我原是喝茶的。即便是現在,呆在辦公室裏上班,案頭上還是以茶為主,每天兩大杯。
最近改喝咖啡。不是真好那一口,隻是每天早晨上班,瞧著一起趕火車的那幫老外,大都端著一杯咖啡。有樣學樣,打上周開始,我每天早上起床,先煮一杯咖啡帶著。及上了火車,也像模像樣地端著,刻意擺譜裝酷。不知道能堅持多久,因為家裏掌櫃的,不讓往咖啡裏放糖。結果我這杯中物,原本是個裝酷的道具,卻讓我喝得呲牙咧嘴的。也明白了那句成語,苦口婆心,原來典出於此。
其實,在開喝之前,我是做過一番研究的,在專門的論壇上,虛心學習過。以下是我與一眾網友的互動,雖說沒甚條理,不妨輯成一貼,願與諸君分享(特別感謝諸位網友,發貼未經允諾,多有得罪)。
【Theodore】從傳統意義上講,美國人喝的咖啡,是用過濾壺燒的那種,寡淡無味、酸不拉幾的。後來有了西雅圖的一批奸商,在90年代開發出各種用意大利文、法文標注的產品,並按麥當勞模式,在全球推廣加了各種人工色素和香料的假裝是咖啡的軟飲料。因賣價不高,深受廣大沒錢但追求時尚的裝酷人士推崇。先來點科普,以免朱之謂之流誤入歧途。1. 黑咖啡,就是超濃的咖啡而已,做起來超快,所以叫Espresso。2. 美式咖啡,就是過濾的那種,歐洲人叫Americano。3. 咖啡拿鐵,就是牛奶裏加點咖啡,叫Coffee Latte;如果在黑咖啡裏加點牛奶,或者再撒點可可粉,顏色看起來像修道士穿的褐色道袍,就叫Cappuccino。但是注意,很多Cappuccino和拿鐵其實是一回事。除了這些,其他都是商家的噱頭。
【zZw】好係統的科普!今天我是《人民的名義》裏的那個易學習。
【Theodore】剛來美國那會,看到US News的一篇社論“20世紀末的12月”,說凡是喜歡喝咖啡的帝國,最後都衰落了。比如羅馬帝國,拿破侖的法國。後來英帝國喝紅茶,喝出文化來,也在不久後變成二流國家。美國先民來到新大陸,先是刮樹皮,代替咖啡煮水喝。這麽又土又苦地奮鬥兩百年,終於建成超級帝國。到20世紀末,美國人突然講究起咖啡來。那篇社論的作者不無擔憂地問,美帝也要步其他帝國的後塵,玩完了嗎?現在看起來,作者可能蒙對了。美國人講究起來也是這樣沒文化,感覺衰落得太快,真是不值。
【zZw】我覺得這位作者喝的咖啡,太過濾了。
【Theodore】但願作者的預言不要成真。美國人大多還是很樸實地喝這難喝的美式咖啡,在辛巴克或者皮特之類的地方,依然隻要double shot增加能量。這些人大都去投MAGA,讓美國早死早超生。
【一束星光】我的體會,美國人對咖啡不甚講究,唯一講究的是濃度。不信你去泡幾家咖啡店,美國人做咖啡是非常隨意的,什麽樣的都可以有。
【時光崩塌】意式咖啡Espresso是pump press out的,美式咖啡Americano是gravity drip out的。風味差海了。
【一束星光】我覺得對於不懂的東西,你就不要在這裏裝了。現在好點的咖啡機,都可以加壓,做出來的咖啡,跟所謂的濃縮咖啡,差距沒那麽大。
【時光崩塌】Drip coffee加壓個球啊。首先drip coffee根本不能磨成Espresso那麽細,否則從濾紙裏穿過去,讓你喝一嘴渣子,且不說濾紙能承受幾個大氣壓的問題。
【一束星光】手工意式咖啡,是手工pump,杠杆原理。Semi-automatic espresso machine也是手工 pump,但是其它方麵省事一些。Fully automatic espresso machine是automatic pump。
