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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那玉堂金馬登高第,隻望能高山流水遇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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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檔案》拾遺之137:外籍兒童綁票案

(2025-01-31 11:05:48) 下一個

《塵封檔案》拾遺之137:外籍兒童綁票案

 本文轉載自《逐木鳥》“塵封檔案”係列

寧波市解放伊始,發生了一起外籍兒童綁票案。市軍管會公安部組織力量開展縝密偵查,幾經曲折,終於將案情查明,擒獲了案犯……

一、洋童失蹤

1949年6月10日,浙江省寧波市剛解放半個月。這天清晨,一對歐洲男女來到市軍管會大門口,對崗哨說有急事求見軍管會主任丁秋生將軍。崗哨往裏打了個電話,片刻出來一位穿軍裝的工作人員,打量這對來訪者:兩人年齡都在三十歲上下,臉色憔悴、疲憊不堪。

對方出示了護照,那男子用生硬結巴的漢語作了自我介紹:英國人,分別叫傑克森、朱莉安,係英國太古公司駐寧波辦事處職員。然後道明來意:他們的四歲獨生子喬治昨天傍晚失蹤了,夫婦倆和幾位朋友一起找了整整一個晚上也沒有找到,萬般無奈,心急如焚,特來向市軍管會主任丁秋生將軍求助。

市軍管會對此事相當重視,當時丁秋生主任不在軍管會,便由副主任顧德歡出麵接待來訪者。傑克森、朱莉安向顧德歡作了以下內容的陳述——

寧波解放後,公司總部指令他們夫婦離開駐甬辦事處經上海回國。這幾天,他們正在清理東西,辦理移交,打點行裝,忙得不可開交。他們的兒子喬治以前是請了一位來自鎮海的保姆帶著的,但解放後保姆離開了,因為馬上就要回國也就不再另請人了,尋思自己帶幾天就是了。沒有料到,就是這個一念之差使他們遭受了厄運。

厄運是昨天傍晚開始的:當時,傑克森、朱莉安夫婦正在其住所整理行李,兒子喬治先是在屋裏玩耍,因嫌其在眼前亂走亂動礙手礙腳,就讓他去騎童車了。大約過了一小時,當他們的活兒告一段落想起喬治,到院子裏去看時,孩子已經不見了。最先的念頭並不悲觀,以為到門外去玩了,他們記得先前門外來了一個爆米花的,聚集了不少人,小喬治可能是被那陣熱鬧吸引出去的。於是出門去看,這時已是暮色初上,那爆米花的正收攤準備離開,沒見喬治。傑克森上前詢問,對方說他隻顧做活兒,沒有留心。旁邊幾個看熱鬧的人中有人說,先前見到過一個金頭發的洋娃娃騎著童車在轉圈,後來去哪裏了倒是沒有留心。

傑克森、朱莉安夫婦這才有點著急了,便分頭尋找,高聲呼喊著喬治的名字,還不時向路人、住家打聽,但誰都沒有留心到是否看見過這麽一個小不點兒洋娃娃。這時天色已黑。兩人越發著急了,商量了一下,決定請原在辦事處打工現已離開的當地人相幫一起尋找。寧波人是很講義氣的,盡管已經不在太古辦事處打工了,但得到這一消息後還是立刻趕來了。一共來了六個人,有白領職員,也有打雜的娘姨。眾人議了議,決定分頭尋找,約定所過之處任何能夠容納喬治的地方都不能遺漏,每戶人家都要問到,所有能夠藏下小喬治的角落都要一一查看到。

這些人在尋找過程中,又邀了一些熟人相幫,所以實際上參加搜尋喬治的人員已經超過了20人。可是,一夜搜尋下來,沒有哪一路打聽到喬治的消息的。

天亮後,傑克森、朱莉安夫婦心焦如焚,決定報案。當時寧波的公安情況是:5月25日寧波解放,28日宣告成立市軍管會,次日,軍管會開始接管鄞縣(在國民黨政權區劃中,當時的寧波屬於鄞縣城區)警察總局和6個分局以及刑警隊、拘留所、警察訓練所等15個單位。6月6日,軍管會宣布成立公安部,主要職責是繼續接管工作和維持社會治安。這項工作於6月25日結束,8月1日軍管會公安部沿革為寧波市公安局。喬治失蹤時,接管工作尚未完成。這在準備報案的傑克森、朱莉安夫婦眼裏,最可靠有效的報案看來是應該直接奔市軍管會。於是,兩人就去了軍管會。

