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頭山
無意邀眾賞，一心追殘陽
二十大閉幕，新的常委班子露麵，那真是罵聲一片，這不是武大郎開店，滿眼門生嗎？連先前預測可能當總理的人畜無害的胡春華，已經當了十年的政治局委員，竟然都被從政治局擼掉了。至於按理可以坐坐榮譽位置的李克強，汪洋也被徹底退休。習近平在登基宣言中，一連冒出幾十個人民，真讓人惡心。其中有句狗屁不通的套話，“江山是人民，人民是江山，共產黨領導人民打江山.....", 我都沒搞懂啥意思？按邏輯，假設江山=A，人民=B，這句話就等於說，A=B, B=A ,共產黨讓A和B自己打自己？是不是啊？
但今天我要說的是，習近平的錯，並不在其選擇自己人進班子。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是符合管理學的天經地義的規律，不這樣做才不對呢！
我就以民主製的美國為例。美國的總統是選出來的，但內閣是總統指定的。不僅內閣，新總統一上台，其政府組成人員大部分都變化了。據基辛格回憶錄，當時換屆，有4萬名重要公務員被撤換，幾乎相當於中國科一級的官員都被換掉了，完全是個改朝換代的節奏。這樣做的好處是，新總統手下都是自己人，少了很多掣肘。有人以為民主就是做什麽事都通過表決，那是完全錯誤的，具體到總統職權的行使，民主表現在決定總統人選時的選舉，和議會和法律在製度上的製約。在總統法定權限範圍內，總統的話是一言九鼎的，即使內閣全部不同意某個決定，他也可以一言獨定，如果哪個內閣官員惹火了總統，總統可以馬上開了，即使官至國防部長，國務卿都是這樣，你沒見川普開了多少官員？
美國新總統一上台，就可以改變很多國家政策。拜登宣誓就職當天就廢除了很多前政府的政策，甚至像重回巴黎協定，重回世衛組織，修改移民政策等有關國際信譽，涉及麵很廣的，牽動國內利益格局的重要政策。美國的換屆，是利益，價值觀，政治觀點甚至意識形態的大洗牌。一派上台，就會幾乎完全顛覆另一派的政策，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美國政府的換屆，也相當於一次改朝換代，被壓倒的一派，隻有期望在下一次選舉再翻盤。
國家的領導人行使其行政權力時，和軍事指揮官一樣，必須是獨裁的。這是人類用鮮血凝結出來的教訓！古羅馬共和國在麵臨戰爭和災難時，就授予當時的執政官以獨裁官的名分，美國在緊急情況時總統可以行使緊急行動法，總統不受國會節製，便宜行事，這就是肯尼迪竟敢和赫魯曉夫玩核瞪眼，而赫魯曉夫反而要聽黨的決議。
而中國例行的權力交接方式，是不符合管理學原理的。每次換屆，新總書記隻是個孤家寡人。胡錦濤上任時，政治局常委都不是他的人，習近平上台時好點，有王岐山這個盟友。權力是需要人來落實的，手下沒人，政令不出中南海，那算什麽權力移交？中國決策是民主集中製，需要政治局常委表決，總書記也就一票，如果常委反對他的票數多，他也隻能少數服從多數。總書記根本沒權開掉政治局常委。不像美國總統隻能管到聯邦政府，地方政府沒他什麽事，聯邦政府人員占到所有公務人員的12.5%。中國的中央政府可以管理直到最基層的各級政府， 其職責就不是12.5%，而是100%。要管理得好，總書記就不但要讓中央都是他的人，還需要直到基層的幹部都是他的人，中國的幹部本來就比美國多，要認一遍都不容易，更別提知人善任了。
因此，新的中國領導人，將付出至少一個任期的時間，來為實際控製權力而鬥爭。這個工程量相當大，不但要將中央政府的要員變成自己的人，更要將地方政府的人（至少省一級）變成自己的人。胡錦濤終其任期沒成功，交權時還是江澤民的傀儡；習近平花了五年的時間“反腐”，整治了上百萬幹部，總算大半實際控製了（還不是100%），如此他的任期已經過半，隻能改憲了。
因此，就這次選班子，習近平並沒什麽錯。他擔負了國家元首的責任，當然需要班子是自己人。為了得到這個機會，他奮鬥了十年，而不像美國總統，隻要隻身進入白宮，就能真正行使權力。
問題在於，習近平拿到了這個權力，卻剔除了所有約束，又沒有準備備份。他的精力，能力和生命是有限的，將整個國家的命運係於一個人身上，其危險程度是不言而喻的。其次，他不是按照人的能力，能否履行職責來選擇，而是單憑個人的好惡，自己是否能控製，甚至排除潛在的競爭來決定的。比如讓毫無國務院工作經驗的李強擔任總理，他還需要學習，怎麽可能幹得好，至少得半年一年的熟悉期？沒有選擇相對年輕的親信陳敏爾，則是考慮可能的競爭。這在美國體製下是不可能的，總統確實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人，但必須提出justification, 該人是必須有必要的經驗，資格的，否則參議院是可以否決的。
如按習近平班子的現有人選，沒有人可能成為其未來的接班人，那是按他能當到一百歲以上來計劃的。這是非常自私的，可以說是不計後果的安排！
