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筆由墨

不想那玉堂金馬登高第,隻望能高山流水遇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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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檔案》拾遺之044:黃金失竊案

(2024-01-26 16:15:51) 下一個

《塵封檔案》拾遺之044:黃金失竊案

本文轉載自《逐木鳥》“塵封檔案”係列

    一、

    1949年6月上旬,正是江南“梅雨”時節,天空飄著如絲如縷的繁蒙細雨,一到夜晚,經昏黃黯淡的路燈光一映照,愈發給地處上海冷僻地段的榆林區龍江路平添了若幹冷寂的氣氛。上海解放才十來天時間,社會治安還很混亂,一般的平民百姓,晚上通常都是不出門的。所以,10點鍾敲過,龍江路上已是車稀人少,一片空曠。

    一輛三輪車頂著斜風細雨從許昌路方向不緊不慢地駛來,行至江浦路口時,隨著輕輕的一聲“停車”,車夫按下了刹車。乘客付過車錢,拎著一個看上去顯得沉甸甸的黑色皮包下了車,目送三輪車離去,這才順著馬路往蘭州路方向姍姍而去。這是一個30來歲的男子,中高個子,身板結實,穿一套八成新的藏青色西裝,打著一柄嶄新的油紙雨傘。

    行不多遠,那人來到一條弄堂口。當時上海灘的弄堂裏通常都是沒有路燈的,黑咕隆咚一片。鄢人剛走到弄口,從弄堂裏閃出一條黑影來,冷不丁把他嚇了個哆嗦,在他還未看清對方的臉容時,一支閃著藍光的手搶躍入了他的眼簾,黑洞洞的槍口像死神的眼珠般對著他的麵門!

    “不許吭聲!”對方的聲音透著徹骨的寒氣,雖然不高卻具有不容抗拒的威嚴,“向右轉,朝前走,我要跟你說幾句話。”

    向右就是弄堂,深更半夜用手槍逼著人到黑喑深處去,顯然不會有什麽好事。所以,“藏青西裝”顯出了一絲遲疑,但是隨著對方的槍輕輕晃動了一下,他隻好別無選擇地遵命而動。但是,就在這一瞬間,對方猛地揚起手來,手槍在空中劃了道弧形,金屬槍柄準確地狠砸在“藏青西裝”的後腦勺上!

    “藏青西裝”隻覺得耳畔轟然一響,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對方彎腰從地下撿起“藏青西裝”已經脫手了的皮包,順手又撈了雨傘,撐著離開了現場。過了幾分鍾,兩個路人合騎著一輛自行車經過現場,發現了躺在地下的“藏青西裝”。

    榆林公安分局的值班警員接到報案,當即出動前往“兵站醫院“想找傷員了解情況。當時分局所有的設備都是沿用國民黨警察局遺留下來的,那兩位警員隻能合騎一輛自行車過去。到了那裏一問,一個護士說有這麽一個傷員,已經救醒過來了,正在觀察室裏躺著。於是去觀察室,但那裏邊並不見“藏青西裝”。

    到門口去向停在那裏的幾輛三輪車上的車夫打聽。一個車夫說,有那麽一個人在10分鍾前叫了一輛三輪車離開醫院了。

    那去調查的兩個警員中,一個是原舊警察局的留用人員,姓程,40來歲。另一個是從人民解放軍轉業過來的班長,姓王,山東人,23歲左右,擔任著警隊的副組長。那老程當時還全憑著舊警察辦案的那一套處理方式,聽說傷員已經自行出院,便認為沒什麽大事,主張不必再過問下去了。但是,小王卻不是這麽想的,他認為這個案子,必須查清楚,把凶手抓住。老程聽小王一說,便不敢堅持自己的觀點,出主意說那可以在這“守株待兔“,等那個送傷員回家的三輪車夫返回後向其了解對方的住址,然後再登門查訪。

    兩人便待在醫院門口抽著煙等著,一支煙剛抽完,那個車夫同來了。老程上去一問,他馬上說出了對方的住址,不遠,就在龍江路“漕生飯店”對麵的那個小院裏。

    小王問:“他的傷勢如何?嚴重不嚴重?”

    車夫回答道:“頭上紮了繃帶,我沒有問——我們這一行不興打聽這個的,不過看上去還算好。”

    這時雨已經停了,王、程兩人騎車到了龍江路,找到了“漕生飯店”,一看,對麵確有一個小院,低矮的院牆外麵圍著竹籬笆,兩扇白木院門緊閉著。警員停了自行車,上去輕輕叩門。開門的是一個50來歲的小老頭,穿一件藍竹布長衫,一邊開門一邊打著哈欠,見是警察登門,瞌睡馬上沒有了,眼睛直直地望著來人。

    老程輕聲問道:“老先生,這裏剛才是不是有……?”

    小老頭點頭:“有的,有的,他是我的房客,剛從外麵回來,聽說是出了點事。”

    “出了點事?”

    “是的,他說喝了點酒.天下著雨,路滑,不小心跌破了腦袋。”

    “晤!”王、程兩人對視了一眼,心裏產生了疑竇,又由疑竇生發出警惕性。

    “他住在哪裏?”