當下,顧德歡聽他們把情況一五一十敘述之後,當即表態:中共新政權有責任保護在華外國僑民的合法利益和人身安全,因此,喬治小朋友的失蹤之事我們肯定要管的,請你們先回去,我們馬上指派公安幹部前往貴府調查處置。

軍管會公安部當即指派22軍保衛部幹事常中洲率偵查員小徐、小鍾調查喬治失蹤之事。小徐、小鍾來寧波前是山東魯東南專署公安處警員,三人都是幹公安保衛工作的,但誰也沒有辦理過尋找失蹤娃娃的事,這次算是第一遭。到了現場,了解喬治失蹤經過後,三人議了議,認為從傑克森、朱莉安夫婦的身份、職業等等來看,應該排除仇殺可能。喬治很有可能是走失了,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孩子一定還活著,走失的後果也會有落水等危險。鑒於昨晚那麽多人已經尋找了一夜還沒有找到,所以看來要從落水遇難這種可能上去考慮了。因此,常中洲三人決定立刻組織人員分頭在附近的池塘、小河、水井、窨井著重搜尋。

搜尋到中午,沒有任何收獲。

二、發現童車

這是一封通過郵局寄達的平信,內容很簡單:“敬啟者:貨在我處,如欲交割,你我應約談款項。何時何地,請靜候通知。”

傑克森的漢語說得生硬結巴,但閱讀中文的能力不錯,當下一看便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於是趕緊跟已經離開的常中洲等人聯係。鑒於該函已經道明了案件性質,所以軍管會公安部決定立案偵查。當時該部下設秘書、治安、偵察、審訊、總務五個科和聯絡處,刑隊屬於治安科,該案就由治安科負責承辦。之前常中洲三人就是治安科接管組的成員,便指定由他們三人成立專案組,常中洲擔任組長,另外從案發地第一區原警察分局抽調了兩名留用刑警老包、老劉一起參加偵查。

專案組的運氣似乎還不錯,成立伊始就得到一個消息:發現了喬治的那輛童車!

朱莉安在搜尋兒子無果之後,失魂落魄地騎著自行車在街頭亂轉,通過盤詰坊時無意間看見幾個孩子正在一塊空地上輪流騎玩一輛童車。她心中一動,停下來近前去一看,認出這輛童車正是兒子的。於是,立刻抓住不放。那夥孩子見這個外國女人態度很凶,嚇得一溜兒四下逃散了。這時,正好有兩個穿軍裝的人走過,朱莉安便攔住了他們。但她的漢語水平比丈夫還差一大截,比劃了一陣沒能使對方領會想報案的意思。幸好正巧有一個懂英語的中學老師路過,替她做了翻譯,於是她就由英語老師陪同著找了家有電話的公司往軍管會打了電話。

專案組當即出動,直撲盤詰坊,基本沒費周折就打聽到了那輛童車是一個姓周的七齡童的,這孩子是周記香燭鋪老板的兒子。於是就去找周老板,得知童車是當天上午由其弟弟拿來送給侄子玩的,他也沒有詢問過來路。

周老板的弟弟是水果行的店員,刑警隨即前往拜訪。據他說,童車是今天早上他進行例行晨跑時經過白鶴廟後麵的一個池塘時發現的,看看四下沒人,也不去想是怎麽回事,順手就拿了。他還沒有結婚生子,於是就送給了侄子。

刑警順便向水果行老板、夥計了解了周弟平時的表現和昨天的活動情況,排除了其作案的可能,於是就請他指認現場。現場有一個大約五十平方米的橢圓形池塘,童車就是在池塘靠近路邊處的草地上發現的,草地上沒有發現腳印。刑警分析,盡管已經有那封匿名贖票信件,但是不能排除喬治已經遇害的可能。於是就決定組織人員下池塘勘查,看塘裏是否有喬治的屍體。

七八個水性很好的漢子下到池塘裏,軋猛子、竹竿捅,折騰了兩個多鍾頭,搜遍了池塘的每一個位置,沒有發現屍體。專案組諸君於是鬆了一口氣:孩子還活著。那就好,趕緊繼續找吧。

