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頭山
無意邀眾賞，一心追殘陽
韓劇《黑暗榮耀》是個Netflix的複仇爆劇，講述校園暴力的受害者文東恩矢誌複仇，經過16年的策劃，終於實施了她的計劃。複仇當然也不是簡單地將仇人們殺了，而是殺人誅心，比如主犯樸妍珍，擁有富裕的家庭，富豪丈夫，優裕的工作和漂亮的女兒，文東恩設計讓這些全部失去。
在文東恩的運作下，樸妍珍失去了自己的女兒——女兒知道她是怎樣的人以後嫌棄她；失去了自己的丈夫——丈夫見識多了她的豬隊友操作和戴綠帽行為之後被逼無奈離婚，而丈夫原本告訴文東恩自己不打算離婚；失去了自己的母親——母親為了自保而出賣了她，最終卻沒有免於牢獄之災；失去了自己的工作——這工作原就是因為丈夫的財力才擁有的，因為她根本沒什麽業務能力；失去了自由——因為涉嫌殺害孫明悟而被捕入獄。入獄之後，又從文東恩之口知道孫明悟之死有蹊蹺，卻無從得知真相，隻能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充滿痛苦、疑惑，天天想著文東恩。
複仇是人的天然動機之一，複仇讓人感到爽。在文藝作品中，自從大仲馬的“基督山複仇記”後，複仇複出了新天地，不單要把仇人殺了，還要讓他心碎。記得書中有個愛財的人，就安排他被強盜劫去，吃個麵包要十個金幣，每活一天，就相當於判了他十次死刑！
這部劇當然不錯，但不會流芳百世，隻是個商業爽劇。因為把校園暴力描述得那麽慘烈，燙體毒打強奸直至殺人，簡直無法無天，一般觀眾都會認為，這隻是虛構的。但關於校園暴力的影視作品很多，如中國的"少年的我“，日本的”告白“，以及最近出現的校園少年殺人事件，可見校園暴力並不罕見。
從我個人的經曆來看，校園暴力和所處環境很有關係。我小學1-2年級，那個學校挺好的，沒受到任何霸淩。從小學3年紀，一直到初中，我搬家到一個比較差的區。杭州方言裏叫男流氓”木狼“，女流氓”彩星“， 而那個區域被稱為”木材廠“， 意即流氓遍地，那段時間校園霸淩挺嚴重的，以至我也學上了一些流氓氣。高中我到了重點中學，剛進去時也愛打架，後來發現沒人重視會打架的人，女生更是嗤之以鼻，大家都崇拜會讀書的人，於是就把精力放在學習上。高中期間沒發生任何霸淩事件。以後越往上，素質越好，大學時還吵過架，到讀研究生時粗口都沒有了，雖然鬥爭還是有的，但至少形式上很文明了！
在”木材廠“的小學，班級裏有一套官方的小幹部體係，包括”黨政“兩套班子，班長-學習委員-紀律委員-體育委員......； 紅小兵（毛死後改名少先隊）的中隊長，小隊長，組織委員，宣傳委員....., 小幹部占全部學生的三分之一。在體製外，還有一個黑社會，有大王，二王，還有女王，這些人是真正的無冕之王，具有天生的領袖氣質，通常體力很好，打架是必須的技能，主要靠暴力，但他們也具有一定的天生的權術手腕， 有一定的charisma。體製內外有鬥爭，也有合作，老師為了管理，甚至會任命大王當班長。
霸淩很普遍，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會遭受，這和本人的打架能力，處事能力，和家庭背景都有關係。我記得班裏有一男一女，是大家欺淩的對象。那女孩的爸爸，就在我們教室窗口外的院子裏掃廁所，是個壞分子（後來平反成了杭州市委的成員）。大家一見她就捂住鼻子，動不動就打她，老師見了也不管。小學裏還沒性能力，所以還沒發生性侵的事。再說她也長得不好，沒人正眼看她！幾年前小學同學聚會，大家談起她，都心有虧欠，但她不理會任何邀請她聚會的要求，恐怕這段經曆給她的一生都留下了陰影！
到了初中，就很暴虐了。校園暴力的實施者主要不是學生，而是校外的惡勢力，校內的霸王多有校外的勢力支持，經常發生校外流氓進入教室打人的事。而女生，成了這類校園暴力最大的受害者。
