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舊 第一章（四）

石家兄妹三個畢竟還是孩子，貪長，衣服總是過不了多久就小了；另外成天在外麵，身上劃破幾道口子也是常有的事情。靜香是家裏唯一的女人，縫縫補補的這些事情是她一定要做的，她就隻好用縫的七扭八歪的針線對付著。誰都沒有料到，到了後來，靜香這個整天和男孩子們打鬧在一起的野丫頭竟然把飛針走線的事情練得得心應手。這事兒，她從心裏感謝翠英和翠英娘。

石門店一到了秋收的季節，到處色彩斑斕，出入繁忙。打穀場裏一堆堆白的稻米，紅的高粱，黃的苞穀，還有各色的豆子。居家院子裏縱橫交錯地懸掛著麻繩，有風幹著的大白菜和芸豆角，還有漿洗的衣服和曬太陽的棉被褥。這段日子，女人們要手不停閑地準備過冬的吃的，穿的，用的。翠英的爹娘是不會舍得讓她幹這些粗的活計，至於以後，終歸還有娘照應著，也不需擔心。一次，她閑在家裏發悶，去找靜香聊天，卻碰上靜香正在拆拆洗洗，忙得腳不沾地。翠英坐炕邊，看著那攤開的一床紅花棉被，被角已經發黑發亮，中間都沒了棉花，一看就知道已經好幾年沒有拆開重新做過。她記在心上，回家告訴了娘，到了第二天，娘兒倆就給靜香抱來了一床被子，翠英娘拿了那床舊被子，對靜香說：“讓大娘去幫你整整。”

靜香跟著到了翠英家，不住地央求：“大娘教我就成，我能行。” 翠英娘是個能幹的人，這些家務活兒愁不到她。她以前沒想去教翠英，因為她不想讓女兒挨這種累，有她這個當娘的不就行了？她看著靜香的樣子懇切，心想，她不一樣，學會了總是好的，以後巧手不求人。就這樣，她仔仔細細地帶著靜香，把那床被拆開，等到彈棉花的人來村子裏去把舊棉花彈鬆，一點點重新鋪好，套上一層薄棉紗，然後再和洗幹淨的被麵一起縫上。她告訴靜香針腳要小，勻，排成行；被的四角要多走幾趟針，被子的形狀就會好一些。靜香拿不住針，常紮手，她讓靜香右手的中指配上頂針兒，食指纏上一圈布條，這樣針就不會在手裏打滑了。

那個秋天和接下來的整整一冬，靜香幾乎成天在屋子裏做針線活兒。她還學會了納鞋底，做單鞋和棉鞋。納鞋底是要不少氣力的。按著翠英娘說的，她先按腳的大小剪好紙樣，再把不要的破衣服用淘米漿漿硬，照紙樣子剪了，然後一層層的布用麵糊粘在一起，壓實，晾幹，做成“千層底”，最後用錐子紮上密密麻麻的眼兒，再用特大的針穿上細麻繩順著一個挨一個的錐子眼兒把鞋底納好。靜香開始的時候用錐子紮鞋底差不多得使出來全身的力氣，臉憋的通紅，手上不是被錐子傷了就是被麻繩勒出了血印子。慢慢的，也許知道了怎樣用力，做得順手了，靜香不僅僅給哥哥，弟弟和自己做了新鞋美滋滋的過年穿，還幫翠英娘納出來好幾雙鞋底。翠英娘頭一回有了幫手，禁不住高興，也說翠英：“以後這麽慣著你可不成，看看靜香做這麽多，你也得學著點兒，要不難嫁人。” 翠英則臉一揚，“有娘和香姐陪著，我才用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