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霏筆記

靜侯滾滾紅塵渡,酣然匆匆歲月忙。 (原創作品,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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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舊 第四章(三)

(2016-05-03 18:18:22) 下一個

“蘇三離了洪桐縣,將身來在大街前…” 小橘紅今晚的曲目是《玉堂春》。在台上轉身之際,她一揚水袖從縫隙間瞥到了台下坐著的赫繼義,開始還以為看花了眼,隨後定睛認準了果然還是那個人,心頭一震,泛出的滋味以為是欣慰,其實細品來更多的是心酸。

他,到底還是來了。還是那套長衫,還是翹著二郎腿,略歪著頭,還是一副悠閑自得的模樣。

幾個月來,小橘紅心裏的那個盼望就如同孩童手上玩著的一個氣球,先是十分飽滿的膨脹著,可那股精神氣兒卻隨著日複一日的時光不由分說的一點點散去,那隻氣球便慢慢失去了先前那份趾高氣揚的光彩。小橘紅從望眼欲穿變成了滿腹惆悵,心中那個影子細弱遊絲般牽扯著隱隱的痛楚,時斷時續。

戲班師傅早想南遷,意欲在上海灘搶一席之地。入秋之後,師傅托人打探,已經有上海的好幾處地方,問他們能否過年時唱堂會。這一次師傅不再顧及小橘紅的執意反對,下了最後通牒,說她唱也得唱,不唱也得唱。還黑著臉說她不能昧著良心不感師傅的養育之恩,砸了大家的飯碗她更要吃不了兜著走。這段日子,去上海演出的戲碼都布置好了,起早貪黑的排練,全班人馬不日即南下。

小橘紅心灰意冷,笑自己落花有意,卻逢流水無情。那個赫二爺,恐怕是等不來了。他是誰?不過一個喜歡聽她戲的票友,吃喝無憂的公子哥。她又是誰?一個需要為柴米奔波的女戲子。她不僅要養自己,還有一個靠她支撐的母親。她有的隻是她的戲,還有她如花的青春。來捧她角兒的男人多的是,老的,少的,商賈的,行武的,她可以趁著這個當口把自己嫁了,換回一世吃喝的供養,該不是那麽差的買賣。這個俗套被數不盡的人選用過,結局也隻不過寥寥幾種版本,可這裏麵沒一樣兒是她想要的。與其如斯,她寧願勞苦,唱戲一樣可以養活自己。每逢說到這些,戲班裏的一眾姐妹都說她死心眼兒,傻得可憐。

心裏暗暗對那個赫繼義情有獨鍾,分明是因為在曾經交匯的目光裏,她看到了自己在他眼中的流光溢彩。他,不會隻是另一個男人;她相信他還會來,她願意等。難道她錯了?她不怕等待的折磨與漫長,但她卻怕那隻是生活用一種方式來告訴她原本的殘酷與冰冷。她,漸漸的不得不對自己說,心太大,做的隻是個夢罷了。

“哪一位去往南京轉,與我那三郎把信傳,言說蘇三把命斷,來生變犬馬我當報還。” 台上的唱腔嘹亮,婉轉,聲聲如泣;台下聽的如癡如醉,都說這個小橘紅把身世悲切的蘇三唱的活靈活現。其實,誰人問津,她的心裏,原本就是有很多的怨與不甘。

“喲,赫二爺,您可是有日子沒來了。” 提著茶壺的夥計見了赫繼義徑直走了過來,“今兒有新來的碧螺春,要不要來一壺?”

赫繼義笑著用右手的食指敲了一下桌子,算是答應了,隨口問:“近來生意可好?”

“不錯不錯,傅老板的招牌亮,來捧場的人是越來越多,有時候都招呼不過來。不過,誰知道還能撐多久?聽說人家馬上就要搬走了。”

“傅老板?你是說小橘紅?” 赫繼義想起來小橘紅本姓傅。

“可不是?人家今非昔比,我這個端茶送水的哪能直呼名諱呢,二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啊?”

“你剛才說啥?誰說搬走?往哪兒搬?” 赫繼義臉上收起了剛進來那股吊兒郎當的勁兒。

“二爺您這陣子沒來,有所不知。估計是嫌我們的門臉兒小唄。聽說戲班老板早就有心搬走,說是直奔大上海掙大錢呢。要不是傅老板攔著,恐怕今兒這出戲您是看不著了。”

“噢,還有這檔子事兒?”

“傅老板是京城人,大概是故土難離吧。不過說來也怪,這唱戲也好,買賣也罷,就是圖口飯吃。前一陣兒聽說傅老板還寧可不領賞錢也不走,非在這兒不可了,弄得我們都不明白繞的哪門子彎子。唉,小胳膊終拗不過大腿,這不,領班兒的心一橫,她不跟著走還能去哪兒?除非去找新東家。”

台上正在鑼鼓齊鳴,赫繼義卻少有的心不在焉,像丟了魂兒,等最後一個鑼點兒剛落下,他便急匆匆趕到後台。此刻,小橘紅正想坐下準備卸妝,見了他來並不理會,反而把褪下的花衫隨手一扔,幾乎撇到他的臉上。

赫繼義不惱,臉上一番從未有過的嚴肅:“聽說你們要走?告訴我真的假的。”

“聽著可真新鮮。真的怎樣?假的又怎樣?與你何幹?” 小橘紅坐在鏡子前盯著自己臉上的妝扮,頭也不回的甩出來硬邦邦的一句。

“別跟著他們走,我要你留在這兒。”

小橘紅揚起下巴,斜了他一眼:“這位爺,我就是一戲子,哪兒給錢去哪兒唱。不唱戲難道我喝西北風去?”

赫繼義顧不上周圍的人,衝到小橘紅的麵前,盯著她說:“讓你唱,我喜歡聽。就要你給我一個人唱,我養你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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