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六十年代初某一個冬天,地點:上海。
在一個冬天的周六晚上,在 上海南市老西門附近的一家浴室, 此時正是浴客最多的時候。今天是扡腳師傅特別忙,幾乎每個客人都有這樣的服務要求,這浴室的經理覺得今天真是邪門了。
此刻,隻有一個人看著別人忙得不可開交,而他隻能看著,好幾次,他想上場,可他師傅說,你的手藝還不精,還不能為那些老客人服務。想到這裏, 他對師傅說,待會兒老客人我就不上場了,如果有年紀輕的,讓我試試吧。 他師傅一聽,露出笑容, 說這倒可以, 說完, 去忙別的客人了。
那個年 輕人, 人稱阿黃, 今年才十六歲,進這家浴室才一年多。看到別人在忙,他隻能做點小工, 東走西跑, 倒也沒有空閑。忙了一陣,阿黃感覺累了, 他看到哪幾個位子空了出來,看看時間, 快八點了。浴室十點關門, 客人現在開始少了。
阿黃走到哪幾個空出的位子,收拾了毛巾等物, 剛做完,一個客人林從浴池裏出來, 坐在這剛收拾好的空位。阿黃看了一眼那人, 四十多歲,看上去人還和氣。阿黃問他要不要扡腳? 他說, 要, 但等一下吧。客人這麽一說,阿黃說好,你到時叫喚一聲就可以了。
二分鍾後,阿黃把熱茶送過去,那人看到阿黃走來, 二眼也盯著阿黃看,眼見阿黃走到跟前,他竟然也不伸手去接茶杯。二眼還是直直的盯住阿黃看。 這一看, 就把阿黃侃的糊塗了。當阿黃把茶杯放到茶座上,那人也收起他的眼神。當阿黃要離開時,他開口了, 問阿黃, 能不能為他扡腳?阿黃先是一愣,然後對他說,同誌,我才進來一年,還是學徒工呢,我手藝不行。
那人一聽, 臉上不僅沒有失望, 反而露出滿意的笑臉,說沒有關係,你隻要不把我的腳割下來就可以了。 這樣一說,阿黃覺得很不好意思。連忙回答說, 那我可以試試。阿黃興高彩烈的走到師傅那邊, 對他師傅說,那邊客人要他服務, 說完指給他師傅看是哪一個客人。他師傅一看, 想了想,立刻說, 不行,別的客人可以, 就他不行。
這下,阿黃覺得奇怪了, 問他師傅,為何這個客人不行, 是他指名要我去的。這一說,他師傅來氣了。說你沒有注意到那人的樣子,這人肯定不是一般的工人, 你看他喝茶的樣子 應該是個幹部或者其他什麽, 決不是工人,說不定是上級領導來檢查工作的。 他師傅又說,你阿黃笨啊, 看人要看仔細, 我看到了剛才他和你說話的樣子, 這人很有文化和教養,不像平時我們見到的大部分客人。你想這個時候來,說不定就是幹部來暗地檢查。上次,也是有個區公司的幹部來檢查, 結果被他發現很多問題,我們經理還挨了批評呢。 這人要扡腳,還是我去,順便和他聊聊, 我先去, 到時再叫你過來。
師傅的話,阿黃不能不聽,於是,他看著師傅拿著工具盒朝那個客人走去。阿黃轉身去茶水間燒水去了。阿黃剛把茶水間裏水壺灌滿水, 開始水,剛走到門口,看到他師傅朝茶水間走來。在茶水間門口, 他師傅對阿黃說,那人要你去為扡腳, 那你就去吧,我也去旁邊看著, 你不用擔心。這也是個機會, 這客人和氣,也許想你聊聊。你得注意,說話要有分寸, 別讓經理到時知道我們說錯了什麽。我想, 這人很可能是上級下來調查我們的這裏服務情況,想找你阿黃說話,因為你年輕。突然他師傅臉色有異,一把拉住阿黃, 低聲說 最近上頭好像是聽說要調查件什麽事, 你
不知道,就說不知道,千萬別多嘴。
阿黃一聽,說什麽事呀,我怎麽一點也不知道。他師傅說, 你當然不知道,我也是聽說, 最近,有客人反映在我們浴室有偷盜和失竊的事,可能就為這事來調查的。接著, 再叮囑阿黃一次, 如這人問起浴室的情況, 推說不知道,我來回答。