常中洲決定召開一個案情分析會,大家商量一下看如何開展下一步的偵查工作。一番討論後,定下了兩條偵查思路:一是在發現童車的白鶴廟一帶走訪群眾查摸線索;二是循著那封信件開展調查。常中洲說,現在是下午兩點,我們兵分兩路立刻進行調查,晚飯前再開碰頭會匯總調查情況,分析案情。

刑警小鍾、老包、小徐三人前往白鶴廟走訪群眾,他們以白鶴廟為中心,分頭逐家訪問居民、商家以及路邊的攤販,三個多小時裏一共接觸了上百名對象。可是,都說沒有看到過有人攜帶童車或者喬治出現過。三人分析:看來案犯是在夜間把童車故意放到廟後池塘邊的,目的卻不好揣摸,因為案犯已經寄發了贖票信,那就似乎沒有必要用在池塘旁邊放上童車這樣的動作來製造喬治失足落水沉在塘底的假象來轉移偵查視線。

再看常中洲、老劉兩人一路對那封平信進行調查的情況。這封信是沒貼郵票的欠資郵件,是收件人傑克森付的郵資。案犯此舉並非為節省郵資,而是為避免在郵局窗口購買郵票時留下印象,藉以逃避偵查。但他的目的未能達到,因為刑警一看信件的措詞和筆跡,就斷定絕對不可能出自一個綁匪之手。而且,信紙不是隨便找的白紙,而是正規的信紙,豎行毛筆,字跡遒勁。常中洲看了就問老劉:寧波這邊是否有專門替人代寫信件的老秀才之類。老劉說有啊,看這封信的信紙、筆跡,多半是請在郵局設攤代書信函的老先生寫的。

於是就根據郵戳去了那個郵局,果然有一個老先生坐在那裏設攤提供有償服務。刑警請他一看信件,馬上點頭承認出自其手。這位姓馬的老先生提供了以下情況:昨天中午,一個剪平頂發式、三十來歲的男子來到郵局,要求他代寫一封信件。對方所說的內容是:他受供貨方委托,準備跟收信人成交一筆供貨方跟收信人之前曾經談過的生意,想通知收信人做好談判準備。於是,馬老先生就根據那人的要求組織了語句寫下了眼前這封已在刑警手中的信函。男子付錢時,又提出另外再寫一封信,內容是跟對方約定時間、地點正式洽談。由於時間、地點未定,所以讓老先生空著。

接著,馬老先生又說那個男子他看著似乎覺得有點臉熟,總感到好像在哪裏見到過此人的。刑警聞之竊喜,連忙要求老先生回憶。但老先生想了又想,最終還是緩緩搖頭。

刑警隻好請老先生繼續回想,幾時想起來了請馬上跟他們聯係。然後,就找昨天中午時分在場的另外三人了解情況。這三位中,兩人是郵局職員,一人是打雜工的老朱。職員說因為男子沒有到窗口來買郵票,信紙信封都是馬老先生提供的,所以他們沒有注意過該男子。而老朱則稱不但記得那男子請馬老先生寫信一幕,而且還覺得此人很像去年夏天他在女婿家附近見到過的一個賣西瓜的男子。之所以有較深印象,是因為那個賣西瓜的跟顧客吵架,揮舞著西瓜刀威脅要把人家的頭砍下來。

刑警於是馬上請老朱一起前往其女婿住的孝聞街一帶去調查。找到了擺西瓜攤的地方,問了那裏的居民,證實確有怎生模樣的一個男子在此設攤賣過西瓜。那麽此人是誰呢?一時卻沒有人說得上來。

常中洲對老劉說看來我們得辛苦一下,就在這一帶逐家走訪群眾吧。這樣,兩人一家家訪問,詢問著同一個問題。跑到第十九戶人家時,終於訪查到了那人的情況:這是住在第五區博知堂一帶的一個姓蔣的無業漢子,他跟這邊的單身漢曾某很好,是曾某建議他來此設攤賣瓜的。刑警大喜,連忙打聽曾某住何處。對方一說,兩人倒抽了一口冷氣:曾某患有嚴重的肺結核,去年12月已經死了。

