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山殘陽
曆史，是過去的現實， 現實， 是將來的曆史， 我們不糾纏曆史，我們創造曆史！
三十年前的社會調查和實踐回憶 （1）：在婚姻登記處
“你明天會忙什麽事？” “明天？ 我明天要帶好介紹信，我個人證件，我要去婚姻登記處！”
這是八五年春天的一個夜晚，我和我女友晚上在她值班急診室裏的對話。 當我剛說完這句話，她笑著把一口茶噴了出來。二眼看著我， 像是看一個怪人似的。
我明天真的是去婚姻登記處， 我沒有和她開玩笑。她看著我一本正經的樣子， 一點也不像， 也沒有開玩笑的樣子。於是， 就認真地問我， 為何去婚姻登記處， 我說自己找來的，就是想去 看看，人家是怎麽登記結婚的，這結婚登記複雜不複雜，以後我去登記的時候，可以有點經驗了。她一聽立刻說，以後你去，你和誰去啊？ 我說當然和你一起去呀。我明天就先去偵察一下，看看有什麽要注意的。
今天下午，我把明天去上海西部某區的婚姻登記處的事交給了頭兒， 根據我給自己定的社會實踐和社會調查的計劃，我在本月要先去三所一處的一處，就是婚姻登記處 我給自己訂的三所一處， 就是房管所，派出所和環衛所，一處就是婚姻登記處，這個月，我先去婚姻登記處和環衛所，每周一天到一天半。按照上級要求， 我們這些年輕坐機關的，搞政策和理論研究的，應該下到基層去，去了解社會動態和百姓們日常生活中碰到的問題。
第二天八點半，我準時來到 區民政局， 拿著介紹信給辦公室一位大姐看，她看完後，笑著問我， 是不是要寫社會調查報告，我說是的。她問我結婚了沒有，我說沒有， 這次來就是想學點什麽， 看看人家來結婚登記的一對對新人，有沒有可以研究的。還有就是想知道這結婚登記到底咋回事，我學著點， 以後肯定用得上。 我剛說完，大姐笑了說，沒有那麽複雜，很簡單， 你去了就知道。接著， 她又說，不過，你確實可以看到很多外麵看不到的事， 來這婚姻登記處的，五花八門的什麽人能都有，你有時間，仔細觀察，確實可以寫篇調查報告。
對，我就是想看外麵看不到的事， 越稀奇古怪越好， 我就是抱著這樣的好奇性，選擇婚姻登記處做社會調查和實踐的第一站。大姐讓我自己去，說她馬上打個電話給婚姻登記處的人，你現在去就是了。她又說，你隻管做你想做的事，如果你需要他們， 開口就是，他們會幫助你。我說，我能不能像工作人員一樣， 接待和受理來登記的人， 大姐說，可以啊，這對你來說不是難事，總之， 你去了就知道了該怎麽做。
我 興致勃勃地向婚姻登記處走去，不到幾分鍾，我走進登記處的房間，我看到已經有幾對男女在那裏準備辦理結婚登記。
當然，去那裏的人都是成對成雙的，我一個人進去，就很吸引 別人的眼光，有幾對看著我， 就像看天外來客一樣的。我不急， 耐心地站在旁邊，等著工作人員接待完手中那一對，她問我來幹啥？我說找你們的頭，剛說完，從裏麵跑出一位也是中年大姐，問我，你就是來做社會調查的？ 我說是的， 她說趕快進來啊。隨著她招呼，我走進裏麵的辦公室，她示意我坐下，接著問我， 想做什麽。我說， 第一，看看這婚姻登記是怎麽一回事。 你們怎麽做的。第二，我可不可以到外麵去接待登記。因為，我要有第一手資料和感覺。她笑著說，可以啊，但你得首先把這些材料看一遍， 然後，看看我們工作人員是怎麽接待的，看了，你認為你可以了，你就可以上場了， 就這麽簡單。要什麽材料，和對什麽興趣， 你就告訴我們，我們一定支持你！接著， 她拿出一本婚姻法和婚姻登記條列給我看。
我花了半小時仔細的讀完這些文件，接著，我走到外麵接待登記的地方，看到， 外麵很忙， 這結婚登記的人還真的不少，我站在旁邊認真觀察，接待人員的用語，一整套規範的程序，看在眼裏，記載心裏， 半小時後，就知道怎麽做了。 當我剛準備上場時，坐在裏麵的大姐出來對我說， 午飯時間到了。你有飯票麽，沒有的話，我這裏有。我謝了大姐，向她買了飯菜票。
下午一點， 婚姻登記處又開張了， 這下輪到我登場了。
我一本正經的站在櫃台後麵，等著登記的人上門。一點零二分， 人來了， 是一對很年輕的， 在我眼裏就是小孩， 這二人走到我們麵前，顯得很緊張。我笑容可掬的問他們， 是不是來登記結婚的，然後背了一段剛學會的標準用語， 說完，我說 請出示戶口本， 單位證明，本人照片。我剛說完， 那男孩子對我說，他不想結婚。
我說， 你不想結婚， 那你為何來呢，我又問女孩子， 你呢，你想不想結婚？ 那女孩回答也幹脆， 說，我們都不想結婚。
