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時代的大瘟疫

“喜歡那個女孩。”我一邊把LG從貨台上遞過來的菜往袋子裏塞，一邊說。

女孩年齡不大，微棕色的皮膚，普通的臉，平常的身材，在人群中我是注意不到她的，可此時站在收款台後的她，不緊不慢地掃描著傳送帶上的一件件貨品，把每個開口的袋子都打個結係好。

她係袋子打結的手法很奇特，我觀察了幾遍還是沒看明白。不覺得這是店裏教給她的，每周來這家超市購物這麽多年了，還是第一次看到收款員這樣做。猜想女孩應該有一位井井有條的母親，從小傳授給她這種係袋子口的方法，如今已經變成了一種順手的習慣，不覺得是份外的工作。

早晨出門前匆匆忙忙地查看冰箱，羅列購物清單，鎖了門坐在車裏才意識到手機沒有帶。

“我忘了帶手機！”我看著坐在司機座已經打開火蓄勢待發的ＬＧ，有點負疚，又有點猶豫。

“你看我幹什麽，你的手機，要不要回去取，自己決定！”

“我帶手機最大的需要就是萬一在超市走散了，你需要聯係我。”我責怪地看他一眼，意思是，當然和你有關！不過立刻意識到不帶手機的焦慮感其實這並不是原因。是什麽時候變成了每分鍾都要打開手機，循環查看一圈電郵，微信，臉書，文學城，天氣預報，每天的新冠病例數．．．

“不拿手機了！不信兩個小時沒有手機就會死！”

記得很多年以前，在國內看報紙讀到“下個世紀將是信息爆炸的時代”，是誰如此偉大的預言，如今果然變成了現實！

手機，電腦成了人每天離不開的工具。社交軟件，自媒體，每個人早晨一睜開眼就開始急切地發聲，分享。YouTube上娶越南媳婦的，娶非洲媳婦的，娶俄羅斯媳婦的，大媽嫁澳洲小夥的，都開始做視頻把自己居家的生活給全世界分享。再沒有哪個時代能如此滿足人類好為人師的本能，分析股票，談投資的，講曆史，侃政治的，介紹書和電影的，傳播心理學的，領著大家冥想打坐的，練瑜伽的，跳舞的，唱歌的，甚至傳明星八卦的，看得人眼花繚亂，頭暈腦脹。

在家遠程工作，早晨７點電郵就開始一個接一個地跳個不停，去趟衛生間或是衝杯咖啡就會錯過一長串郵件；Teams，ZOOM各種網絡會議，感覺這一年說的話比以前在辦公室時要多幾倍。是什麽時候起每件事都變得那麽急，那麽不容等待？

晚上躺在床上也是手機不離手，看朋友圈，聽書，看錄像，讀文章，折騰很久才能入眠。

網絡時代是忙碌的，煩亂的，而又是孤獨的。人和人近得無法躲藏，而又遠得見不到，摸不著，尤其是大瘟疫這居家隔離的一年。

眼前這位女孩，如此真實地站在那裏，幹淨樸素，淡定從容，負責專注，井井有條，著實吸引到了我。

“這種女孩適合領回家做媳婦！”LG開玩笑表示讚同。

“我們去買杯咖啡吧，”我建議道，“然後到旁邊的墓園停一停，喝完再回家！”

LG把車開到墓園的一個高坡上停下。這個停車場位置很好，晴天的時候放眼望去，多倫多市中心的摩天樓群和CN塔盡在天邊，低頭眼前是一成片排列著墓碑和插滿了各色花的墓園，多少的生命，多少的懷念，都在這時間的長河中流淌。

 “最近怎麽不留意電視上報道每天的新冠病例了？你注意了嗎？”LG突然問。

“好象新聞是不象以前那樣每天報數字了，不過我現在就給你查查！”我拿過他的手機，Google了一下，“昨天全省是１２５０例，死亡２２例。“

“嗯，有些好轉，不過還是不容忽視。“

“這次新冠疫情是不是人類曆史上最嚴重的一次大瘟疫了，好象超過了當年的西班牙流感！”我感慨道，“真是什麽時代產生什麽樣的瘟疫！網絡時代使居家隔離，遠程工作變得容易，而這個疫情也就沒完沒了！”

我打開車裏的小鏡子，“這次理的頭發好難看！”

我們住的這個區這兩周剛剛開放，終於又可以理頭發了。我一周前打電話給常去的韓國店預約，被告知客人已經排滿，隻有周六晚上７：１５有一個空位。周六就周六吧！昨晚終於輪到了。

店裏的防護措施還是很嚴格。門口接待的小姑娘給我測體溫，好象是電池不夠了，總也測不好。她不停地抱歉著，不停地在我身上換著位置測，一會手，一會腦門的。我說，“沒關係，你盡管測！我感覺自己是沒問題的！”她頻頻彎腰，衝我不好意思地笑，最後終於點點頭，收起溫度計，引領我進去坐下等候。

女主人理發師一會過來了，衝我彎腰點頭問好，然後麻利地拿出防護眼睛的塑料護膜貼在我的腦門上。護膜由於我戴著口罩的熱氣立刻變得模糊，我感到憋悶想逃，看著鏡子裏模糊的自己，告訴自己，沒關係的，然後開始冥想，暗暗地深呼吸，心才慢慢地靜下來。觀察一眼鏡子裏忙碌的女主人，怎麽突然老了許多！她臉上還是保持著職業性的微笑，不過腰都彎了，頭發淩亂地在背後紮了個長馬尾，和印象中高高瘦瘦，利落有姿色的她大不一樣。上一次開放的時候來理發，還沒有這種感覺。但願隻是因為客人多，忙碌了一整天，身體疲憊了吧。

她匆匆地給我理完，以前都是親自給我吹幹定型的，這次教給旁邊的助手就迅速去忙旁邊座位的客人了。我沒有怪她，依然給了和平時一樣多的小費，向她揮手道謝告別。

“疫情期間，每個小生意者都是不容易的。這次先把頭發剪短，能堅持一段時間就好，等疫情結束了，再說發型的事！”LG安慰我。

“春天快來了！”我說，雖然到處還有斑駁的積雪，但陽光好象變亮了，空氣裏似乎已經有了泥土的芳香，撲閃著翅膀飛來飛去的小鳥也好象多了起來。心裏突然升起一種蠢蠢欲動的感覺，對，用“蠢蠢欲動”形容春天似乎是最貼切的！

這兩天看到在深圳的，在武漢的，在日本的女友頻頻發迎春花和梅花的照片，那種欣喜，那種雀躍，看得讓人心癢癢。不遠了，春天真的不遠了！

寫到這，我抬頭看窗外，發現鄰居家探過來的花樹上已經長出了很多淡紅的小骨朵，應該是花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