那就隻好去第五區調查了。刑警通過第五區分局迅速查明了嫌疑人的住址,直接登門,見到了這位姓蔣的,但詢問並查證下來排除了此人的作案嫌疑,因為有多人證明他沒有作案時間。

專案人員失望之際,案犯的第二封信到了。

三、贖金消失

第二封信是傑克森、朱莉安夫婦的一個鄰家老太太送去的,這個老太太吃過晚飯坐在自家門口看街景時,有人過來問她這裏是否住著一位外國先生,然後把這封信交給她,麻煩她給人家送去。刑警詳細詢問了整個過程,老太太敘述的那個送信男子的外形、口音與馬老先生所說無異。

再看信的內容,誠如馬老先生所說的,這是他給案犯寫的第二封信,案犯在空出的位置歪歪斜斜地寫上了“十二點,一人,紀家墳,黃金五兩”,一看便知那是文盲學字硬描出來的。

傑克森因為終於有了消息,顯得很興奮,對刑警說他準備去付贖金,這樣綁匪就會釋放兒子了。常中洲說這事我們協助你去辦吧,希望你根據我們的安排行事。

刑警立刻前往紀家墳察看現場。那是位於第六區的一條偏僻小河畔的一座墳園。常中洲幾人摸過去,發現墳園隻有一座大墳,墓碑上所書表明這是一夫三妻的合葬墳。從墓地景象判斷,這裏是有人照管定期前來清理的。刑警察看了地形:北側臨河,三側是田,前麵田間的一條小徑直通墳園。於是製定了行動方案:兩名刑警弄一條小船佯裝捉魚的停泊在小河上遊三十米拐彎處守候,其餘三人分別蹲守三側田野間的水溝低窪處。當晚11點半進入蹲守現場。

午夜差一刻鍾時,傑克森進了墳園。他打著手電來到大墳前,有了一個使刑警後悔的發現:案犯在刑警8時察看現場地形之後曾到過墳園,他在正對著墳前的那株大樹上拴了一根鐵絲,吊下了一個金屬票夾。傑克森一看就知道是讓他把五兩小金條用票夾夾住,於是他照辦了。然後,他在墳園轉了轉,每株樹木、每個石頭人獸的後麵都看過,沒有什麽發現。於是他就在墳前的石桌前坐了下來,點了一支煙,抽著等候綁匪帶兒子過來。

可是,傑克森沒有等到兒子。他一直坐了三個小時,抽掉了一包香煙,終於意識到綁匪不會當場兌現約定的,於是就根據之前專案組跟其約定,悻悻地離開了。

五名刑警守候在四周,心情跟傑克森一樣焦慮。他們又守候了兩個多小時,天色微明了還沒見案犯進入墳園,心裏便涼了下來,尋思不知哪個環節出了破綻,驚動了案犯,導致對方不敢露麵。天快亮了,也無法蹲守下去了,那就撤吧。這時,令人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當刑警進入墳園去取黃金時,黃金已經不翼而飛了,連同黃金一起飛掉的,還有那個他們當時還不知道曾經存在過的票夾。

刑警大奇,四周都把守得嚴嚴實實,有人進進出出難道會不察覺?幾個人議了一陣,不得要領,正沒奈何時,忽見一人飛奔而來。那是傑克森以前的中國同事,老遠就興奮地大叫:“回來了!小孩回來了!”

清晨5時許,心事重重一夜未合眼的傑克森夫婦正感到疲憊不堪而閉目小憩時,聽見有人叩門,急去開門,門外地上,躺著熟睡著的兒子,巷子裏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追出去看時,已不見人影。夫婦倆欣喜若狂,大叫大嚷,把陪同他們的那個原中國同事驚醒了,接著喬治也醒了,一家三口劫後重逢,自有一番話頭。傑克森想起刑警還在紀家墳那裏蹲守,於是就請中國同事趕緊前往告知。

專案組五名刑警聞訊趕到傑克森住處,見孩子完好無損,鬆了一口氣。但隨即又覺得特別窩囊。平心而論,這個案子到目前這一步,實在不敢說是他們刑警的功勞。專案組忙碌了二十來個小時,沒有任何建樹。此刻小喬治的平安歸來,是因為綁匪拿到了傑克森支付的贖金而自己放回來的。

