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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還遠方

(2016-10-27 15:24:24) 下一個

(一)

      有好多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
      一個話頭冒出,按下;另一個話頭又起,又按下。心緒零亂,思路紛繁;意念跌宕,稍縱即逝。回回神,細梳理,竟毫無頭緒。
      前些時,有個測試人格分裂的program。很好奇,以身試法,結果得分很高。
      心緒也好,意念也罷,凡事多思多想,這本身不算問題。問題在於,若試圖進入每個想法所對應的角色及其精神狀態,便會迷失。迷失而不能自醒者,最終會撕裂自己的人格。
      剪不斷,理還亂。在雜亂的思緒中,費勁地梳理,終於發現,所有的思緒,均與一首歌有關。

(二)

      腦海裏,不時回放著這首歌。
      第一次聽到的版本,是楊山唱的。楊山自己說沒發揮好,所以失去了躋身今年《新歌聲》8強的機會。可他並未氣餒,在緊跟著的一個慶典晚會上,又堅持重唱一遍。在楊山先後兩次對這首歌的“並不完美”的演繹中,我注意到那四位導師的神態,呈現出少見的一致:凝重、收斂、安靜,甚至還有幾分難得的謙卑。這與他們在聽其他歌手演唱時的千奇百怪的誇張表情和肢體做作,形成了鮮明的比照。
      這,撩起了我的興趣。
      這首歌打動我的,首先大約是曲子。整首曲子,自始至終,委婉回旋,空曠悠長。曲子的主調低沉,旋律徐緩,宛若一條奔向遠方的長河,流淌著蒼涼與孤寂。而在波瀾不驚的水麵下,又湧動著無盡的幽怨和惆悵,如泣如訴。當聽到“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特別是句末的那個“遠”字,拖著長音,一拍、一拍、再一拍。最後一拍,把“遠”拖成“怨”,令人肅然心悸。霎那間,恍惚感受到那種浸透骨髓的悲愴和滿腔熱血的凝固!
      譜曲者叫張慧生。這個名字聽起來,恰似“遠在遠方的風”。傳說慧生是中國第一撥吉他手,是高手中的聖手。崔健說:“他玩得比我好”。也有人說,一旦彈起琴來,他特別地安靜專注,像嵇康在樹下打鐵。因此還有人由這首曲子,聯想到嵇康的《廣陵散》。今人無從聆聽嵇康版《廣陵散》,隻能依稀回望魏晉時代那段曲絕人亡的壯烈悲歌。這種聯想也許顯得多少有點過,卻至少說明曲子的非同凡響。
      愛屋及烏,聽曲賞詞。歌詞是詩人海子寫的一首短詩:

           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
           我的琴聲嗚咽,淚水全無
           我把遠方的遠,歸還草原
           一個叫木頭,一個叫馬尾
           我的琴聲嗚咽,淚水全無          

           遠方隻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鏡,高懸草原,映照千年歲月
           我的琴聲嗚咽,淚水全無
           隻身打馬過草原

從體裁上講,這是一首新詩。新詩從來都不是我的興趣所在。在我看來,新詩太自由,不僅表現在形式上不拘格律和音韻,還體現在意念上不求通達和邏輯。章句零碎,轉承突兀;夢囈充斥,口水泛濫;意識流的奔突,蒙太奇的閃屏;讀來讓人撲朔迷離,瞠目結舌。這是我對新詩的感覺,如果還能找出感覺的話。
      這裏絕沒有對詩人的不敬!相反,我由海子,也想到了與嵇康同時代的另一位人物,王弼。這位注周易、釋黃老,開魏晉玄學之先河的中國古代哲學本體論的拓荒者,剛過24歲,就去世了。流星耀眼,轉瞬即逝。海子則是上世紀80年代朦朧詩新學院派的領軍人物,發表了大量的作品,包括係列長詩、短詩集、小說集、舞台劇等。網頁上介紹,海子所代表的新學院派,崇尚人文的精神,探尋生命的玄秘。海子的詩,還浸染了一種高冷而又孤傲的貴族氣質,如“隻身打馬過草原”。
      在網上讀這首詩時,對其中幾行詩的遣詞造句,印象頗深。由此,還記起了這樣一段對話:Over thousands of years, we built words on top of other's。這是NPR對一位女作家的采訪。I love making things out of words。Words build people up, and the real creative power is in the words。
      毋庸置疑,這首題為《九月》的新詩,語言有幾分新奇,有幾分玄妙。也許正因為如此,才吸引了吉他聖手慧生,為其譜曲,使這首“養在深閨人未識”的短詩,得以傳唱開來。後來,盲人歌手周雲鵬聽了慧生的版本,對詞曲稍作改編,加入西北民歌《悵望祁連》中的兩句:“亡我祁連山,使我牛羊不蕃息。失我胭脂山,令我婦女無顏色。”並采用噓聲念白來表現,更增添了一層神秘色彩,聽起來讓人毛骨悚然。這首歌也使楊山著迷,在今年《新歌聲》中,他說服導師,選這首歌作為自己衝擊8強的曲目。雖然失敗了,但由於他在這個舞台上的演繹,終於使這首歌更加廣為人知。

(三)

      在這首歌的背後,還有一個沉重的話頭,有關詞曲作者的命運。
      歌詞是海子寫的屬於新詩體裁的一首短詩。據說寫新詩的詩人,思想異常活躍。詩人吟詩時,各種意念如脫韁野馬,橫衝直闖。吟著吟著,詩章未成,人格已撕。海子就把自己給撕了,臥軌時,年僅25歲。
      慧生在海子去世後,彈著吉他為這首詩譜曲。曲成後,在一個小圈子裏,孤獨地吟遊,卻難覓知音。幾年後,也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是宿命,還是輪回?從王弼到海子,從嵇康到慧生,命運之鏡,如明月高懸,“映照千年歲月”。
      這首歌也留下了許多疑問。楊山在《新歌聲》第一次演唱後,對“一個叫木頭,一個叫馬尾”作了解釋。海子的原詩是:“一個叫馬頭,一個叫馬尾。”馬頭和馬尾是馬頭琴上各自分離而永遠也不會走到一起的兩個部件。我讀這首詩,也好奇,究竟是何種心境,導致詩人吟出如此苦冷的詩行。是所有的希望破滅(眾神死亡)?才如此失落茫然(遠方的風)?才如此悲情絕望(琴聲嗚咽)?才不得不棄世逃避(歸還草原)?還有,這首歌為什麽以《九月》為題?為什麽不是《遠方》?
      至於更深遠的內涵,我決定不去捕風捉影了。我還是把這“遠方的遠”,歸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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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cxyz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分享, 今年的好歌聲沒有跟全, 沒有聽到這首歌。。會去找來聽一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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