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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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火者之野(三)

(2020-09-27 19:30:13) 下一個

(三)

關於張誠受賄的事件,醫院的處理決定經過了長達兩個月的反複研究討論,終於宣布了。

醫院將賠償病人家屬二十萬元。當事人,開刀致死病人的醫生被開除,受賄的張誠隻受到記過處分,他除了需要歸還病人行賄的金額四百元外,還得被另罰兩個月工資。醫院為從輕處理張誠的解釋中,說明他在手術當天確實生病請假了,而且之前已經將病人行賄的錢上交組織,病人是自行在張誠不同意的情況下將錢硬塞進他的白大衣口袋的。

那個時候的二十萬,屬於數額巨大了,一般醫生月工資隻有一二百元。病人得的是癌症,對生命的預期不高,家屬能得到這樣的處理,也算滿意,所以也就不再鬧了。

張誠雖然感到幸運,也覺得蹊蹺。他壓根兒沒上交賄款,那天沒上班,是因為和一個護士睡出事了,護士懷了孕,張誠陪她到附近的縣城打胎,他也沒向科裏請假。還有病人送錢時,張誠是笑納的,連推都沒推一下。拆開來看到隻有四百元,張誠還覺得不滿意,所以才會發生忘了的事。送錢不到位還不如不送,這也是潛規則,張誠潛意識下有點故意懲罰病人的意思。

但既然醫院已經宣布了決定,總有其自身的原因。文君分析,可能醫院也不願意背上本院醫生主動受賄的惡名,所以就大事化了,主動為他減罪了。張誠聽聽,也有道理,就當仁不讓地去上班了。

到了科裏,張誠發現所有人對他的態度都有了變化。平常對他很賞識的主任,現在見他愛理不理,也不派他手術,平常和他嘻嘻哈哈打鬧的護士,見了他也瞪白眼。

張誠開始幾天還能忍受,直到有一天,他和與他有一腿的小護士打情罵俏,約她出去打一炮,不料小護士公開罵道,“找你老婆去打炮吧,你老婆睡遍了一條街,才把你救出來,你還好意思找我!“

張誠受了辱,心裏的疑團也增大了,就打電話給鐵哥們劉鐵城,“哥們,怎麽每個人都對我另眼相看,你聽到了什麽嗎?“

“天底下可能就你一個人不知道了,你啊!“,鐵城笑著回答道。張誠趕忙約他到一個僻靜處,鐵城將他聽到的都給張誠講了。

醫院裏盛傳,張誠老婆文君,為了老公的事,和醫院領導從書記,院長到醫務處的所有幹部睡個遍,但問題還是沒得到解決,當然也有不願意睡她的。但最近,省委負責衛生工作的常委打電話給醫院,要求妥善處理張誠的事,文君也威脅過和她睡過的領導,這才出了這樣個處理結果。因為賠病人的錢是醫院出的,每個人的獎金都會受到影響,張誠科室受到影響最大,所以大家都對這個處理結果不滿,也普遍猜測文君和省領導睡過了。

張誠覺得這是謠言,文君不是那麽賤的人,再說睡了一條街的事,誰有證據?

“嗨,你別裝了,我也見過她那樣子,騷是肯定騷的,但你也不是啥好人“,鐵城以前一直對文君有看法,當時就力主張誠別去追那爛貨,”就算睡遍一條街的話不可信,但睡省領導的事也不無可能,你家認得省領導?“

張誠承認不認得,如果認得,他也不會在家待兩個月了。而且,開始給醫院壓力的,就是那同一個省領導。張誠也是家裏管賬的,沒見到賬戶中有大筆出入。既沒送錢,也不熟悉,原來態度強硬的省領導,怎麽一下子變得那麽友好,還要醫院妥善處理,拿出20萬,事出反常必有妖!

張誠心裏大約有數了,也不和鐵城多說,沒下班就徑直回家去了。

那是張誠和文君確定了戀愛關係後的第一次親密接觸,文君一絲不掛地躺在張誠懷裏,小臉緋紅,美得像一塊將要融化的冰淇淋,讓張誠忍不住去咬上一口。

雲收雨歇的時候,文君突然撲到張誠身上,柔柔地問,“你隻愛我一個,對嗎?“,當時窗外風雨大作,雨點打在小旅館的窗上,屋頂竟漏下雨來,雨點滴在文君的臉上,而她的眼裏也含著熱淚,無法分辨臉上是雨還是淚。

她的頭發柔順飄逸,她的肌膚凝滑如脂,淚水和雨水的混合物,一滴一滴滴落到張誠的嘴裏,帶著鹹澀的滋味。張誠吻著她,說,“我永遠愛你!愛你一個“

張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違背了諾言,但至少在那個時刻,他確實沒有像愛文君那樣,愛過任何女孩,雖然他睡過很多女孩。

