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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那玉堂金馬登高第,隻望能高山流水遇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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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檔案】係列之008:周恩來的四封救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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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檔案】係列之008:周恩來的四封救命信

本文轉載自公安月刊《啄木鳥》2006年第4期

作者:湯雄

  • 獄中鬥爭

  1946年初某日,江蘇吳縣新四軍敵後武工隊指導員李覺、隊長金瑞生、隊員楊阿考為鏟除叛徒,投宿在虎丘山麓的梅林古廟,因該廟的香火和尚海光告密,被國民黨吳縣保安隊包圍。金瑞生隊長在戰鬥中英勇犧牲,李覺指導員與戰士楊阿考均因身負重傷,落入敵人手中。窮凶極惡的敵人抬了金隊長的屍體,押著被剝得隻剩單衣單褲、渾身血跡的李覺、楊阿考遊街示眾。國民黨吳縣縣長逯劍華大喜過望,連忙呈文給江蘇省主席王懋功邀功請賞。

  蘇州市司前街179號,是國民黨江蘇省高等法院看守所。這個看守所分南所、一所、二所、十字監和女監,共關押各種人犯一千餘人,其中政治犯三百二十餘人。吳縣軍法處就將李覺和楊阿考轉押在這裏。

  這座看守所非同一般,十年前的一天,即1936年11月22日,國民黨當局在滬悍然逮捕了沈鈞儒、章乃器、沙千裏、王造時、李公樸、鄒韜奮、史良這七位愛國人士後,就將其關押在這裏。

  李覺進獄後半個月,由於他對獄中“龍頭”趙招福及看守的敲詐勒索不買賬,於是發生鬥毆,當即被加上暴動罪釘上腳鐐手銬。

  當時,李覺尚不知這是敵人的陰謀:國民黨當局為了全麵搶奪抗戰的勝利果實,置我黨我軍於死地而後快,千方百計尋茬生事,把關押在獄中的我黨我軍人士打成各種各樣刑事犯罪囚犯,以達到他們不可告人的罪惡目的。所以,看守所的敵人想方設法殘酷折磨我黨我軍人士,不承認他們是政治犯。

  為了爭取自由,抗議敵人無理關押政治犯,粉碎敵人的陰謀,在獄中,李覺等在新四軍二師敵工科長陳子穀和新四軍三師工作人員滕小良的領導下,與相門獅子口監獄和司前街看守所的政治犯經過秘密串聯,於1946年4月12日聯合進行了絕食鬥爭。

  李覺是10號牢房組長,絕食鬥爭一開始,他代表難友向看守所提出三個要求:一、無條件立即釋放政治犯;二、不準虐待政治犯,要給政治犯讀書看報的自由;三、政治犯要有接待家屬、通信的自由。

  絕食鬥爭開始了。在李覺的有計劃部署下,全體難友團結一致,高唱《國際歌》、《義勇軍進行曲》、《新四軍軍歌》、《抗日戰歌》等歌曲。雄壯有力的歌聲使敵人慌了手腳,敵人調動了兩營兵力前往監獄進行鎮壓。但是,火上澆油油更旺,抽刀斷水水更流,敵人的卑劣行徑,更加激發了難友們的鬥誌,李覺他們麵對敵人雪亮的刺刀和朝天鳴放的槍彈,毫無畏懼,用搖窗、敲門、喊口號等鬥爭方式向敵人示威。

  一天、兩天、三天過去了。

  全體難友整整三天滴水未進,粒米未食,敵人見狀害怕了。4月15日清晨,敵人被迫接受了難友們的要求。

  紅彤彤的太陽驅散了晚春的晨寒,升上了監獄警戒森嚴的大院上空。敵工科長陳子穀與全體難友一起欣喜若狂地湧出牢房,集中在大院裏。麵對勝利,李覺知道:這場鬥爭,是在黨中央代表團直接指示和關懷下,在各界愛國人士的呼籲下,在全體同誌的努力堅持下才取得的,這說明黨中央時時刻刻在關注、支持著他們呀!