這二人都不想結婚， 但都來了， 那你們想做什麽呢？ 這男孩問我， 如果不想結婚，你們要我們做什麽？ 我說， 你們不想結婚回去就是了，你和我什麽都不需要做。這男孩聽了的話，看了看女孩。他意思是讓女孩說話， 這女孩臉一紅， 對我說，師傅，我們不想結婚，可我們的家長要我們結婚，所以就來問你們， 你能不能給我們找點理由。
這時站在我身後的一位中年男性的工作人笑了， 對女孩說，你們回去說，婚姻登記處不讓我們登記，文件資料不全。說完，這二人走了。誰知，不到一分鍾，這二人又進來了。說他們家長就在外麵， 說帶來的文件都齊全的。我一聽，這樣，你去把你們的家長叫來，我來問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這男孩說， 不用了，你給我們登記就是了。那個工作人員說不行，你們得說明白，為什麽要來登記，這結婚登記都是自願的，誰也不能強迫你們。今天不接受你們登記， 回去想好，明天再來吧。這一說，那個男孩急了， 對女孩說，你等著，我去把他們叫來。
一會兒，四個成年人和那個男孩走了進來，其中一個對我說， 師傅，事情是這樣的，我們二家是老關係，他們現在已經到結婚年齡， 要他們結婚是他們下周就要出國繼承財產，國外的老人要見到他們婚姻證書才放心。我站在旁邊看著， 覺得今天真是開了眼界，於是就幫他們辦了結婚登記。
一個小時後，我已經接待了五六對結婚登記。覺得這事還真的很枯燥，如果沒有稀奇古怪的事， 這活還真的很無聊。正覺得無聊時，眼前出現了一對，男的五十多， 女的三十多。那男的一身西裝，女的也打扮得體。走到櫃台前，男的遞來一支煙，我一看，還是進口貨呢， 駱駝牌啊。拿出單位證明一看，某高校的副教授，女的也是高校的教師。我把表格給他們，那男對我說，小同誌，這是我第二個老婆，前麵一個離了。我一句話也沒有說， 他繼續說，離的原因是因為文革時和四人幫有關係。我心裏想，四人幫垮台都快有十年了，怎麽到現在還能扯上？ 這人到底是什麽時候離的婚。因為是人的隱私， 我被告知， 是不能問來登記的人的婚史， 我們隻看單位證明。
幾個月後，我在這所高校的校園裏見到這位副教授，他也認出我了，我問，喜糖呢？他說， 酒席訂在下周呢。突然， 他問我，你怎麽在這裏？我說那次我是客串的， 要寫社會調查。又問今天來幹啥， 我說，參加討論會。
下午四點半，離關門還有半個小時， 人開始少了。這時，又進來一對，我站起來一看， 怎麽是她，她也認出我了，是讀大學前原來單位的同事，她比我晚進單位三年。當年我眼裏的小女孩， 如今，要結婚了， 這日子還真的像飛一樣。她一副吃驚的樣子說，知道你去讀大學了，怎麽大學畢業了回來就幹這個，你一個高材生現在做這事，你不是在白忙麽。
我一聽立刻說，我白忙不白忙先不談這個。 你要登記的話， 把帶來的東西拿出來，給我看看。她立刻把所有東西拿出來， 我一邊看， 一邊問她原單位的情況，我看著這單位證明， 問她現在誰管這事。 她說，就是她呀，你去讀大學了， 也不回去看看人家。接著她問我， 和你一起走的那人在哪裏，我說， 她讀的是醫學院，現在也畢業了， 我和她有聯係。我剛說完，她笑著說，這麽說你是和她， 不是管人事的那位，我說我和這二人都沒有你說的那種關係。
我看了她帶來的材料，問她男朋友， 你們是自願結婚的麽， 那男的不好意思， 沒有開口。我轉過頭對女的說，今天不辦了，你回去吧，你們不是自願結婚。那女的說，別開玩笑了，我回去保證不說，你在這裏工作。
辦完這對，我送她出去，她說， 到時請你來喝酒， 禮就不要送了， 你會遇到原來的一些同事， 聽聽他們會怎麽說你。
這天就這麽結束了， 前後也為好幾對辦理了結婚登記。 有一對來的時候，手裏拿著剛印好的結婚照。 難道是先拍照後登記？ 總的感覺是收獲很大。晚上，我又去醫院陪她， 她問我今天收獲如何？ 我邊說邊從口袋了掏出來給她看， 計有香煙六支，內含進口煙二至， 巧克力若幹，鑰匙圈一個， 筆一支。我說今天接待的都是文化人居多， 還碰到了原來單位的女同事， 我被她笑話了。她忙問笑話你什麽？ 我說， 她笑話我讀了四年大學， 讀完原來在幹這事， 這大學是白讀了。
她問現在知道了怎麽登記結婚，那地方不用再去了吧。我說是的，百聞不如一見， 很簡單。但是我還想去隔壁房間也去幹一天， 也想搞明白這事是怎麽辦的。她問隔壁是做什麽的，為什麽想去? 我說隔壁是發離婚證書的，我也得去整明白，這離婚的事到底難辦不難辦， 萬一以後，要辦的話， 也知道個大概了。
我剛說完，她立刻說， 那你還結什麽婚， 這二件事都不用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