    “就在後院,這會兒可能已經躺下了。”

    “前麵帶路,我們要找他一下。”

    小老頭引路.穿過前院和夾在兩邊廂房間的過道,來到了後院。後院比前院要大些,靠後院牆有一排三間連在一起的平房,東側一間還亮著燈。小老頭指指那裏:“他就住在這問。”說著,提高了聲音說,“幹先生,有兩位警察先生找你。”

    話音方落.屋裏的燈光倏地滅了!小王意識到情況不妙,一個箭步直衝上前,飛起一腳踢開房門,在撲進屋子的同時閃身一旁,一手持槍,一手按亮了手電,厲聲喝道:“不許動!”

    手電光下,隻穿著汗衫短褲的“藏青西裝”已經坐了起來,一手正往枕頭下伸,聽見吆喝,他略一遲疑,還沒作出反應,已經被隨著跟進的老程一把扯住從床上拉了下來,摔在地下。老程伸手枕頭下一摸,掏出了一支美式左輪手槍。

    老程倒抽一口冷氣:“哎!這家夥是什麽人?”

    二、

    縫著一頭白色繃帶的“藏青西裝”被帶到榆林分局,由小王、老程和另一位姓吳的警員進行訊問。

    被捕者供稱他姓幹,名叫其榮,河北省滄州人氏,今年29歲,是經營藥材生意的商人,上周剛到上海,是來討債的,那支手槍,是他不久前在滄州向一個朋友買的,因為兵荒馬亂的年頭,出門心裏不踏實,用於防身。

    小王問道:“知道上海已經解放了嗎?”

    “知道!知道!”

    “你來自滄州,那邊是解放區,你一定知道人民警察的性質。可是你剛才一聽見房東在外麵叫有警察找你,就馬上熄燈掏槍,這是怎麽回事?”

    幹其榮吱吱晤晤地說不出話來。這以後,他就來了個一問三搖頭,什麽都不知道。

    情況匯報到分局。領導指示:一定要查清幹其榮的真實情況!

    幾小時後,即次日淩晨2時半,小王、老程再次來到龍江路的那個小院,找房東小老頭——秦中進談話。

    秦中進說幹其榮是他的一個好朋友、河北人唐健介紹過來的,說住上幾個月就要走的,每月的租金是3元大洋。

    唐健是什麽人?

    秦中進說唐健是建築承造商,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包工頭:住在提籃轎那邊的霍山路。

    於是去了霍山路,向唐健一打聽,終於了解到了幹其榮的真實身份——他確實來自河北滄州,但曾經當過黃百韜的衛士!

    黃百韜,字煥然,曾任國民革命軍第六軍團旅長、師長,冀察戰區司令長官部參謀長、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部參謀長、第二十五軍軍長,第七兵團司令官等職。1948年11月,在震驚中外的淮海戰役中被人民解放軍擊斃,當時國民黨政府追贈其為陸軍上將。

    其時,淮海戰役結束方才幾個月,人們對黃百韜被擊斃一事記憶猶新,對突然冒出來的這麽一個“黃百韜的衛士”自然不會掉以輕心。榆林分局決定成立一個偵查小組,專門調查幹其榮的事。偵查小組由小王、老程、老吳和一個名叫洪一章的留用刑警組成,洪一章是中共地下黨員,新生政權接管警察局後擔任刑警組長,是個政治上可靠又精通業務的同誌,所以被指定擔任偵查小組組長。

    當天下午,偵查小組提審了幹其榮。剛開始時,幹其榮還是想故伎重演,一問三搖頭。直到偵察員點明了他那黃百韜衛士的身份後,方才漲紅了臉求饒。偵察員向他交代了政策,陳明利害關係,他於是對自己的情況及此次赴滬的目的作了供述——

    抗日戰爭初期,18歲的幹其榮麵對著日寇的滔天罪行,懷著一腔熱血投身行伍,被派往在馮玉祥第六戰區司令部擔任參謀處長的黃百韜身邊當衛士。來自“武術之鄉”的幹其榮自幼就習練武術,槍法又準,又具有一股機靈勁,所以很快就受到了黃百韜的信任,成為其貼身衛士。

    1944年2月,黃百韜擔任了顧祝同部的第二十五軍軍長。次年,日本宣布投降後,黃百韜率部進駐上海。當時國民黨的“接收”就是“劫收”,大大小小的官員都乘機為自己撈取利益。黃百韜在靜安寺附近強行占了兩幢花園洋房。其中一幢原本準備送給顧祝同辦公室主任盧旭的,但原主(一美國人)來中國向宋子文告了一狀,黃百韜隻得放棄了。1946年3月,黃百韜率部對蘇北解放區進攻,因為舍不得放棄上海的房子,就讓幹其榮留下看守著。

    1948年6、7月間,解放軍發動了“豫東戰役”。黃百韜所率之整編第二十五師及另附傘兵總隊、交警總隊數萬人被人民解放軍包圍於雎縣東北之帝邱店圩內,黃百韜自感麵臨絕境,下令焚燒公私文件,槍殺俘虜,聲稱:“不成功,便成仁,此乃我素誌。”當天半夜後,戰場突趨沉寂。原來解放軍因敵各路援軍逐漸抵近,為保持主動,遂撤出了戰鬥。黃百韜兵團僥幸得免於全殲後,蔣介石為了鼓舞士氣,開動全副宣傳機器,大吹大擂,誇耀黃百韜在豫東大捷。為了表示對黃百韜的獎賞,蔣介石在將官雲集的全國軍事檢討會上.舉行隆重授勳典禮,並親自為黃百韜佩帶青天白日勳章,獎勵黃金50兩。會議結束後,黃百韜驅車赴滬,就住在靜安寺附近的那幢花園洋房裏。