張誠從自己的經曆來看,不承認肉體的接觸和愛有什麽必然的聯係,所以他對文君有過男朋友,還不反抗地被人輪奸的經曆,並沒特別放在心上。他自己在婚前婚後也有很多性伴侶,從來沒什麽愧疚,而文君應該耳聞,也從來沒任何指責。如果文君有所不滿,張誠總要拿出當年她享受輪奸的事來說事,文君馬上就閉嘴了。

現在的問題有點複雜。文君即使去睡了一條街,也是為了張誠。但即使目的高尚,名聲臭了一條街,那也是張誠無法忍受的,他現在是既綠了,還要被貼上一條吃軟飯的標簽,張誠自嘲是條吃軟飯的綠狗。

但當文君回來時,張誠已經沒什麽憤怒了。他對文君說,“我要辭職了!“

“為什麽!“,文君大叫,花枝顫動,”你知道我…..”

文君突然停住了,露出驚恐的神色,張誠明白,這些傳言是真的,或部分真的。他沒說話,他們一夜都沒說話。

張誠明白,隻要他還是一個有自尊心的人,是無論如何無法再回醫院工作了。但是,沒工作怎麽辦。他突然想起,春節時收到在美國的表妹黃燕給他的信。

信中有這樣一句話,“親愛的表哥,我多麽希望你也能到美國來啊,讓我們一起來享受這個美麗,民主,富裕的國家….”

黃燕小他三歲,也在同一個城市的另一個醫學院讀書。張誠自己也搞不清自己和黃燕的親緣關係是怎麽算的,但肯定不如賈寶玉和林黛玉的關係那麽近。

張誠隻依稀記得,黃燕的爸爸和叔叔和自己家走動得挺多。特別是那個叔叔,據說是當地的賭王,他親自給張誠做過表演,在一堆麻將中,他要拿什麽就拿什麽。他自吹出賭的最小局是一萬元,他戰無不勝,讓張誠崇拜無比。

張誠讀書時,收到家裏的信,其中有黃燕的地址,說本家表妹剛上和他同一個城市的大學,有時間去照顧她一下。

張誠受了家人之托,就循著地址找到黃燕。黃燕長得並不特別,但特別聰明,那天,她陪張誠玩了兩樣男孩玩的遊戲,乒乓和象棋,居然都能贏張誠,讓張誠刮目相看。

張誠也必須露一手給本家表妹看看,見她的宿舍裏有吉他,就彈了一首”愛的羅曼史“。張誠練吉他有年頭了,一下子把整個宿舍的女生都給整住了。

以後,張誠也很愛去表妹那兒玩,如果哪天,表妹不在,他也能在那兒呆上一天,表妹宿舍的人都和他很熟。一般女生都愛和比自己年齡大點的男孩玩,張誠在同年級的女生那兒沒人氣,但在比自己小三級的表妹宿舍裏,就成了紅人兒。

表妹讀書是個天才,畢業後留在協和醫院,不久就到了美國。相比之下,張誠覺得自己混得像條狗,也就不太和表妹聯係了,隻是每到聖誕節會寄個賀卡。

現在到了這個丟人現眼的關頭,再回醫院,給他練手都看不上的護士都敢罵,那還怎麽做人?但要是辭了職,自己有點本事的就隻有白沙功了。以前自己出錢玩,那是人家得按著自己的意思來,待到人家出錢了,那感覺是不一樣的。有次他應約為一位富太太服務,那老娘們堅持自己要在上麵,爭執不下,竟說,“這是老娘上你,不是你上老娘!“,氣得張誠把她掀下就走了。

但那時張誠是個有地位的醫生,並不靠這活吃飯。以後醫生沒得當了,靠那些富太太吃飯,那什麽氣都得受,可不能把人家掀下來了!

想到錢,張誠有點泄氣。看看文君,張誠真的覺得有點對不起她,她那樣做,也是為了自己能保住工作。反正臉也丟了,就丟到底算了。他決定了,給表妹發信,同時去上班,夾著尾巴做人。如果美國有戲,那最好,如果那兒不成,就在這兒當一輩子綠狗!

第二天,張誠又上班去了,文君看了很高興,在出門時,她忘情地抱住張誠,“老公,對不起!“

“是我對不起你“,張誠的話是出自真心的。他想重新做人,好好對老婆,不再出去荒唐,兩個人一起忘掉過去,共同度過靜好人生,就像詩裏說的那樣,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張誠看著文君,想象著她變老的時候,一頭白發,雞皮鶴臉,再回望過去,一個曾經在外麵一夜十女,一個曾在外麵一滾一條街,張誠想象著這些,竟然笑出聲來…..

當張誠在醫院裏夾著尾巴做人,準備就這樣過一輩子時,他不抱希望的事竟然成真了。

他這天收到一封來自美國的聯邦快遞,這是封邀請他赴美國休斯頓MD.安德森腫瘤中心從事博士後研究的工作offer, 以及相關的申請簽證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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