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大提出了習近平思想,但不倫不類地加上了修飾詞“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這裏有講究。在中國共產黨語境裏,“主義”是最高級,隻有馬克思和列寧夠格,“思想”是第二級,“理論”是第三級,而“三個代表”“科學發展觀”則更低了。如果中共有一千年國運,十年一個頭的話,那到第200大的報告上光羅列列祖列宗的學說就要幾千字呢。從曆史上來說,一個朝代能被人記住的也就幾個皇帝,通常三個以下。在黨內毛澤東是太祖,鄧小平是太宗,習近平的理想就是能混上第三個。但太祖用了思想,太宗用了理論,他要一躍而到太祖的地位,就算別人同意,他自己也不好意思,所以就在名字後麵加上一大段定語。所以以後說話講報告,千萬不要圖方便簡稱習近平思想,那樣搞得不好就是一種妄遄上議,罪莫大焉。
我當然不敢妄議,講些正麵的,再作些曆史分析,由看官自己去分析吧。在19大政治局裏,和以前明顯的不同就是,習是鶴立雞群,至高無上了。這好不好呢,我要說太好了。民主不等於集體領導,集體領導有另一個名稱,叫寡頭政治。美國是個民主國家吧,但民主隻限於選舉時,比如川普被選上總統了,他的班子裏的人全是他自己選的,把女兒女婿也用上了,而且班子裏也不是民主集中,他可以否決集體作出的決定,可以炒掉班子裏的大員。媒體國會可以提意見,但並不能改變他的決定。你如果有管理過10個人以上團隊的經驗的話,就知道沒有個核心,就沒有任何有意義的管理。把最高權力機構由以前的寡頭製變成真正的核心製,是正確的做法。
在這一屆裏,沒有年齡相對輕的儲君,這是個很重要的改變。中國報紙最近拚命論證黨國體製的優越性,其實地球人早就知道黨國有很多好處。屬於黨國體製的,除了混到世界老二的蘇聯和本朝,還有些非共產黨國家,如德國社會主義工人黨(納粹)政權,意大利西班牙的法西斯黨政權,凱莫爾的土耳其人民黨政權,納塞爾(還有其他的阿拉伯國家)的(世俗)阿拉伯複興黨政權,中國國民黨政權,以及俄羅斯統一黨政權...這些政權都在其相應的地區和時代,甚至在世界範圍內取得領先的地位。但它們都在繼承權方麵存在缺陷,其中的一些甚至因為繼承權沒處理好而崩潰了。毛澤東沒有處理好這個問題,幾十年的動蕩都與接班人有關;蘇聯在列寧,斯大林死後都發生了激烈的權力鬥爭,最後選擇了無解的集體領導體製,在平庸而民主的勃列日涅夫時代,因為沒有了斯大林這樣淩駕於黨國的獨裁人物,領導集體就相當於一個董事會了,重要議題投票決定,慢慢地分工相對固定了,每個常委分管某一地區或行業,漸漸地形成了利益集團。由於沒有強人,紀律就鬆懈了,腐敗盛行。決策緩慢,人浮於事,一個局級領導能做到死,下麵的官員升遷無望。整個社會效率低下,士氣低落,象一盤死水,最後無可奈何地走向崩潰。
鄧小平對此問題作出了探索,但他首先把在權力移交最穩定的西方民主製度列入不考慮名單,而在現代黨國體製裏,在他的時代還沒有什麽有創意的的成功的例子。可能受了滿清權力移交的啟發:從康熙起,皇位繼承人不再鐵定嫡長子,各嫡子都有資格,並在一定階段內讓候選皇子們進行曆練,並定期考核。到一定時候,父皇會將繼位者的名單寫入遺詔。為了傳位的正常進行,除了有軍事安全部門的保證,還有滿清特有的鐵帽子王們(滿清立國時封的世襲的親王)的背書。鄧的方案是:領導人實行任期製,到期必須下台;繼任候選人必須有多年各種崗位的曆練,由前代元老和當代領導人通過協商,並參考黨內評議和考核結果共同選定,並在上任前一屆黨代會以儲君身份進入常委會熟悉最高領導層事務。儲君的安全和按時上任由軍事安全部門以及元老們(相當於清代的鐵帽子王)進行保證。為了這一方案能順利實現,鄧專門製定了黨內鬥爭的一些原則和潛規則,核心就是“刑不上大夫”,一定級別以上的官員,即使政治鬥爭失敗,也不得逮捕和加以人生迫害。
所謂隔代指定可能是碰巧了,因為鄧是始作俑者又是強人,作為元老指定了江的下一代胡。而到胡決定下一代時,他開始提出的是李克強,經過與前代元老江曽的博弈,最後出現了雙王儲製:習任總書記,李任總理,在習的推出過程中,曾有一個民主選舉的過程,習得票最高(薄熙來墊底),這有力地幫助了習的繼任。這個事實否定了所謂隔代指定的說法,因為作為當代領導人,胡仍然有一定的決定權。
這一製度有一定合理性,由於下一代領導人必須由上一代元老參與共同決定,上一代元老出於自己的利益會盯著當代領導交權,起到鐵帽子王的監控作用;當代領導人由於下一代可能不是自己的嫡係,做了壞事可能會被挖出來而有了忌憚,起了製約作用;當代領導人由於交權後仍然具有鐵帽子王的權力和影響力,因此更可能交權。而由於寬鬆的黨內鬥爭規則,使得權力鬥爭不是你死我活的決鬥,鬥爭失敗錢不會少,子女和親信不會連累,因此也不是那麽性命交關。這些都是前幾次交接相對順利的原因。如果說美國的體製是通過同代不同機構(行政,立法,司法)相互製衡,那麽鄧方案就是通過代間(上代,當代和下代領導)製衡,很有創意的思路。
這一方案總體來說還是有效的,在最高層已經順利實現了三代權力交接了,三十年沒有出現大的社會動亂和政策的劇烈波動,對中國這些年的高速發展是有貢獻的。但問題還是有的,首先是元老幹政的情況愈演愈烈;任人唯親,門閥製度猖獗;助長了腐敗。但瑕不掩瑜,在沒有更好的方案時,這還是一種可行的,經過實踐檢驗過的方案。
黨國體製在鄧後時代也出現了一些新“創意”:普金俄羅斯統一黨的二輪轉方案;越南共產黨的黨內民主方案; 朝鮮勞動黨的世襲方案。應該說,都比蘇聯和中國當年的絞肉機方案要好,在穩定性上也都有二十年以上的曆史了,越南的都有五代順利交接了。既然黨國體製是一種現實的存在,所謂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那麽這些探索,雖然各有優缺點,也都是值得鼓勵的,包括朝鮮的方案。蔣介石傳給蔣經國就不錯嗎,中東很多黨國也是傳給兒子的,毛岸英如果活著,可能就不會有文革了,幾千萬人的命就能保住了。
而十九大的變化,顯然把鄧方案的基礎給打亂了。製衡者,刹車也!坐在沒有刹車的車上,乘客隻能自求多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