    當時.顧祝同已向蔣介石建議重新編組第七兵團.以黃百韜為兵團司令官。千其榮聽說後,認為黃百韜的仕途正旺,生怕白已待在上海撈不到好處,便向黃百韜提出要求隨其赴任。黃百韜同意了,因一時找不到可靠的人看守洋房,使決定把那50兩黃金就地埋匿。當天深夜,便由幹其榮動手把黃金埋在花園裏的一棵大樹下。

    不久,人民解放軍就發動了淮海戰役。戰役開始後的第17天,即1948年11月22日下午,黃百韜的第七兵團全軍覆沒,黃本人也被擊斃,幹其榮在前一天就開了小差,僥幸逃出了解放軍的包圍圈。

    幹其榮一口氣逃回了滄州老家。但他除了吃兵糧,什麽營生也不會,要幹歪門邪道吧,滄州已經解放,要受打擊。這樣混了幾個月,幹其榮實在混不下去了,於是動起了黃百韜藏匿的黃金的腦筋。尋恩黃百韜已經死了,那50兩黃金隻有他知曉,何不去上海悄悄取來,作為做生意的本錢。這樣,幹其榮就於5月底來到了上海,經朋友唐健的介紹,借住於秦中進處。

    黃百韜在靜安寺附近的那幢花園洋房,自然已經被人民政府沒收,成為中共華東局一個下屬部門的辦公處。幹其榮經過幾次窺察,認定大樹下埋著的黃金還在,於是便在昨晚悄然前往,潛入花園,把黃金挖了出來。不料,幹其榮做夢也沒有想到,就在他得意洋洋返回的路上,竟會“竊賊碰上盜爺爺”,遭到暗算,50兩黃金被悉數劫走!

    幹其榮在醫院蘇醒過來後,知道此事肯定已經驚動了警察,他哪敢見官,於是馬上逃離了醫院。

    三、

    幹其榮供述的內容是真是假?這一點,必須迅速查明。偵查小組當即前往靜安寺附近的那幢洋房察看,果然在幹其榮所說的那棵大樹下麵發現一個被潮濕的浮土草草填沒的坑,旁邊的泥地上還留有腳印。當時搞偵查,手段既落後,設施也差,偵查這麽一個案子竟然沒有一架照相機。為了認定那腳印究竟是否是幹其榮的,偵察員特地返回榆林分局,從關押著的幹其榮的腳上取下鞋子,再帶到現場去比較,得到了認定。

    這樣,幹其榮的口供內容初步得到了證實。而幹其榮在龍江路上遭到不明身份的歹徒襲擊一事,也就構成了一起重大搶劫案件。

    偵查小組四人舉行了一次案情分析會,認為從幹其榮遭劫的情節來看,那個作案者顯然是對幹其榮的情況——尤其是對“黃百韜遺金”——是相當了解的,此人作案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得到那50兩黃金!如此,情況也就清楚了,案犯是了解幹其榮的身份及其此番赴滬目的的。

    什麽人能夠了解幹其榮的身份和赴滬目的?隻有幹其榮的熟人。

    重新提審幹其榮,別的不問,隻問他在上海有什麽熟人。這家夥頭腦倒也靈活,偵察員剛開口,他就知曉意圖了,說:“你們的意思是認為搶黃金的那人是我的熟人?這一點,我可以保證,那人我肯定是不認識的,但是,他為什麽知道我正好拿到了黃金?估計多半是有熟人知道了。”

    “那麽,說說你在這以前,向什麽人透露過這一情況了?”

    幹其榮擺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點著頭道:“你們提審過我以後,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想來想覺得有一個人比較可疑……”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望著偵察員,似在觀察反應。

    偵察員說:“你往下說!”

    “這個,是不是可以給我支香煙抽抽?”

    偵察員滿足了他的要求。一支煙抽完,幹其榮開腔了:“我想來想去,覺得‘小老虎’很是可疑。”

    “‘小老虎’是誰?”

    據幹其榮交代,“小老虎”姓張,名樣發,蘇州人,當年曾在黃百韜的第二十五軍司令部小夥房當過夥夫,抗戰結束後退伍回到了蘇州。幹其榮在當黃百韜的衛士時,倚仗著黃百韜的威勢,經常做些蠻橫無理之事,他的胃口奇好,士兵灶的夥食滿足不了他,於是便隔三差五去小夥房“涮”一頓,這樣,就和張祥發交上了朋友。張祥發退伍返回蘇州後,兩人還保持著來往,時有書信溝通,幹其榮在上海時,還多次去蘇州張祥發處玩過。這次幹其榮由滄州赴上海,途經蘇州時曾特地下車,在張祥發處住了一夜。當晚,張祥發請幹其榮喝酒,幹其榮喝了不少,後來就有點湖裏糊塗了,可能在無意識的狀態下向張祥發透露了此行的目的。

    “可能?”

    幹其榮又要了一支香煙,邊抽邊說:“可能,就是我不能肯定把黃金的事告訴張祥發了,因為我的腦子當時已經不大清楚了。”

    “張祥發在蘇州幹什麽行當?”

    “他在蘇州開飯店。”

    “地點?”