那時的法律不健全，對於強奸的定義很模糊，可鬆可緊，緊的時候隻要有女人告就抓進去，寬的時候，隻要有點女人的順從情節的，就定為順奸，不是刑事案件，關鍵是和公安的關係如何。
木狼們，常常就等在中學的大門口，見到好看的女孩就打口哨。如果那個被騷擾的女孩敢報以鄙視的態度，木狼們就蜂擁而上，一頓亂打。在那時代美女也是很受罪的，一旦被流氓看上，貞操不保不說，連表示厭惡的權利都沒有。這真不是個什麽紳士的時代，女人在流氓們的眼裏，就是個玩具，玩你還不許撒嬌！哪些士為愛死的觀念，還是被後來的西方電影灌輸出來的，那時候的流氓，認為為了一個女人去做什麽事是很丟分的！公安對這些事也懶得管，報了案，就直接回答你，強奸了嗎，他撕你的褲子的，還是你自己脫的？自己脫的，就別來報案！我就見到鄰居家兒子打他的女朋友，警察來了，還是這兒子叫的，說他女朋友不忠，當著警察麵打女孩。這個警察是戶籍警，這種事屬於鄰裏糾紛，警察還要勸解女孩，要忠於愛情！
我班裏的班花，（姓陸，我現在都忘了名字了），我有點暗戀她，但她平常對誰都很冷淡。她也不幸被木狼盯上了，她不識時務地傲慢地盯了那些小流氓一眼， 其中有個綽號叫醬瓜的抓住她就一個耳光，當眾說，今晚八點你到城隍山廣場來和我十比（性交），不來的話，你自己知道什麽下場。
那是個無法無天的世界，陸姑娘知道不去的後果。知道我有點背景，陸姑娘由她的閨蜜，也是我的鄰居陪著來求我幫忙。我的父親是城裏一個國營廠的廠長，母親是該廠的會計，所以也還算有點地位，但這並不能保證我不受欺負。幸運的是，和我同在一個牆門的吳家，有五個兒子，其中的老四，是當地一個黑幫的頭頭，而吳家老五，和我年齡相當是發小，這使得我有了一種有靠山，有組織的感覺！
我本來就對她有好感，也深恨醬瓜等的跋扈。但我知道，通過白道是解決不了這個問題的，就引著陸姑娘一起找吳老四。老四一聽，非常生氣，搞到我鄰居頭上了，”不用怕，你今晚就去！我會收拾他的！“
當晚，我和吳老四，老五還有他們的一些嘍囉，埋伏在遠處，陸姑娘一個人走向指定地點。果然，醬瓜按時出現，把陸姑娘的手抓住，就將另一隻手伸進她的褲子。”抓流氓“，我們一聲喊，朝他們衝過去。醬瓜並不慌張，手還留在陸姑娘的褲子裏，傲慢地朝我們看。當他看清是吳老四，這才怕了，”啊，燒餅（老四的綽號）“，開始想跑，但已經來不及了。他被痛揍，這還沒完，被扭送到派出所。老四到了派出所附近，和我說，你們去吧，派出所的人不信任我。扭送的事，由陸姑娘的父親，哥哥出麵。道上都知道這次行動是吳老四挑頭的，陸姑娘一家也算有了靠山，誰也不敢報複了。
陸姑娘這件事後，名聲壞了，外麵風傳她是和吳老四睡覺了才得到保護的，我拚命為她辯解，但還是轉不過風向，她不久就轉校了，我以後再也沒見到過她。我兩年後搬家，和吳家也失去了聯係。以後我在當醫生時，吳老五來找過我，知道吳老四以後當兵，回來當了一位領導的駕駛員，以後在體製裏混了，算是得了正果。老四扶持著一家，做運輸生意，過得也不錯。而醬瓜，在1983年嚴打時，因為偷了農民幾個黃金瓜，加上有前科，就被槍斃了。
看了這部韓劇，勾起了我一些往日的回憶。校園是可能很暴力的，而學生年齡小，施暴的被爆的都不懂法，學校就類似一個叢林社會，施暴的不計後果，被暴的不知如何保護自己，會出現一些極其嚴重的案例。而在處理校園暴力的經曆中，也會塑造當事人的世界觀，如劇中女主就把一生的目標定在複仇上，複仇成功隻是黑暗的榮耀，她自己也因此墮落深淵。我的這種處理方法，也因此信奉隻有更強的暴力（黑社會老大）才能解決衝突。
我們這個年齡已經是知天命了，一般不會再到校園了。但我們的子孫們還是要過這一關的，教育他們如何正確處理校園暴力，對他們的安全成長和建立正確的世界觀是很重要的。
杭州屬於吳語區，吳儂軟語。杭州的許仙和雷峰塔下的白娘子，浙江的梁山伯與祝英台。想象中男的多是文弱書生，跟惡霸聯想不到一起。
從不知道杭州曾經有這麽黑暗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