  • 緊急商議

  吳縣地方法院院長汪鈺與檢察官肖齊氣急敗壞,終於不顧李覺、鄭重、滕小良、楊阿考四人的一再強烈抗議,匆匆忙忙作了宣判:分別以“殺人罪”與“破路擾亂治安罪”的罪名判處李、鄭、滕、楊四人死刑。

  人命關天,生死攸關哪!要保存革命力量,要與敵人作堅決的鬥爭,更要盡快揭穿國民黨當局的險惡用心!不能讓敵人的陰謀得逞!在這萬分緊急的關鍵時刻,李覺、鄭重他們決定想盡一切辦法,把敵人秘密審判的罪惡陰謀盡快地向南京梅園新村共產黨代表團匯報,向敬愛的周恩來代表匯報,唯有這樣,才能化險為夷,戰勝死亡的魔影,粉碎敵人的陰謀。

  更深人靜,李覺與鄭重怎麽也不能入睡,他們從牆縫裏找出一張十五厘米見方的拷貝紙與一節鉛筆頭,由李覺執筆,就著窗外射來的昏黃的燈光,寫下第二封密信。

  全文兩千字左右,信的內容主要有四點:一、揭露敵人釋放政治犯是假、分散迫害是真的陰謀;二、介紹吳縣地方法院看守所被關押人數和幾個主要同誌,如陳子穀、鄭重、滕小良、楊阿考的情況;三、說明李覺本人的身份及李覺於1939年3月在新四軍教導隊學習時,曾聽過周恩來報告的事;四、匯報敵人昨天秘密開庭審判的過程。

  大約在兩個多月前,李覺已用同樣方式寫下第一封密信,交給前來探監的妻子宿惠芬,囑她速送南京梅園新村周恩來同誌處。但是,第一次送信失敗了,當宿惠芬趕到南京梅園新村時,由於她看見門口站崗的都是國民黨士兵,未敢入內,信未送到。如今,這第二封密信一定要想盡辦法送到周恩來手中!生與死,革命與反革命陰謀的鬥爭成敗,都係在這一張紙上!

  經過一夜密謀,李覺與鄭重商議出一計……

 

 

  • 巧藏密信

  李覺裝病的目的,是為了讓妻子獲準入獄探監,這樣,他便可以把密信交與妻子帶出監獄。於是,李覺剛一裝病,鄭重就按計劃大聲吆喝了起來:“看守,看守!這裏有人病了,這裏有人病了!”

  看守聞訊趕來,不耐煩地問:“什麽病?大驚小怪的。”

  “也許是痢疾,昨晚折騰了一夜呢!”

  看守一聽是會傳染人的痢疾,嚇得連忙退開幾步,李覺故意搖撼著牢門吼道:“讓我老婆來,我要見我老婆,見見我女兒……”

  整整一上午,李覺與鄭重密切配合,假戲真作,鬧了個不亦樂乎。敵人無奈,隻得信以為真,通知了李覺的家人。

  下午,宿惠芬雙眼紅腫,懷抱才兩歲的女兒安珍匆匆來到牢門口。夫妻相見,宿惠芬止不住一陣心酸落淚。

  趁看守不注意,李覺偷偷笑著,把自己裝病的事告訴了妻子,要她放心,宿惠芬知道實情,這才破涕為笑。可是,時值夏天,宿惠芬上身穿件短袖襯衫,下身穿件水鄉婦女常穿的布裙,這密信往哪裏藏匿呢?萬一這信落到敵人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李覺靈機一動,把搓成線狀的密信緊緊繞在妻子帶來的那隻網線袋的拎柄裏。

  這還不放心,李覺又把一條換洗的內褲揉成一堆,放在袋中。

  宿惠芬離開監獄時,按例受到了女看守們的搜身檢查。女看守把惠芬身上摸尋了一遍,沒找出什麽,最後,把目光落在了惠芬手中提著的網線袋上。

  • 勇闖新村

  搜完身,女看守又很自然地把目光落在了惠芬手中那隻網線袋上:“裏麵放的是什麽?”

  宿惠芬心中早有準備,不慌不忙地把網線袋遞到女看守麵前:“俺男人拉痢疾弄髒的內褲,帶回去換洗的。”

  女看守一聽,連忙捂鼻皺眉:“拿走拿走,惡心!”