常中洲去向軍管會公安部領導匯報了情況,領導也很是不爽,指示說專案組繼續進行工作,必須把案犯抓住。

四、擒獲綁匪

專案組於是召開了新的案情分析會。這次討論由於喬治已經平安歸來,所以眾刑警的內心沒有那麽焦慮,每人都比較平靜地發表了意見。大家的觀點基本是一致的:追查綁匪,最便捷的途徑是從被綁架的洋娃娃喬治那裏獲取線索。這孩子雖然才四歲,但已經能流利地說話,而且由於從小是由中國保姆帶的,不但能聽懂漢語,還能說一些寧波話。在這種外國家庭中長大的孩子,可能由於父母給予充分的自由,因此已經顯出一種與眾不同的智商。所以,刑警相信喬治可能會提供有用的線索的。

常中洲作為組長,考慮得多一些,他說如果從喬治那裏獲取線索的希望落空,那我們還有其他路可走,比如繼續向馬老先生調查,看他是否回憶起他所覺得臉熟的那個男子的情況;比如對綁匪的第二封信件的形成和遞送過程進行調查。

常中洲的考慮還真是有備無患,傑克森、朱莉安夫婦不同意刑警向喬治了解情況,說那將給孩子的心理造成不良影響。前往做工作的常中洲、小徐沒有堅持自己的初衷,說我們對此表示理解。這一說,傑克森感到不好意思,說真的非常對不起,這樣,為表示對你們的感激,我們在離開寧波前往上海之前想請你們吃一頓飯。常中洲說不必了,我們有紀律不拿群眾一針一線,又關切地詢問對方打算幾時離開寧波,為防止再次發生意外,軍管會公安部將派員對你們全家提供24小時的保護。

然後,專案組就開始按照備用方案分兩路同時開始調查綁匪線索。

刑警小鍾、老包、小徐負責走訪傑克森住處附近的群眾,重點是了解今晨5時許是否有人看見綁匪把熟睡著的喬治送來。三人逐家詢問住戶,還打聽當時是否有路人經過,接觸了幾個這段時間匆匆路過的小販。工作做了不少,但沒有什麽效果。

常中洲和老劉兩人還是一路,負責向馬老先生了解情況。老先生見了他們還是搖頭,說他反複回憶過了,對那個請他代書信函的男子還是感到臉熟,但怎麽也記不起究竟是在哪裏見過他的。留用刑警老劉是幹了十多年刑偵的老刑警了,以前是在省城杭州吃警務飯的,積累了若幹經驗。他提出了一個法子:啟發老先生回憶。

常中洲說要得,於是兩人就跟馬老先生聊開了,不提什麽回憶不回憶,而是談老先生平時的生活內容。老先生的生活內容很簡單,活動軌跡除了家裏就是郵局,一年中難得有哪天去其他地方的。刑警正考慮“臉熟”一說是否是在其來郵局“上下班”途中留下的印象時,老先生又補充了一個活動內容:他每天早晨都去住所附近三官堂前的空地上打太極拳。說到這裏,他忽然眼睛一亮,說那人好像跟他推過手。

這就行了,既然是拳友,可以從跟老先生一起晨練的人那裏打聽此人的。常中洲請老先生說了些拳友的姓名、住址,返回正準備製訂調查計劃時,傑克森找上門來了。原來這個英國佬對於專案組聯係分局讓派員提供24小時保護一舉深為感動,決定協助專案組調查綁匪。他和妻子對喬治進行了耐心詢問後,趕來向專案組轉告詢問到的一些零星細節,說不知是否有助於破案。

這些零星細節中,有一條引起了刑警的注意:據喬治說,綁匪對他比較友好,給他吃一種“黃的糖果”。這種“黃的糖果”,喬治回來時口袋裏還有一塊,傑克森帶來了。刑警一看,原來是一種黃色的冰糖。

冰糖通常都是白色的,黃色冰糖比較少見,所以這應該是一條有用的線索。常中洲一番考慮後,果斷下令:停止其他調查,全組立刻查摸黃色冰糖的出處。一旦查到,隨即順藤摸瓜往下接著追查。

寧波當時出售冰糖的商鋪,除了茶食店,有些煙紙店甚至油醬店也有賣的,因為冰糖的功用之一是作為烹飪調料使用的。這樣,刑警要調查的工作就增加了不少。他們先去批發行打聽,被告知說確實有黃色冰糖,那是冰糖中的另類產品,消費者不大接受,所以他們已經好幾年沒有進貨批發了。又去行業公會了解,也沒有什麽收獲。