    “就在觀前街上,叫‘祥發飯店’。”

    小王、老吳兩人搭乘火車前往蘇州。到了那裏,兩人先去觀前街轉了一圈,果然發現街上有一家“樣發飯店”,三開間門麵,頗有點氣派,生意也不錯。偵察員在不遠處的一家小飯店裏吃了一頓飯,順便跟那個北方口音的老板聊了一陣。從老板口中得知,張樣發的朋友很多,經常人來人往不停,所以日常開支很大;另外,他還嗜賭和抽鴉片,這幾項加起來,盡管開飯店收入不菲,但也是入不敷出,聽說債台高築。

    飯後,王,吳兩個去了蘇州市公安局,要求提供偵查方麵的幫助。蘇州警方熱情應允,派了兩名警員去查張樣發的近況。大約過了一個半小時,他們回來向上海偵察員通報了調查情況:張樣發自蘇州解放後,聽從了一位原也在國民黨第二十五軍司令部幹過參謀的中共地下黨員現作為軍管會成員來蘇州的朋友的規勸,表示要改變以前的那一套生活方式,除了已經響應政府號召向軍管會交代了自己曾經在舊軍隊待過的曆史,還主動交出了吸鴉片的工具,也不賭博了,老老實實在做他的生意。

    “哦!這麽說,他不大可能作案了?”僨察員感到有些意外。

    蘇州警方的意思是既然來了,就有必要把情況查個徹底,所以可以考慮與張樣發進行麵對麵的接觸,對他這幾天的行蹤作一個詳細的了解。

    張樣發坐著一輛黃包車來了.他雖然抽鴉片,卻是個胖子,且個頭高.—搖三晃地進了辦公室。不請自坐,一雙眼睛在偵察員臉上交替掃視,然後發問:“不敢動問,二位是何方長官?傳見敝人有何見教?”

    偵察員道明了身份,然後開門見山告訴他:“幹其榮出事了,現在被關押在上海市公安局愉林分局!”

    “啊?!”張樣發大吃一驚,睜大了眼睛,“為什麽?他犯了什麽案子?”

    “私藏武器!”

    “哎!”張樣發拍了一下大腿,“這家夥,不聽我的勸告,叫他該把‘家夥’扔掉了,就是不昕,現在好哉,弄場官司吃吃哉!”說著,不住地搖頭.一副不勝感慨的樣子。

    “你幾時勸過他的?”

    “就是前幾天嘛,幹其榮來蘇州,說要去上海辦點事,因為聽說外麵很亂,不太平,帶了枝手槍,還拿出來給我看了看。我雖然當過兵,不過當的是夥夫,燒燒飯而已,所以不會玩槍,碰都沒碰他的搶,勸他扔了,免得自找苦吃。看,不聽我的勸,不是吃虧在眼前了嗎?”

    偵察員又告訴張樣發:“幹其榮在上海遭到歹徒的搶劫了,我們這次來,就是調查這件事的。”

    張祥發又是一個激愣:“這……這是怎麽回事?他怎麽遭搶了?”

    “這件事,跟你有沒有關係?”

    張樣發聞言倒抽了一口冷氣:“哎——!怎麽這事跟我牽上了?我怎麽啦?我這幾天根本沒離開過蘇州啊!”

    “你這幾天都幹些什麽事了?”

    張樣發便把這幾天的行蹤向偵察員說了說,聽上去果然不像參與了作案的樣子。當然,即使這案子跟他有關.他也不會親自出馬的,否則幹其榮早就一眼認出來了。現在要弄清的問題是他是否知曉幹其榮這次去上海的落腳點,如果知道,那麽就有可能是案件策劃者,反之,則疑點基本上可以排除,因為幹其榮的被劫在秦中進家不遠處,這說明案犯是知道幹其榮這次在上海的落腳點的。當下便拐彎抹角兜著圈子跟張樣發聊開了,臨末弄清對方並不知道幹其榮在上海的落腳點。當然,光憑張樣發本人說是不足以信的,還得進行調查。於是,便把張祥發留置於公安局。小王、老吳由蘇州警員陪同著去對張祥發的證明人進行調查。

    當天晚上,查完了最後一個證明人,表明張祥發所說的屬實:他沒有一段完整的時問用來策劃作案——通常策劃並指使他人去做這麽一起案件都是需要一段完整的時間的。這樣.對張樣發的懷疑也就基本排除了。

    臨分手時,偵察員自然要和張樣發握握手,說幾句感謝他配合調查之類的話語。張祥發也說了幾句話,其中有一句完全出乎偵察員的意料之外,卻是令他們大感興趣的——

    “你們可以去查查幹其榮在上海的把兄弟汪勝,也許,這案子跟他有關。”

    幹其榮在上海還有一個把兄弟?這個,提審時幹其榮根本沒有說起嘛!

    四、

    偵察員回到上海後,偵查小組再次開了個碰頭會。根據張祥發所提供的情況,決定對幹其榮重新進行審訊,重點問題是汪勝其人。

    這是幹其榮第三次和偵察員照麵了,他見麵就問:“你們去過蘇州了?”

    “去不去蘇州不是你應當問的同題,你現在隻需回答一個問題:你在上海有沒有結拜弟兄之類的狐朋狗友?”

    幹其榮吃了一驚,說話顯得有些結巴:“這……這是什麽意思?”

    “嘿嘿,這意思你應當明白嘛!”

    “我……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不明白?也好,我們可以給你指點一下。”偵察員不想跟他多費口舌,便說出了汪勝的姓氏,“有一個姓汪的,你認識嗎?”