  宿惠芬這才重又拾起網線袋,抱著女兒,走出司前街看守所。

  翌日上午,宿惠芬抱著女兒,挽著一隻裝有麥餅的小籃子,乘上了赴南京的火車。

  為防途中意外,那封關係到丈夫與他的戰友們生死的密信,已轉移到了其中一隻麥餅裏。

  火車抵達南京已是下午3 時左右,由於上次已經來過南京,所以,宿惠芬輕車熟路地來到了梅園新村 30號。

  南京中共代表團駐地,是國民黨當局的眼中釘、肉中刺,懾於周恩來的威力,國民黨當局雖說又恨又惱,卻又奈何不得。明著不行,他們隻能來暗的:在30號公館附近派設下大量明崗暗哨,監視著30號內外的情況,不擇手段地破壞外界與辦事處的聯係,綁架暗害敢於與30號我黨辦事處聯係的革命人士。

  宿惠芬抱著孩子在30號大門口躊躇了一會,立即引起了國民黨特務的注意,即刻,便有一流氓打扮的特務向宿惠芬慢慢走了過來。

  事不宜遲,人命關天哪!宿惠芬耳邊響起了丈夫李覺在她臨行前的一再囑咐。再也不能像第一次那樣猶豫不決了,冒著一死,也要闖進新村30號!

  想到這裏,宿惠芬鼓起勇氣壯起膽,抱緊女兒一低頭,“噔噔噔”就直向30號大門口衝去。

  “站住!”門口站崗的國民黨衛兵把槍一橫,擋住了宿惠芬,“幹什麽的?找誰?”

  “我、我是蘇州鄉下來的,我要找裏麵的親戚。”宿惠芬按丈夫的囑咐回答道,心頭撞鹿,話音有些哆嗦。

  “什麽親七(戚)親八的,這裏是辦公機關,走開走開!”衛兵大聲嗬斥道,並用槍杆向外推開宿惠芬。

  “不,你們騙人,我有親戚在裏麵住著,你們讓我進去!”宿惠芬急得渾身的毛孔一奓一奓,情不自禁大聲叫喊起來,眼淚湧出了眼眶。

  “媽的,鄉下女人再胡攪,看不把你逮起來!”衛兵惡狠狠地威脅道。

  “哇”一聲,宿惠芬懷中的小安珍嚇得哭了起來。

  “放我進去,放我進去,我的親戚就住在裏麵,他姓周……”宿惠芬靈機一動,帶著哭聲喊叫道。

  “周?叫周什麽?”衛兵畢竟有些心怵,軟了些許。

  “周、恩、來,他是我……大哥……”

  “你大哥?”

  “對。”趁衛兵略一分神,宿惠芬一使勁,推開槍支,闖進大門裏。

  衛兵正欲上前拉住宿惠芬,這時,從裏麵院子裏走出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婦女,操著一口無錫口音喝道:“做啥?做啥?”

  衛兵忙住手停步:“她說要找親戚。”

  “哦?”那女人似乎認識宿惠芬似的,忙走上幾步,親切地挽住宿惠芬的胳膊,笑道,“呀,是大妹子呀,好久沒見了,快請進來吧。”

  大妹子?宿惠芬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已讓那女人挽著胳膊,連拉帶擁地帶進了裏屋。

  來到裏屋會客室,那女人放開宿惠芬,這才嚴肅地問道:“你從哪裏來?找周恩來有什麽事?”

  宿惠芬的一顆心這才落了下來,不由一邊激動地抽泣著,一邊結結巴巴地把來由說了一遍。說罷,她把安珍遞給那位自稱姓李的女人抱著,然後“嘩”一下把籃子裏的幾十個麥餅一起倒在台子上,一隻接一隻掰將開來。

五、英俊漢子

  宿惠芬掰了一個麥餅,又掰了一個麥餅,一連掰破了十幾個麥餅,才取出了密藏的信件:“李大姐,這就是俺男人讓俺帶來的,他要我交給周恩來大哥。”

  李同誌接過兩封密信,匆匆一看,便讓宿惠芬在外邊稍候,自己忙著進了裏屋。不一會兒,李同誌帶著一位漢子走了出來。

  好一位英俊挺拔的漢子,大約四十七八歲的模樣,一雙劍狀濃眉下,兩隻大眼睛炯炯有神。這漢子見到宿惠芬,開口就是一句“你受苦了”,接著大步上前,握了握宿惠芬的手,抱起了小安珍。

