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舊 第二章（三）

果不其然，彥禎又往常氏身邊靠了靠，說：“媽，我想中秋的時候回一趟奉天，您看成嗎？”

常氏心裏掠過一絲不悅，“怎麽？過年的時候你不是回了一趟嗎？現在又回？難不成你覺得娘家過節氣派熱鬧，我們這裏是窮鄉僻壤？”

“媽，” 彥禎拉長了撒嬌的聲音，“看您說的啥？這兒才是我自己的家啊，要是沒有要緊的事情，我幹嗎回去？”

“說說吧，這回有啥要緊的事兒非你不可？”

彥禎清清嗓子，認真答道：“前幾日我弟捎信來，說他老丈人今年中秋是六十大壽。他們那裏老人六十的壽不都該是女兒做嗎？那徐掌櫃就一個女兒，我弟想讓我回去幫他們撐撐場麵，到時候會有不少當官兒的來。”

有道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彥禎有個小她兩歲的弟弟，煥禎，從小就調皮搗蛋，不讀書也不聽話，氣得他爹娘提起他就搖頭。煥禎最親的就是彥禎這個姐姐，彥禎嫁出來後和娘家走的很近，常常回奉天省親。誰又料到，煥禎這個當年爹娘口中不成器的混小子現在居然位居奉天城大帥府裏麵的一名副官，尚家就這樣從前朝遺老搖身擠進當今權貴，尚家父母也順勢隨兒子在奉天樂享天倫。

常氏也知道，煥禎娶的是一個在坊間開醬園鋪子的女兒，而且聽說那姓徐的是年輕時從鄉下出來到奉天城裏討生活的。常氏曾心裏笑過，這尚家親家實在是不講究，怎麽可以和一個市井之中攪醬缸泡醃菜的人家攀親？

常氏聽兒媳又說：“別說，那徐掌櫃運氣不錯。這不，借著煥禎的光，先是往大帥府裏送一些醬菜什麽的，一來二去竟混成了府裏的司務，主持所有的一日三餐。他自己雖然不算什麽官兒，可是大小人物他是認識不少的，聽說還挺有人緣兒呢。近些日子又借大帥府的名在奉天城裏開了樁酒樓，生意不錯的。”

彥禎擔心婆婆聽了不舒服，趕緊把話頭兒拉回來，“不過，說是什麽大帥府，不就是些扛槍摸炮的粗人，能懂啥？但我倒是覺得這幫人我們不能小瞧。聽說那些東北軍的勢頭兒不小，我尋思著去問問煥禎，我家繼仁讀那麽多的書，是不是也該去政府裏謀個一官半職？”

“什麽？你想讓繼仁和你一起去東北？那我們這一家人怎麽辦？虧你想得出！再說這槍炮不長眼，一個讀書人去和行武之人胡鬧在一處，有什麽好果子吃？！”

“媽，瞧您說的。” 彥禎扶著婆婆趕緊安撫，“我哪會讓繼仁離開家？這一家子有老有小，他是長子，即便是我趕著他走他也是一定不肯的。我不過是去娘家打探一下局勢，現在時逢亂世，我們不能什麽靠山都沒有，您看是不是這麽個理兒啊？”

常氏暗歎，這年月簡直是亂了章法，巔龍倒鳳。從什麽時候論起赫家也要去找靠山？堂堂赫府的大少奶奶竟然還要去給自己當兵的兄弟撐門麵， 莫不成還得給那個擺弄黃醬壇子的鄉野村夫敬茶斟酒？荒唐至極。不過，的確不能說兒媳說的沒有道理，赫家以前靠的正黃旗的身份，到如今不過是塊牌位，中看不中用。

常氏長出了口氣，拍拍彥禎的手，“是這麽回事兒，去熱絡熱絡未嚐不可。等你去琉璃廠的時候順便看看，別忘了給你娘家和徐掌櫃挑幾件拿得出手的東西，不能讓人家小看了我們。”

“那是自然，我有分寸的。謝謝媽，我到時候去去就回，一定不多耽擱。”

看著兒媳嫋嫋婷婷的走了出去，常氏不由得羨慕起尚家親家來。看人家的閨女兒子個兒頂個兒的管用，不用做父母的擔心。煥楨那小子從小就鬼精，現在有了官職，身邊又有個在錢眼兒裏打轉的老丈人，估計財路也是少不了的。這天下，手上有現大洋到什麽時候都是不怯台麵的。而赫家，這表麵上看著的光鮮還能有多少日子？如果以後她再不在了呢？自己的哪個兒子能把這個家撐下去？

提起自家的兒子，常氏心裏窩一肚子火。自打他們出生開始，就是按下葫蘆又起瓢，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最近，老二繼義，就是彥禎口中的二弟，做了件事情讓她覺得簡直抬不起頭來，把列祖列宗的臉都丟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