中國最近拚命論證黨國體製的優越性，其實地球人早就知道黨國有很多好處。屬於黨國體製的，除了混到世界老二的蘇聯和本朝，還有些非共產黨國家，如德國社會主義工人黨（納粹）政權，意大利西班牙的法西斯黨政權，凱莫爾的土耳其人民黨政權，納塞爾（還有其他的阿拉伯國家）的（世俗）阿拉伯複興黨政權，中國國民黨政權，以及俄羅斯統一黨政權...這些政權都在其相應的地區和時代，甚至在世界範圍內取得領先的地位。但它們都在繼承權方麵存在缺陷，其中的一些甚至因為繼承權沒處理好而崩潰了。毛澤東沒有處理好這個問題，幾十年的動蕩都與接班人有關；蘇聯在列寧，斯大林死後都發生了激烈的權力鬥爭，最後選擇了無解的集體領導體製，在平庸而民主的勃列日涅夫時代，因為沒有了斯大林這樣淩駕於黨國的獨裁人物，領導集體就相當於一個董事會了，重要議題投票決定，慢慢地分工相對固定了，每個常委分管某一地區或行業，漸漸地形成了利益集團。由於沒有強人，紀律就鬆懈了，腐敗盛行。決策緩慢，人浮於事，一個局級領導能做到死，下麵的官員升遷無望。整個社會效率低下，士氣低落，象一盤死水，最後無可奈何地走向崩潰。
鄧小平對此問題作出了探索，但他首先把在權力移交最穩定的西方民主製度列入不考慮名單，而在現代黨國體製裏，在他的時代還沒有什麽有創意的的成功的例子。可能受了滿清權力移交的啟發：從康熙起，皇位繼承人不再鐵定嫡長子，各嫡子都有資格，並在一定階段內讓候選皇子們進行曆練，並定期考核。到一定時候，父皇會將繼位者的名單寫入遺詔。為了傳位的正常進行，除了有軍事安全部門的保證，還有滿清特有的鐵帽子王們（滿清立國時封的世襲的親王）的背書。鄧的方案是：領導人實行任期製，到期必須下台；繼任候選人必須有多年各種崗位的曆練，由前代元老和當代領導人通過協商，並參考黨內評議和考核結果共同選定，並在上任前一屆黨代會以儲君身份進入常委會熟悉最高領導層事務。儲君的安全和按時上任由軍事安全部門以及元老們（相當於清代的鐵帽子王）進行保證。為了這一方案能順利實現，鄧專門製定了黨內鬥爭的一些原則和潛規則，核心就是“刑不上大夫”，一定級別以上的官員，即使政治鬥爭失敗，也不得逮捕和加以人生迫害。
所謂隔代指定可能是碰巧了，因為鄧是始作俑者又是強人，作為元老指定了江的下一代胡。而到胡決定下一代時，他開始提出的是李克強，經過與前代元老江曽的博弈，最後出現了雙王儲製：習任總書記，李任總理，在習的推出過程中，曾有一個民主選舉的過程，習得票最高（薄熙來墊底），這有力地幫助了習的繼任。這個事實否定了所謂隔代指定的說法，因為作為當代領導人，胡仍然有一定的決定權。
這一製度有一定合理性，由於下一代領導人必須由上一代元老參與共同決定，上一代元老出於自己的利益會盯著當代領導交權，起到鐵帽子王的監控作用；當代領導人由於下一代可能不是自己的嫡係，做了壞事可能會被挖出來而有了忌憚，起了製約作用；當代領導人由於交權後仍然具有鐵帽子王的權力和影響力，因此更可能交權。而由於寬鬆的黨內鬥爭規則，使得權力鬥爭不是你死我活的決鬥，鬥爭失敗錢不會少，子女和親信不會連累，因此也不是那麽性命交關。這些都是前幾次交接相對順利的原因。如果說美國的體製是通過同代不同機構（行政，立法，司法）相互製衡，那麽鄧方案就是通過代間（上代，當代和下代領導）製衡，很有創意的思路。
這一方案總體來說還是有效的，在最高層已經順利實現了三代權力交接了，三十年沒有出現大的社會動亂和政策的劇烈波動，對中國這些年的高速發展是有貢獻的。但問題還是有的，首先是元老幹政的情況愈演愈烈；任人唯親，門閥製度猖獗；助長了腐敗。但瑕不掩瑜，在沒有更好的方案時，這還是一種可行的，經過實踐檢驗過的方案。
而習大大上台後，他的反腐打破了鬥爭潛規則。刑可上大夫，政治局常委，軍委副主席也抓；株連親信，周永康一倒，所有和他有關的人全倒，郭徐一倒，全軍軍以上幹部都摟光了；刀鋒還指向了鐵帽子王， 令計劃不說了，胡是弱主，動孫政才則是直逼曽慶紅了。應該說，習的魄力還是值得稱道的，但這一來，把鄧方案的基礎，有度的黨內鬥爭規則，打碎了。鄧方案至此壽終正寢！
如果是個對曆史負責人的人，習近平在成功獲得號令全黨的權力時，應該如鄧小平那樣作一個曆史的思考，揚棄鄧方案的弊端，而繼承其被實踐證明可行的部分，對黨國製度作一個進一步的改革。比如，可以汲取鄧方案中代際製衡的原理，選擇下一代領導人，但授予新領導人更大的權限來選擇其班子，以及在行政機構內行使職權。而黨代會，元老團則可以作為一個製衡機製，約束最高領導人。如果他做到了這一點，不打下台灣，他也可以比肩毛鄧，甚至可以在共產主義世界裏比過斯大林，成為將黨國體製升華到和美國民主製比肩的政治製度的創造者。
但他顯然不是這樣去做的。而他的倒行逆施，違背了民心和世界的潮流。他的下場，可能會是很悲慘的，而且，還可能帶著這個災難深重的民族，剛過上幾天好日子，又重新走向深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