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霏筆記

靜侯滾滾紅塵渡,酣然匆匆歲月忙。 (原創作品,請勿轉載)
正文

沉香舊 第三章(十)

(2016-04-08 14:25:24) 下一個

尚彥禎已經回赫府幾日了,總是懨懨的,提不起精神。

每次回奉天的時候都是興奮而去,盼望早一點見父母和兄弟,盡解思鄉情,可是踏上故土卻又百般惦記著不在身邊的稚女和丈夫,再迫不及待地趕回來。來去匆匆,可回來又怎樣?一切仿佛和走開的時候一般無二,到頭來隻是可以讓自己長出一口氣罷了。有時她很想知道,在這個地方,會不會真的因為她缺席的幾天有所不同?

人經曆了一些歲月,心裏便層層疊疊的打上了若幹的結;到了這個已是成家立業的年紀,這些結連係著千絲萬縷的牽掛,它們在不經意的時間裏從莫名其妙的地方跳出來,拉扯出絲絲的痛楚。

這次回鄉,和上次分別不到一年的光景,父母頭上的白發又增了許多,媽媽的一舉一動看上去竟然開始遲緩,讓彥禎的鼻子陣陣的發酸。外人都稱父母有一雙稱心如意的兒女,可過日子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弟弟煥真在軍旅如魚得水,整日忙碌在外;而作為女兒的她遠隔千裏,分身乏術,每次團聚猶如蜻蜓點水,在一起的日子都能掰著手指數出來。父母年事已高,終日閑置在家,清冷孤單,無人承歡左右,何來花好月圓?

她曾笑問煥禎為何不趕緊生個一兒半女,這樣家裏會熱鬧許多,煥禎說這有何急,該有的時候自然會有。其實,彥禎是覺得寶菊未必籠得住煥禎的心。他們這樁婚事若不是徐掌櫃從中周旋,恐怕難以稱心如意。本不該搭的一座橋,搭上了還要硬生生的趟出條路來,為人父母的煞費苦心,做兒女的可未必領會。

其實,寶菊過的怎樣彥禎一點兒都不在意。那個充其量不過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女人,若能把日子調理出滋味兒恐怕得等太陽從西邊出來。說到底,彥禎擔心的是父母的暮年。徐掌櫃對尚家的嗬護不過是為了女兒的終身依靠,碰上煥禎這樣不上心,哪一天惹惱了徐家的小姑奶奶,徐掌櫃再怎樣做就難說了。他這種的人,對人好起來可以不惜餘力,翻臉的時候恐怕比翻書還快,所做一切不過是個利字。

煥真從小就未把家事放在心上,現在直覺得父母有寶菊陪著,有徐掌櫃打理日常所需,聽彥禎訴說著她的焦慮,不過把手一揮,說姐姐淨想些沒用的事情。煥禎說的聽似無理,卻是實情。她想的的確無用,因為束手無策。 

煥禎還取笑彥禎,可否想辦法生個小外甥,有了赫家的長孫,赫大奶奶大權在握不過是指日可待的事。話戳到彥禎的心事。在赫家,她惱就惱在婆婆常氏明明知道她有當家的本事,又是長媳,卻總把她當成個可有可無的擺設,還處處設防,分明沒把她當自家人。也許,這件事真的是要等有了長孫才能塵埃落定。母憑子貴,約定俗成,君王家,百姓家,無處不是如此。

過午的太陽嗮的刺眼,彥禎正懶洋洋地歪在床上,滿腦門子的心事,任誰都梳理不順暢。門口的小丫頭進來通報,“大奶奶,老夫人和郎中來了。” 彥禎皺了下眉,心裏厭煩了起來。

早晨彥禎去請安的時候強打精神,沒有胃口吃早飯,婆婆說,“怎麽回趟娘家弄的這樣筋疲力盡?不舒服就請個先生來看看,總不至於在自己家犯思鄉病吧?” 

自從她回來,婆婆的話裏話外總是敲打她,無非怪她往娘家跑的勤,記掛自家父母太多。這個不該嗎?彥禎自問無愧。她現在覺得婆婆越來越不可理喻,自己的女兒出嫁就是難舍難分,難到別人家嫁過來的女兒就該像盆兒水一樣潑出去,最好再被太陽一照化成一股煙兒,消失個無影無蹤?再說,回娘家也沒耽誤辦妥了婆家的事兒呀,這一趟還找好了繡娘給小姑子趕嫁妝,這樣棘手的事情她想盡招數解決,沒聽到個謝字反倒惹來一肚子氣。看來,攬的這件差事敢情是一錘子買賣,做好了便罷,做不好還落得一身的不是,她真該罵自己多管閑事。

彥禎起身迎了出來,臉上還擠出幾絲笑容。不管怎樣,耍小性子是有失她的體麵的,多少不快都得先在心裏按下。“媽,這樣讓您操心我都不知道說什麽好。我大概是回去的時候貪吃了東西,胃口不好而已,在家裏歇歇就成,哪用得著這樣大動幹戈?”

郎中上了年紀,是赫家一直用的,和彥禎打過招呼便不多言語。彥禎坐在床邊伸出了右手臂,先生在她腕處墊上一層泛著淡淡草藥香的絹布,號起脈來。彥禎本心不在焉,想盡快對付他們走,卻聽先生說讓她躺下,再深呼幾口氣,把心靜下來。彥禎心想,這老郎中還真是有點兒本事,難道把脈還能知道她心裏不痛快?

先生神色凝重,慢慢的,眼角和嘴角開始上揚,臉上的核桃紋兒和白胡子都透著笑意,“放心吧,老夫人,大奶奶好著呢。”

“您是說彥禎無甚大礙?”

郎中先生不慌不忙的起身收拾好醫藥箱子,撣一撣長袍的衣袖,對常氏雙拳一抱淺作一揖,“恭喜老夫人,恭喜大奶奶。這是喜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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