於是,阿黃跟著他師傅朝那人走去。 當來到那人麵前時,阿黃發現那人睡著了。阿黃問師傅怎麽辦, 師傅說沒有關係,很多客人都是這樣的, 還是我來吧, 你坐在旁邊看著。師傅手中的扡腳刀在那人的腳上熟練的翻動著,一會兒那人醒了, 看到阿黃坐在旁邊,就和阿黃聊天了。可阿黃最怕那人和他說話,不過,還好,那人沒有問浴室的事。隻是問阿黃幾歲了,家住哪裏, 離這裏遠不遠? 家裏有幾個人, 讀了幾年書。這邊那人和阿黃在說話,但阿黃注意到他師傅的耳朵豎著聽的仔細,這下讓阿黃覺得回答這人的問話得特別小心。
那人還在和阿黃聊天,這時, 他師傅被人叫去, 阿黃就接過他師傅的活,繼續和這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接著這人告訴阿黃,今晚,他就睡在這裏 (六十年代的上海,很多浴室晚上兼營旅社的住客業務)所以,一點也不急。阿黃一看鍾,九點半了, 他告訴客人, 這浴室十點關門。再過十分鍾,他要做打烊的準備了。那人一聽, 眉頭一皺,接著對阿黃說, 那我們還可以說十幾分鍾啦。這時,阿黃注意到那人右手臂內側,眼睛就盯著那幾個刺青的字, 想看清是什麽字。那人也注意到阿黃想看清楚這手臂上的幾個刺青的字,這人一點也不想遮蓋,看了看四周, 無人注意他們, 那人就把手臂翻轉過來, 讓阿黃看個明白。這下阿黃看到了是三個字, 但卻有二個字不識,好像是個人名。 但又不敢問,生怕客人笑他沒有文化。 這阿黃確實沒有什麽文化,小學畢業後, 連初中也不讀了, 跑回揚州鄉下過了幾年,去年才回上海, 然後進了這家浴室做學徒。
那人站起來,從頭頂上儲物箱裏把一個黑色的幹部包拿了出來, 打開包, 從包裏拿出一個小盒子給阿黃, 對阿黃說, 著送給你,別打開,回家再看。 趕快收起來。阿黃還是拿在手裏, 不敢放進口袋,那人急了,說, 趕快放好, 被人看見不好,我又不是壞人, 就是送你一樣小東西。說完,那人竟然拽著阿黃的手,把這個小盒子塞進阿黃的口袋裏。這下, 阿黃隻得收下。
阿黃覺得該走了,而且,應該馬上就走。 於是,他收起刀具盒, 和客人告別了。走到門口, 阿黃回頭一看,那人還盯著自己在看。十點以後,阿黃離開了浴室, 往家裏走去。
阿黃和他母親住在一個舊式石 庫門的西邊樓下的一間房子,房子也不算小, 大概有二十多平米。就他母子二人, 房間隔成二間。裏麵很小的一間是他母親的睡房, 大概八個平方米,外麵一間大約有十三四平方米, 一張單人床和桌子等幾件家具,他母親在街道的生產組工作。
阿黃推開門, 他母親還沒有睡, 桌上放著給阿黃吃的一碗陽春麵。母親問他今天上班怎麽麽樣了。阿黃一麵吃著麵, 一麵告訴他母親, 說是今晚來了個客人,很和氣,一進來就看著我,指定要我幫他扡腳。 他母親一聽,覺得奇怪, 說你才是學徒一個,手藝還不行怎麽可以呢。 阿黃說是啊, 馬上和師傅說了, 然後師傅給他扡腳,我在旁邊看著,後來, 師傅被人叫走,我就把最後一點活幹了。 這人和我說了很多話,問我和家裏的情況。 她母親一聽, 立刻, 你和不認識的人,不要多說家裏的事。現在我們生活可以過得去, 你年輕,沒有社會經驗,以後不要客人說家裏的事。聽著母親的話,阿黃覺得那人是有點熱情過頭了, 他想起那人還送了他一個小盒子,不知裏麵是
什麽?,想到這裏,他覺得不應該對他1母親隱瞞什麽。 他從口袋裏拿出那個小盒子, 往桌子上一放,對他母親說, 你看, 那人還送了我一個小盒子呢, 我還沒有打開過呢,不知裏麵是什麽?當這個小盒子放在桌上時,阿黃看到母親神情突然變得緊張起來,隻見她母親站起來快步走到門口,側耳聽了幾秒鍾, 然後確信門已經鎖上。 走回來,問阿黃, 這小盒子就是那個客人送你的? 阿黃說是啊,我還沒有打開看呢。
這時,隻見他母親先是看了看阿黃,又看了看這個小盒子,開口說道:
我不算太老,離60還有幾個年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