    “姓汪?”幹其榮的臉上掠過一絲驚慌,隨即消失,“認識!認識!是汪勝吧?我跟他關係很好的。”

    “說說他的情況以及你跟他的關係。”

    幹其榮便說了起來:汪勝,江蘇泰縣人,34歲,在匯山碼頭管理倉庫,是青幫成員,拜黃金榮的徒弟張小山為師,因此算是黃金榮的徒孫。幹其榮和汪勝是在1947年結識的,由另一青幫成員胡某所介紹。汪勝性格豪爽,很重情義,跟幹其榮很合得來。兩人交往得沒多久,就舉行了對天八拜的儀式,汪勝長幹其榮5歲,幹其榮就稱其為“大哥”。這次幹其榮來滬後,曾去汪勝家喝過酒,汪勝還送給他5枚大洋。

    偵察員問:“你是幾時去汪勝家喝酒的?”

    幹其榮板了扳手指頭:“是我去靜安寺那邊挖黃金的前一天。”

    “你把那事兒告訴給他了?”

    “好像沒告訴啊。”

    “‘好像’?”

    “哦,是這樣的——我記得是沒有告訴他這件事,但是,說不定,我喝多了說漏了嘴也有可能的。不過,我想即使把這事告訴他了,他也不會動我的腦筋的。因為汪勝是我的拜兄,哪有哥哥動弟弟財產腦筋的道理呐?”

    偵察員沒有理睬幹其榮的說法,還是立刻去對汪勝進行了調查。汪勝住在公平路,屬於提籃橋分局的管轄範圍,使察員便先去了提籃橋分局。一查,幹其榮所供述的情況基本屬實。但是,汪勝似乎不具備作案的條件,因為他在何幹其榮喝過酒送走拜弟後,沒有出過門。大約過了兩個小時,他就因急性腹痛而被妻子叫了兩個鄰居送往醫院了,醫生一檢查,說是闌尾炎,當場住院開刀,到現莊還沒有出院。那麽,會不會有汪勝在醫院指使他人前去作案的可能?偵察員好不容易摸到這麽一條線索,自然不肯輕易放棄,有一絲可能也要去查一查的。經向醫院方麵和汪勝的家屬了解,汪勝在從住院到案子發生的這段時間中,隻有一個人去看過他。如果汪勝確有劫金之心,那麽就是對此人說過幹其榮的情況,此人就是案犯。

    偵察員摸了摸情況,此人名叫張阿毛,也是匯山碼頭的工人,32歲,曾經當過英租界捕房的巡捕,後因有私通案犯的嫌疑而被開除。在1940年到1945年之間,先後以做小生意、當掮客及參與詐騙、盜竊等犯罪活動謀生。抗日戰爭勝利那年,張阿毛因結夥盜竊而被警察局逮捕,其妻輾轉托人尋到汪勝請求幫忙營救。汪勝經過一番奔波,使張阿毛免於處罰,得以釋放。汪勝幫忙幫到底,索性把張阿毛介紹到匯山碼頭去看門,領一份薪水,也算有了一份工作。張阿毛自是對汪勝感恩不盡,其願拜在汪勝的門下,由於汪勝還不具備收徒的資格,所以未曾舉行儀式。但是,自此張阿毛便一直對汪勝執弟子之禮。這次,汪勝患病開刀,張阿毛得知後馬上去醫院探望。

    偵查小組組長洪一章聽了情況匯報,尋思此事的關鍵所在是張阿毛去醫院看望汪勝時,兩人交淡了些什麽。於是便和小王二上醫院進行調查。他們分別找了兩個護士、與汪勝同病房的幾個病人和陪客談了話,了解到張阿毛探望汪勝的時間總共隻有15分鍾,由於汪勝開刀後精神狀態不佳,所以護士隻讓他坐了一會就催他離開了。兩人談了些什麽內容,則就無人聽見了。

    偵察員估測了一下,15分鍾時間用於談搶劫幹其榮之事足夠了,因為那事交代起來比較簡單,毋須多費口舌,三言兩語即可。不過,現在沒有證據表明兩人確實談了搶劫之事。這事還需要深入調查。

    正巧這時從提籃橋分局傳來消息,說匯山碼頭報案:張阿毛參與盜竊貨物,要求分局采取措施。

    洪一章拍案喜道:“好事兒!先把張阿毛抓起來再說!”

    下一步,是讓幹其榮對張阿毛進行辨認。偵察員把幹其榮押住提籃橋分局,事先也沒告訴他為了什麽事,帶著他從一間間提審室外麵走過,叫他注意裏麵正在訊問的人犯。然後問他在見到的8個人犯中,是否有搶劫他的案犯。

    幹其榮回答得很爽快:“有!”

    “是哪一個?”

    “2號提審室和7號提審室的那兩個人都很像搶劫我的家夥。”

    2號和7號?偵察員頓時興奮起來了,因為7號提審室的那位正是張阿毛。不過要幹其榮想想清楚:“2號和7號中,究竟是哪一個?”

