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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的時候辦公室終於安靜了下來,梅坐在電腦前想著地球那邊的母親,馬上就要過70歲生日了,該如何通過互聯網表達自己的心意。
周末的時候剛跟母親通過話,已經又有三年沒有回家了。感謝微信,能讓梅在想家的時候就能很快在視頻裏見到母親的笑臉。
母親的聲音依然那麽清亮,雖然這兩年不斷地聽她說身體在走下坡路,同時需要服用四五種不同的藥。
這些年梅總是不停地感歎,移民生活對她來說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在母親需要的時候照顧在她身邊。記得當年出國後剛紮下腳跟,梅就迫不及待地給母親打電話:你和爸爸趕快辦移民吧,過來和我們一起住!那些日子每當梅看到隔壁剛從北京移民過來跟兒子住的王阿姨就倍感親切,想她是自己的母親。
梅很快就幫父母辦了探親。可惜的是,父母在這裏住的幾個月,總是魂不守舍的樣子,半年的簽證日期沒有到,就急著要回家。說這裏環境雖好,語言不適應,平時找不到人說話。 每天飯桌上他們嘴裏念叨的也總是國內的孫子,雖然外孫就依偎在身旁。
拜完年,還沒等梅問,母親就興奮地描述起家裏過年的情況。梅一輩子的缺憾就是沒有繼承母親的口頭表達能力,在梅的記憶中,母親永遠都是主講人,而她永遠都隻能做衷心的聽眾。
母親說這兩天有兩件新鮮事想說給她聽,一會兒還會給她發照片過來。
第一件事是年前父親的農村老家舉辦了一場盛況空前的祭祖大會,專門從縣城裏請了鼓樂隊,熱鬧非凡。父親接到邀請專門趕回去捐了份子。一會兒給你發一個鼓樂隊的錄像,還有我們本姓的大家譜,有一麵牆那麽大!
最近在網上看到, 國內很多農村由於有錢了,祭祖現象非常流行。每每看到,心裏總是有些隱隱的不舒服。今天看到自己老家的錄像,才突然找到原因,因為梅知道本家的家譜上永遠都不會有她的名字,因為是女兒。
梅腦子還沒從家譜這件事上回過神兒了,母親又開始興奮地講,你還記得舅舅有一個兒子叫小偉嗎?梅說當然記得。母親說小偉可了不得了,最近在蓋房子,你一會兒看看照片那個房子有多大!小偉在城裏工作,娶了個一起打工同村的媳婦。先是生了個女兒,你舅說女孩兒,他不管,如果小偉能生男孩,他就把家裏的院子全部騰清,送給小偉。結果你猜,小偉這孩子可真有出息,第二胎果真生了個男孩!你舅立刻淨身出門,把整個祖傳的大院子送給了小偉,並且把祖房完全拆掉,開始給小偉蓋二層的洋樓。你都不敢想象,那小樓有多氣派!
小樓的照片確實讓梅吃了一驚!感慨中國的農村真的是不得了。整個樓的外觀設計,落地長窗和希臘風格的柱子,在這裏賣至少要四五百萬的樣子。 當然裏麵沒有見到,不好說是不是麵子工程。不過即使隻是麵子工程,這和梅記憶中的中國農村相比,也簡直是個奇跡!
驚歎之餘,悲傷又湧上心頭,這麽大的一個房子,難道就是因為小偉生了一個男孩,光宗耀祖了嗎?如果不生這個男孩會是怎樣?另外舅舅從祖房裏搬出來能去哪兒住呢?
看母親說的那麽興高采烈,梅真的有點悲哀,像母親這樣受過高等教育,曾經當過中學校長的人為什麽對舅舅的做法覺得這麽順理成章,一點都不表現出奇怪。
這些年,心裏一直愧疚父母不願意移民過來,不能在身邊照顧他們。今天終於明白,他們不想出國,不主要是因為這裏的語言環境,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們的兒子在國內,兒媳婦兒又給他們生了孫子,孫子又考上了大學,這些足以讓他們在親戚朋友麵前臉上有光。雖然母親在視頻中也常常會說,隻有梅最了解媽媽,最能和媽媽說心裏話。
回家的路上先生開車來接梅,冰雨打在車窗上沙沙作響。
梅沉默了許久,突然開口問:你還記得馮小剛拍的唐山大地震這部電影嗎?如果你有一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同時埋在地下,隻能救一個,你會救女兒還是救兒子?
先生說這種極端的事情最好不要假設。
梅看看他,說你肯定也會去救兒子的,沒有辦法。
先生說那怎麽辦呢,那你下輩子就夢想做個男孩子吧!
梅想了想,說不,我還是會做個女孩。我自己做了男孩,隻是解脫了自己,可天下女孩的命運還是不會改變。下輩子真想看到一個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