【金牛】速溶咖啡和用咖啡豆現磨的,有點差別,別的真大同小異。NBC當場做過試驗,沒人能分清Starbucks和加油站裏的咖啡。
【NJguy】首先要搞清楚Espresso和普通咖啡壺的差別。Espresso是蒸汽加壓製作的,需要專門的機器。Latte和Cappuccino是在Espresso上加蒸汽起泡的牛奶,奶的比例不同。Espresso based咖啡是歐式咖啡。美式咖啡是通過美式咖啡壺做成的,和開水煮煮沒什麽差別。歐式的Americano是Espresso加水兌製的,起因是後來歐洲有了很多美國遊客和旅居者,想喝美式咖啡,很多歐洲小店沒有美式咖啡壺,為了省事兒,就把Espresso兌水,哄騙這些美國佬。時間長了,一些人開始喜歡這種style。然後歐洲咖啡店又給這種哄騙美國遊客的配方,起了個名字:Americano。現在喜歡這種配方的,大部分都是在歐洲居住過的美國人,和部分沒來過美國但崇美的歐洲人。
【zZw】天啦,學問這麽大。我還以為自己很裝了,原來隻是初級階段。
【節省味道】在美多年,確實有些迷戀咖啡館。端著有或沒有的架勢,曬著有或沒有的陽光,聽著有或沒有的音樂,伴著有或沒有的情緒,卻無需經意地擁有著那一縷咖啡香味。
【zZw】哇,好有詩意!
【節省味道】從出國時在飛機場喝的第一杯Cappuccino,到在美國喝香得有些誇張的Frappuccino,再到最近無法割舍的Espresso Latte。一點一點,走進濃香。很久以來,就算喜歡咖啡,也還是以牛飲的態度,做早餐的飲料而已。咕咚咕咚地喝下,無非是抵消甜點引起的不適。從沒想過,會花幾百刀,買個Latte machine,卻又不會持續性地把錢花在K-cup上。完全偶然,發現自己會打奶沫,才開始一步一步嚐試著用French press,每天做Espresso Latte,“烹調”咖啡。
【zZw】能不能說一下步驟?
【節省味道】第一步是“烹”咖啡。用French press烹,舀適量的咖啡末,先用開水溫潤開,蓋蓋,靜侯,這裏有些功夫茶的感覺。似乎在用時間,把咖啡的香氣潤進水裏,釀成濃汁。再慢慢浸泡開,才成就了濃香撲鼻的Espresso。第二步是“打奶沫”。這個過程,想來就是“膨”。是往牛奶裏打進空氣,在濃香中打入creamy and light,這似乎也是烘培食物時追求的境界。用French press的話,可以非常容易地打出奶沫,可是想控製著打到一定程度,進而畫出花形,還是不容易。最近,還在每天練習中。不過,最差也仍然可以在濃香的咖啡裏,加上充滿質感的奶沫,這就是Cappuccino。且練且享受。
【zZw】對我來說,是且練且裝著。端著不放糖的咖啡,離“享受”的最高境界,隻怕還早著呢。
(外一篇)裹經
人善被人欺,斯言不謬!
我被人欺負了。先是被人亂起個綽號:裹經。我也不知道,裹經是啥個意思。上網一查,裹經,也作裹筋,南方方言,類似北方人說的擰筋、擰巴。互動百科的解釋是:指人喋喋不休、嘮嘮叨叨、糾纏不清、不依不饒、愛較真、愛鑽牛角尖、得理不饒人。百度也是裹經,簡單不過的一個日常用語,硬是堆砌這麽多詞匯,加以解釋,至於麽?
我承認,我熱衷於裹經,完全符合以上每一個詞語所描述的“症狀”。在WeChat上,我有個熱衷於裹經的群。今晨頭一件事,便是在群裏發了以下的群聊——
咖啡經最新成果報告:
一)項目背景 最近改喝咖啡,卻不讓放糖,喝得人呲牙咧嘴。
二)研究目的 在不放糖的條件下,如何讓咖啡變得可口?