    “差不多啊!那天晚上下著雨,我沒看清楚,反正覺得那兩個有點像,聲音也差不多。”

    那兩個人犯的聲音倒還真有些相似。不過,2號肯定沒有搶劫嫌疑的,那是一個強奸犯,早住10天前就已經被捕了,不可能搭上這起搶劫案的邊兒。那麽,7號的疑點就大了。

    洪一章讓人把幹其榮押回去,自己和老程立即提審張阿毛。張阿毛是山東人,二杆子一個,進門便擺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朝兩個偵察員看了看,又瞥了下首的椅子一眼,不請自坐,還架起了二郎腿,一副滿不在乎的腔調。

    洪一章盯著他看了一會,說:“把腿放下來!交代你的問題。”

    張阿毛放下了二郎腿,聲音很響地說:“問題?剛才不是已經有人同過了,無非是給人通了個消息,讓幾個弟兄從船上鼓搗了幾箱香煙。”

    “我們不談香煙的事,談你的其他犯罪問題。”

    張阿毛睜大眼睛:“其他犯罪問題?其他有什麽問題?要麽就是當年我在英租界巡捕房給英國佬當跑腿的事兒。那又怎麽了?我又沒傷過人,也沒逮過共產黨——我是在刑事部幹,跟政治上的案子不搭邊的。”

    “我也跟你談刑事案子,你可以從刑事犯罪的角度去想想。”

    張阿毛一臉迷惘的樣子,半仰著臉想了一會,自言自語道:“實在想不起來……想不起來……”

    偵察員沒有答理,隻是冷冷地望著他。片刻,張阿毛提出了一個要求:“可以給我抽一支香煙嗎?”

    洪一章把香煙和火柴扔了過去。張阿毛把香煙叼在嘴上,利索地劃燃了火柴,點著一根香煙,然後把火柴拋還給洪一章。

    洪一章把張阿毛的一係列動作看在眼裏,心裏突然一涼:看來不是他作的案!

    原來,洪一章發現張阿毛是用左手劃的火柴。一般說來,用左手劃火柴的人是左撤子,而從幹其榮的受傷部位判斷,案犯分明是以右手拿槍砸人的,這一點,顯然和張阿毛的情況不相符。

    洪一章決定試一試對方究竟是不是真的左撇子,於是給了張阿毛一張紙,一支筆,要他把自己的簡曆寫一寫。張阿毛隻讀過三年書,認識的字有限,但是後來在當巡捕的幾年裏,由於職業的需要,學了一些文化,寫出來的字倒還能夠湊合。洪一章發現他果真是用左手寫字的。

    “你怎麽用左手寫字?”

    “我是左撇子,從小就是這樣的,幹什麽事那是用左手的,連吃飯也是用左手拿筷子的。”

    於是中止提審。出於慎重,偵察員又專門對張阿毛的左撇子問題進行了調查,弄清張阿毛所言不謬。這樣,罩在張阿毛頭上的疑團就消失了,汪勝的疑點也隨之排除。

    五、

    這天深夜.偵查小組四人向分局領導匯報了“黃百韜遺金被劫案”的偵查情況。分局領導提出了一個觀點:最初的偵查思路應該說是沒有問題的,因為幹其榮的遭劫情況說明案犯肯定是熟知其赴滬目的的人,對方是怎麽知道幹其榮赴滬目的的?隻有用他自己透露出來的這一點來作解釋了。因此,線索還是要從幹其榮身上去找。

    次日,偵查小組四人一齊上陣訊問幹其榮。這一回,幹脆把偵查思路向幹其榮攤明了說。幹其榮承認應當是這麽回事,但是他卻聲稱再也想不起向誰提及過自己此行的動機了。訊問進行了兩個多小時,最後無功而止。

    偵察員議了一會,想出了一個點子:幹其榮在上海期間的活動情況,其房東秦中進是有所了解的。

    秦中進被偵察員約到了附近的一家茶館,一聽來意,便說他不了解幹其榮的情況,因為他平時大部分時問都在外麵忙生意上的事情,回到家裏總是晚上八九點鍾了,和幹其榮基本上不見麵。偵察員正有點懷疑其所說是否有假的意思時,秦中進主動提出說:“要麽我去問問我的家主婆(滬方言:妻子),她整天在家,要是有人到我家來找幹其榮的話,她可能會有數的。”

    偵察員想想有道理.於是讓秦中進立刻去問,他們在這邊坐等回音。

    一會兒.秦中進興衝衝地趕來了,一看臉色就知道必有消息。果然,他一坐下就開口說出了一個情況:“出事前三天,有一個婦女來我家找過幹其榮!”

    哦!偵察員大感興趣,兩雙眼精盯著秦中進靜候下文,秦中進稍停後說了比較詳細的情況:幹其榮遭搶劫的前三天的那個下午,大約兩點半左右,有一個操蘇北口音看上去大約25歲模樣的青年女子登門找幹其榮。當時.幹其榮正好出去買香煙了,秦中進的妻子便招呼她坐一會,說幹其榮稍等便會回來的。一會兒,幹其榮回來了,見到那個女子,顯出一副非常高興的樣子,忙不迭邀對方去他房裏坐。那個女子婉吉拒絕了,說屋裏悶得很,還不如到外麵去找個地方坐坐,喝點兒什麽,邊喝邊聊。幹其榮看上去對此有些不快,但還是接受了對方的建議。進屋去換了件衣服後就和她一起出去了。

    偵察員向秦中進打聽:“那個女子看上去是幹什麽職業的?”

    秦中進說:“我問過家主婆了,她說從那女人的樣子看來,好像是個不做什麽事的白相人,臉麵細皮白肉,手掌纖纖嫩嫩,穿著打扮倒很時髦:說得不好聽一點,有點像四馬路的‘野雞’(“四馬路”即舊時上海人對福州路的稱呼,解放前那裏有許多明妓暗娼,市民稱之謂‘野雞’)。”

    由此看來,幹其榮在上海另有花頭。那起劫案,多半和那“花頭”有關係:幹其榮本人可能已經明白是怎麽回事了,隻是出於某種原因而不願意道破罷了。再次提審幹其榮,這家夥還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香煙抽掉了好幾支,但始終一口咬定實在想不起來對誰說起過自己赴滬的日的了。小王說:“如果你實在想不起,我們倒是可以給你提醒一下的。”

    幹其榮的臉上露出些許吃驚的神色,稍現即逝,好似流星劃破長空。但隨即鎮定下來,笑道:“也好也好!你們幫我提醒提醒嘛!”