這樣,就隻好一家一家向商鋪直接打聽了。當時的寧波市區,雖然隻有第一到第六六個區,但對於連自行車也沒有配備的專案組來說,五名刑警靠兩條腿走著跑遍全城,也是夠戧的了。當日,調查無果。

次日,繼續查摸。中午前,刑警小鍾終於在藥行街打聽到了一家有賣黃色冰糖的商鋪。那是一家隻有一開間門麵的雜貨小店,問下來,店主是個福建人,說黃冰糖是從他家鄉進的貨,托人順便捎來的。隨即打聽最近是否有人前來購買過,店主說三天前住在附近的一個人稱“潘嫂嫂”的寡婦來買過。

小鍾借用附近一家工廠的電話向常中洲報告後,常中洲隨即趕去。兩人通過分局軍管組布置對“潘嫂嫂”進行外圍調查,得知這個寡婦本姓鄒,名彩珍,有個相好叫任根發的,是個木匠,會打拳,其外形跟馬先生所說的那個男子相似。

專案組當即決定傳訊鄒寡婦。鄒寡婦到案後,作了如下內容的交代:綁票案係姘夫任根發所作,任根發把洋娃娃綁架來後,藏於其宅。後取得了贖金後,任根發就把孩子送回去了。

刑警根據鄒寡婦交代的地址,前往逮拿了任根發。

任根發對其所犯罪行供認不諱:原來,英國太古公司於抗日戰爭勝利後在寧波設立貿易辦事處時,其辦公室是承包給當地包工頭毛阿四的,任根發當時在毛阿四手下幹木工,被指派前往該工程幹過幾天木工活。任根發由此知道以後前來辦事處工作的洋人是很有錢的,當時心裏就萌生了一個不甚清晰的犯罪念頭。任根發沒有前科,所以念頭也隻是瞬間閃過而已,沒有考慮過真的要怎麽下手。直到寧波解放後,他聽說太古公司辦事處要撤離了,忽然就起了乘機幹一票的念頭。任根發於是就暗暗觀察,幾次尾隨傑克森上下班,弄清了其有四歲兒子以及住址,決定下手。打定主意後,任根發先去郵局出錢請馬老先生代書了兩封信函。他是誌在必得,所以將第一封信立刻投進了郵箱。然後於當天傍晚下手騙走了小喬治,下手綁票。當時在任根發想來,像傑克森那樣的外國佬是“帝國主義”,屬於打倒範圍,所以軍管會不會去管這種事情。為轉移家屬尋找視線,他就把童車拋棄在白鶴廟後麵的池塘邊,製造一個落水的假象。

任根發曾讓鄒寡婦兩次去傑克森家附近觀察過,沒有發現異樣跡象,便斷定軍管會沒有插手這事,於是親自出馬把第二封信送了去(該信上的字是由上過十來天學的鄒寡婦加上去的)。送信的時候,任根發無意間聽傑克森家那邊的鄰居在議論刑警調查之事,於是明白原來自己估計錯了,但他沒有停止犯罪行動。因為他相信他想出的獲取贖金的手法足可對付如果有興趣前往現場蹲守的刑警的。任根發的獲取贖金之法確實頗有創意:先去墳園從樹上垂下用鐵絲拴住的票夾,然後用繩子連接鐵絲後把一端繩頭拴上一塊石頭後扔到對岸,再去對岸把繩頭係於岸邊的一株樹杆上。晨兩點多,他從下遊方向潛行至小河旁的那棵樹下,看見傑克森在墳園裏抽煙的亮光,尋思肯定把贖金送來了。一會兒,等亮光熄滅後,他估計傑克森已經離開了,也就不管刑警在不在現場蹲守,立刻牽動繩頭,小心翼翼地把票夾從對岸扯了過來。

贖金到手後,任根發把喬治送了回去。

那五兩黃金,任根發還藏得好好的。起出後,完璧歸趙還給了傑克森、朱莉安夫婦。

當年11月,案犯任根發、鄒彩珍被寧波市軍管會以綁架罪分別判處徒刑六年、三年,押送監獄服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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