三)關鍵技術 加蜂蜜。
四)社會效益 使廣大端著咖啡擺譜的裝酷一族,迅速進入“且裝且享受”的最高境界。
就這樣,又一天的裹經活動拉開了序幕,這且按下慢表。
單表我家掌櫃的,偶爾也會裹經。
事情是這樣的,近年我血壓稍有偏高,每天早上需服一顆洛莎坦。前天又從CVS新開一瓶回來,今早卻怎麽也找不著。隻好問掌櫃的,她指著拉開的抽屜說:“這不是嗎?”我一看,藥丸的顏色不對,不是原來的豌豆綠,“怎麽是白色藥丸?”她倒是和顏悅色地耐心解釋道:“你隻看顏色,不識字嗎?虧你還讀Ph.D.,我看是讀進P眼裏了。”
我一時無語,隻好灰溜溜地吞下一顆藥丸。
不過,說起灰溜溜,我想到最近讀過的一首名為“灰色”的短詩。這裏並非刻意附庸風雅,一位我很欣賞的學長,現在CU做教授,不久前看到我譯得很蹩腳的那首“The Power of Love”,勸我按徐誌摩的風格來譯,讀起來或許自然些。我沒讀過徐誌摩,更不懂徐誌摩的風格,隻知道徐誌摩是白話詩也就是新詩的開拓者。我以前很愚昧(當然現在更愚昧),對新詩抱有成見。在我看來,新詩太自由。這不僅表現在形式上不拘格律和音韻,還體現在意念上不求通達和邏輯。章句零碎,轉承突兀,夢囈充斥,口水泛濫;意識流的奔突,蒙太奇的閃屏,讓人撲朔迷離,瞠目結舌。——這是我對新詩的感覺,如果還能找出感覺的話。
聽了學長的話,我就去上網,登錄allpoetry.com,找些新詩來讀。沒找著徐誌摩,卻撞上這首Gray (by Nola)——
I turn color-blind in the middle of a play
Everyone on the stage turns gray
By my ear, the wheel of colors whispers
Which color do you favor?
Any color but black and white
Cause I paint black in the day, and white at night
The flashy colors console me with a hearsay
Only sharp eyes can discern delicate shades of gray
反複讀過幾遍,總不得要領,卻又不懂裝懂,在樓下留言:非常理解作者!其實,我們都是某種意義上的色盲。私下卻想,這不也是某種意義上的裹經嗎?不也符合“愛較真、愛鑽牛角尖”的症狀嗎?話又說回來,裹經也能裹得如此雅致,學習了!
雅的說完,再說俗的。
早上喝完咖啡,掌櫃的牽著我,先去附近公園裏嗨啃(hiking),然後再去卡氏扣(Costco)購物。購完物,從卡式扣出來,要走一道程序。卡氏扣專門雇些員工,站在大門出口,待顧客推著購物車出來時,接過顧客遞過來的發票,清點車裏的貨物。這道程序,往日都走得很順暢。今天節外生枝,似乎趕上個裹經的日子。當我推著購物車出門時,把門的那位女驗貨員——後來才知道,是個裹經女王——接過發票看一眼,見上麵寫著8件貨物。她開始清點車裏的貨物,one, two, three, … … … 奇跡出現了,她點出9件來。於是,看著我家掌櫃的,她不無得意地說,他們(指裏麵的收銀員)少收了一件。掌櫃的一聽,便問她少收啥了?她說少了西瓜。掌櫃的指著發票說,這不是西瓜嗎?她一愣,再看一眼發票,又說少了芝麻。掌櫃的又指著發票說,這不是芝麻嗎?如此反反複複,“喋喋不休、嘮嘮叨叨、糾纏不清、不依不饒”,把裹經的所有症狀,都活靈活現地表演了一回。後麵都排成長龍,有些顧客等得不耐煩,換到另一隊去。掌櫃的也有些按捺不住,聲調不由自主地高了幾度。真是人善被人欺,瞧著咱們麵善不是?劇情持續10多分鍾,終於引起裏麵管事的注意。隻見一個頭兒模樣的,一路小跑過來,從裹經女王手裏接過發票,看一件,點一件,終於點淸楚,一件不多,一件不少。我丟下一句話:You’re wasting our time! 那位頭兒忙不迭地道歉。再看那位裹經女王,臉都綠了。也許怕我們較真起來,砸了她的飯碗。
本來很簡單,偏要裹經,還裹得如此粗俗。
看來,裹經術,有雅俗之分。好此道者,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