    “案子發生前三天的下午,有誰找過你了?”

    幹其榮倒抽一口冷氣:“晤——,案子發生的前兩天……有誰找過我呢?有誰找過我呢?”

    “不要裝腔!你必須老實交代!”

    “是!是!讓我想一想,想一想。”

    “可以。”一支香煙拋了過去。

    幹其榮抽了半支煙後,開始說話了:“我想起來了——那天我出去了,是去大世界看戲的。所以,不可能有人來找我。警察先生,你們可以去調查的。”

    “已經調查過了,你那天起初在家,看來有人來找你,你才換了衣服出去的。”

    香煙突然失去了魅力,幹其榮的那雙手在微微顫抖,他沒有意識到香煙已經從手指間滑落下來,掉在地下,猶在冒著嫋嫋青煙,隻是睜大了眼晴望著偵察員,目光在他們臉上輪流掃視。

    “好了.已經提醒得可以了,你交代吧!”

    “我……我真的想不起什麽呀!……”

    “還要‘提醒’?可以呀——那是個女子,身穿一件白色綢子旗袍……嗯,’女要俏,一身孝’,她是個很會打扮自己的人哩!”

    話說列這份上,幹其榮知道警方真的已經掌握這一情況了,坐在那裏呆呆地愣了一陣,不住地搖頭,然後說:“我交代!我交代!”

    原來,幹其榮當時在上海給黃百韜看守靜安寺附近的那幢花園洋房時,由於無所事事,閑得無聊,悶得發慌,就常去一家“堂子”(妓院)轉悠。一來二去,結識了一個名叫富雅仙的女子。那富雅仙不是妓女,而是那家妓院老鴇的過房女兒。當然,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她本是一個寡婦,拜了妓院老鴇做幹娘,自是有種種豔事,結交了許多“男朋友”,幹其榮便是其中一個。千其榮和富雅仙交往了一段時問,因為離開上海而中斷了關係。但是,富雅仙那妖豔的模樣還經常在幹其榮的腦海中出現。這次來上海,幹其榮忍不住又想去找富雅仙了。可是,他沒有富雅仙的住址,於是隻好去那家妓院找老鴇聯係。不料,那家妓院已經被人民政府勒令關門,那老鴇也已經以“惡霸罪”給新城分局逮進去了。幹其榮撲了個空,心裏難免惆悵,進了一家小酒館,獨斟獨飲了一會。說也巧,他剛走出門時.突然看見馬路對麵人行道上走過富雅仙。幹其榮急忙一聲呼喊喚住了那個暗娼。富雅仙把幹其榮帶到了她的住處,兩人溫存了一番,又喝起了老酒。喝酒自然要聊聊,那富雅仙妖豔異常,又特會套話,不一會就把幹其榮此番來滬的目的,套了出來。於其榮事後有點後悔,離開時反複叮囑富雅仙要保密,井許諾一但取到那筆黃金,可以分一點給她。

    幹其榮交代完後,說:“這是我這次來上海所接觸的人中唯一向對方透露了目的的人,不過是不是富雅仙做的手腳,我就不如道了。”

    偵察員問他:“你說是不是富雅仙做的手腳?”幹其榮略一遲疑,回答道:“我想可能性不大吧。”

    “為什麽?”

    “她一個婦道人家,有什麽做強盜的能耐?”

    “‘強盜’的概念,並不僅僅是直接作案的人,那些在幕後策劃、指使的角色,也是強盜。”

    幹其榮對於偵察員的提醒似乎不屑一顧,笑笑道:“富雅仙跟我那麽好,怎麽會動我的腦筋呢?再說,我已經答應事成之後會給她一些黃金的。”

    偵查小組組長洪一章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刑警,已經吃了十幾年刑偵飯,對付過各種刑事案犯.心裏對幹其榮隱瞞與富雅仙的交往一節早已生了疑。現在把話說到這份上見幹其榮仍然執迷不悟,也就不跟他多說了,反正富雅仙肯定是一條重大線索。

    後來在查清該案的案情後,也弄清了幹其榮之所以隱瞞與富雅仙交往情節的原因,原來那後麵還有一個案件——此是後話,此處暫時打住。

    接下來,偵察員便對富雅仙進行不顯山不露水的偵查。按照幹其榮所交代的,富雅仙是住在江寧路裕德坊那裏的。但是,當偵察員通過上海市公安局江寧分局進行查摸後,發現富雅仙已經在前兩三天搬了家。去了哪裏?鄰居誰也不知道!

