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霏筆記

靜侯滾滾紅塵渡,酣然匆匆歲月忙。 (原創作品,請勿轉載)
正文

沉香舊 第二章(九)

(2016-02-04 19:46:15) 下一個

小橘紅紅了,紅得她張皇失措。第一次見到繼義的時候,他就說她會紅,她隻當是一句誑語。看著從台下揚到台上的花堆起像一座小山,她還是沒能找到她心裏想見的那張臉。他,還是沒來。

小橘紅本是京城人,可是出生沒多久,父親被貶了官職,從此異鄉漂泊。父親鬱鬱而終,留下母親和她一貧如洗,她被母親送進戲班學戲。跟著二三十個師兄師姐,她冬練數九,夏練三伏,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吊嗓兒,念做打唱,到了晚上掌燈,嗓子仿佛冒了煙,腿腳已經不像長在自己身上,隻能拖著去爬上床。可是,師傅卻說她天資不足,和梨園緣分太淺,隻能跑跑龍套,大不了做做替身,串串場。

小橘紅本姓傅,單字名寰。有一年過年,師傅給她起了橘紅這個藝名,說是討個喜氣,保不準哪天真的會唱紅了呢。小橘紅知道,師傅不指望那一天,她也不指望。隻要沒有犯錯挨罰,包銀一分不差的拿回家交到母親手上,她就心滿意足了。

戲班不大,常有入不敷出。他們走街串巷,隻要能拿賞錢什麽活兒都接。平常百姓家的婚喪嫁娶,富貴人家的堂會,城裏的戲院,茶樓,沒有他們唱不到的地方。每逢遇到交不夠住宿和唱戲場子的租金的窘況,他們就不得不搬走,另尋他處。

半年多前,戲班在京城的一處茶樓演《鍾馗嫁妹》,唱妹妹的那個花旦發著高燒起不來床,師傅急著拉小橘紅來救場,提心吊膽。可是沒成想,小橘紅不僅唱完了全場,而且一個錯都沒出,全戲班的人都鬆了口氣。

戲罷,小橘紅收拾好行頭走出後台,遇到一位在茶樓聽戲的先生還在撥弄吃剩的瓜子殼兒,先生一看見是她就說了句:“今兒唱的不錯,好好練,以後會紅。”

小橘紅聽了詫異,因為從未聽人說過她有紅的那一天,不由得問了句:“先生抬愛,不過此話怎講?”

那人賣關子似的說:“我知道,我會看相。”

“看相?” 小橘紅滿腹的好奇,“那你看看我能不能哪天撞上大運?”

“不是說了麽,你會紅。”

“何以見得呢?”

那先生慢悠悠地說:“你腦門兒大,飽滿,這是有前程的相。還有,你嘴大。”

聽一個陌生男人品評她的相貌,小橘紅聽了臉一紅,可還是忍不住急著問:“嘴大又如何?”

“大嘴吃四方唄,到處領賞錢!” 話音一落,兩個人都大笑起來。

那人正是赫繼義。其實,他是看這個小姑娘有些功底,演鍾馗兄妹相認的那一場,哭的淚眼婆娑還能唱的字正腔圓。假以時日,唱紅隻是早晚的事。

小橘紅這第一次沒讓師傅失望,出台的機會就漸漸多了起來。她注意到,幾乎每一次她上台,都可以見到這位先生在台下聽戲。聽送茶夥計們稱呼他赫二爺。

過了些日子,小橘紅也和以前做台柱子的師姐們一樣,有年輕的少爺們來約著出去吃宵夜,還送東西。小橘紅不喜歡應付,可是師傅不高興,說她昧良心,讓她想想師傅這些年的辛苦,不被人捧哪能紅?不紅哪來的錢?

赫二爺聽她的戲場場不拉,手上打著節拍,搖頭晃腦的跟著哼唱,全神貫注的從頭聽到尾。每次唱完,赫二爺會在後台等她和她說上一會兒的戲,告訴她哪裏唱得好,哪裏還得練。她唱《紅娘》,他就給她講《西廂記》;她唱《紅樓二尤》,他就給她講《紅樓夢》。但是,他和別人不同,從不提帶她出去。他送過一次東西,是他在瑞蚨祥給她定做的一副頭冠,說:“好角兒怎能不配好行頭?”

後來,小橘紅每次登台都盼著繼義。他坐在台下,她唱得氣定神閑;哪怕台下隻有他一人,她隻想唱給他一個人聽。

心裏有了繼義,小橘紅就告訴師傅,以後如果有人來約她,一律給回了,她唱完戲太累,沒力氣陪什麽人,師傅若是不高興可以趕她走。師傅被氣的跳腳,罵她忘恩負義。

小橘紅的這個說法,不知所以的人卻以為是價碼不夠。有一次,幾個公子為誰能帶上她出去標價打賭,吵到後來竟然動手,還驚動了官府。這樣一來,卻讓小橘紅名氣大噪,來點她戲碼兒的人越來越多,師傅樂得誇她真是聰明絕頂。她聽了搖頭,心裏說實屬可笑。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赫繼義有些日子沒來了。

一天,師傅跟小橘紅商量,想拉戲班去上海。聽說江南的人現在喜歡聽京戲,他們早點兒去占個一席之地,小橘紅唱紅大江南北的那一天不是盼不到的事。師傅沒想到,小橘紅斷然說不。師傅說,這孩子目光怎麽這樣短淺?京城的戲班這麽多,紅極一時也不過就是一時,怎麽不為以後想想?

小橘紅問師傅能不能等等,不待師傅回答,她說:“等半年,我白唱,不要分文。”

師傅知道現在的小橘紅得罪不起,拗不過,隻好答應。小橘紅心裏狠狠地說了一句:就不信等不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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