    偵察員通過鄰居的敘述摸到了富雅仙有一個經常來走動的小姐妹劉某的線索。這劉某是個職業舞女,當時還在幹那打當,比較好找。當天晚上,偵察員便找到她了。一同,劉某說她知道富雅仙搬了家,但不清楚具體住在哪裏,隻聽說住在新州路一帶,好像在“新龍飯莊”附近。

    於是順著這個線索去尋找,偵察員摸了—天多,終於弄清了富雅仙的新居地址。按照預先擬定的方案,先不驚動富雅仙,隻是秘密予以監觀,看她在幹些什麽,跟哪些人來往。

    富雅仙是個無業婦女,日子過得卻很滋潤,穿著時髦,常上館子,出進都坐黃包車。偵察員經過幾天秘密監視,發現富雅仙與一個姓李的男子交往甚密,兩人不但一起跳舞、下館子,還有奸宿的跡象。

    偵察員很快就查明了此人的情況:李窮瑞,30歲,寧波人氏,12歲來到上海,在“大盛紗廠”做童工,學的是銅匠生活。21歲時跳槽到“搭車紗廠”,當上了工頭,一直幹到抗戰勝利那年。之後,他就沒有幹過一門正當的職業,但日子過得卻很不錯,據說是在做生意。解放後,李窮瑞在倒賣銀元、黃金。他和富雅仙是多年的朋友了,隻是中間中斷過一程關係,大約在1949年初又續上了,明鋪暗蓋的打得火熱。

    情況報到分局領導那裏,領導下令:對李窮瑞進行拘審!

    6月18日深夜,偵察員趕到“新龍飯莊”附近富雅仙的住所準備對李窮瑞執行拘捕時,卻發現那裏已是人去樓空!

    這一驚非同小可,偵察員當場進行緊急磋商,認為從時間上推算(傍晚7時許還看見李窮瑞、富雅仙雙雙進門)目標還不至於走得很遠,估汁又是搬家之類,當然,也不能排除遠走高飛的可能。怎麽辦?偵查組長洪一章想出了一個主意:

    “去找李窮瑞的家屬了解了解看。”

    李窮瑞早巳成家.其妻是個紗廠女工,生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不難想象。以李窮瑞慣於尋花問柳的德行,夫妻關係是不會好的。偵察員通過李妻所在紗廠的工會找到了她,沒費什麽口舌就打聽到了李窮瑞的下落:去枕州做生意了。

    根據偵查小組對李窮瑞的了解,他在杭州並沒有什麽朋友,因此“做生意”三字無從談起的,加上又有一個富雅仙岔在裏麵,估計十有八九是企圖經杭州通過海路逃往香港。如果這個判斷準確,那麽要想截住那對男女,隻有請杭州警方伸手相助了。

    這邊便往杭州市公安局拍了一份加急電報,把李窮瑞、富雅仙兩人的外貌,年齡等詳細敘述了一番,要求予以協助攔捕。

    抗州警方接到電報後,在自身警力也非常緊張的情況下,仍及時予以熱情相助,派出精幹警員前往火車站、碼頭去守伏。6月20日,當李窮瑞、富雅仙雙雙步入輪船碼頭的時候,被警員認出並攔住,請進了車站派出所。在兩人隨身攜帶的行李裏,查到了黃金67兩及一些首飾和貴重珠寶。據說,由於富雅仙身上還另有一起比搶劫案還嚴重得多的案件,她自感情勢不妙,在警員把她和李窮瑞帶住看守所的途中,竟控製不住而大小便失禁。

    李窮瑞、富雅仙被押回上海後.偵察員立即對兩人進行訊問,案情很快就查了個水落石出——富雅仙和潛赴上海的幹其榮意外相遇後,去了富雅仙的住所喝酒尋歡。酒酣耳熱之際,幹其榮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向富雅仙作了和盤托出的透露。富雅仙當時聽幹其榮許諾事成之後也能分得一份,倒也未曾動其他腦筋。當時,富雅仙和李窮瑞重續舊情打得正火熱,自然把此事告訴了李窮瑞。李窮瑞便出主意要去搶劫,把那50兩黃金占為已有,然後和富雅仙一起遠走高飛,逃往香港去投奔他的一個親戚。富雅仙被李窮瑞說得心動,一口答應,為了弄清幹其榮所說的究竟是真是假,富雅仙特地去了趟幹其榮的臨時住處,約幹其榮出去吃了頓飯,在得到證實後,她向李窮瑞提供了幹其榮的有關情況。

    李夯瑞開始跟蹤幹其榮,發現他果然白天黑夜地常在靜安寺附近的那幢花園洋房一帶轉悠,尋思黃金之事不謬,心中暗喜。這時,富雅仙向他提出:下手時要把幹其榮“解決”掉。原來,解放前幹其榮在上海看守黃百韜的房子時和高雅仙勾搭上後,因兩人手頭拮據,曾經一起策劃並實施了一起殺人搶劫案:由富雅仙以色相勾引了一個頗有資財的小開,尋機將其殺害,分屍掩埋,得首飾、手表及現金若幹,兩人分贓揮霍了。這件事一直成為富雅仙的心病,現在既然李窮瑞要下手對付幹其榮,使讓他索性把幹其榮滅口算了。

    李窮瑞對幹其榮一連秘密跟蹤了三天。第三天晚上,李窮瑞見幹其榮已經得手,便先行一步趕至龍江路等侯。但下手時,他卻怎麽也不敢開槍,便以搶柄砸昏了幹其榮,回去對富雅仙說已經把幹其榮解決了,富雅仙信以為真。兩人作了一番準備後,便雙雙離滬,企圖逃往香港。

    對李窮瑞和富雅仙的訊問結束後,警方根據富雅仙的交代,在原富雅仙住宅附近的一塊空地上挖出了那個被害小開的屍體。接著又提審了幹其榮,幹其榮在事實麵前,被迫對那起殺人搶劫案作了交代。

    至此,黃金被劫案的偵查劃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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