  親切的話語,使宿惠芬像個飽受委屈的孩子見到了父母似的,“哇”一聲哭出了聲來。

  那漢子和李同誌輕聲細語地勸慰了宿惠芬幾句,宿惠芬這才漸漸停止哭泣。那漢子拍著小安珍,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神情十分嚴肅地看定宿惠芬,說道:“我就是周恩來。現在,你帶來的信我已經都看過了,蘇州發生的事情我也都知道了,你千萬別著急,也不用怕。我們一定會想盡辦法營救獄中的同誌們的。你先回蘇州去,告訴你丈夫,要他先辦三件事:第一是告訴獄中的同誌要堅持鬥爭;第二是要他正式向國民黨高等法院上訴;第三是請律師進行申辯。”說完,周恩來把孩子遞給一邊的李同誌,緊緊握住宿惠芬的雙手,問道,“這三件事你都記住了嗎?”

  宿惠芬用力點點頭,把三件事複述了一遍。

  “好!”周恩來用力握了握宿惠芬的雙手,說,“你放心吧,我們一定想辦法營救你的愛人和其他同誌。”說完,他吩咐李同誌說,“小李,你安排一下大嫂,掩護她盡快離開這裏,注意,別讓外麵的狗咬了!”說完,周恩來再次握了握惠芬的手,又匆匆地走回了裏屋。

  宿惠芬怎麽也沒想到,大名鼎鼎的周恩來是如此熱情真誠,又是那麽年輕英俊。望著周恩來的背影,兩行熱淚再次湧出。

  根據周恩來的指示,李同誌拿出一遝連號的法幣,約兩千萬元,交給了宿惠芬,要她轉送蘇州獄中的同誌買些筆墨紙張和生活用品。接著,李同誌又找出一身舊旗袍,讓宿惠芬換下身上的衣衫褲,領著宿惠芬穿過裏屋,來到後門,就近叫來一輛人力三輪車。

  “注意,一路上千萬當心,不要讓特務盯梢。你先乘人力車到新街口,再轉公共汽車上火車站,然後買票到蘇州!”李同誌一再輕聲囑咐宿惠芬。

  “唔!”宿惠芬感動得不知說什麽好,隻是一個勁地連連點頭。這時,李同誌已手腳麻利地換上了宿惠芬才換下的那身衣衫褲,並用一塊花布包了一個類似繈褓似的包裹。

  “你這是……”宿惠芬疑惑地望著李同誌。

  • 連發急信

  一連好幾天,周恩來心情不能平靜,蘇州看守所內發生的事,像塊石頭壓在他心上。國民黨當局太卑鄙無恥了,竟然不顧羞恥地暴露出流氓嘴臉,向我革命抗日誌士舉起了屠刀。其時,關於蘇州國民黨地方法院的陰謀詭計,周恩來早已聽說,並早有覺察。還是在1946年7月19日,周恩來便已先發製人,向國共和談代表、國民黨中央委員、參政會秘書長邵力子先生親筆發去第一封急信,要求邵力子即以急電轉告國民黨江蘇省主席王懋功,再請王懋功轉電國民黨江蘇省高等法院,要求釋放我方新四軍戰士李覺、楊阿考兩人,但是,一個月過去了,國民黨當局杳無回訊。周恩來的第一封救命信是這麽寫的:

  力子先生惠鑒:

  敬啟者,敝方人員李覺、楊阿考二君在去年底江南新四軍部隊北撤時複員回家,於本年1月13日在蘇州縣屬被保安隊拘留,曾解江蘇高等法院按政治犯處理,現又解蘇州地方法院,則以破壞交通殺人等罪名於6月28日提起公訴,聞有處死可能。至希急電江蘇省王主席轉飭蘇州地方法院,即予釋放為荷。遄此奉懇,並頌時綏。

  周恩來謹啟

  七月十九日

  第一封急信發出至今,已有一個多月,國民黨當局尚無回信。這是什麽原因?是信未寄到?不可能,因為信是用加急掛號發出的,那麽,是邵力子從中扣留了?也不是,邵力子比較接近我黨,愛國之心濃厚,他接信後即遵囑轉電了王懋功,王懋功接電也即轉電了國民黨高等法院。但是,高等法院沒有作出任何反應,人命關天,生死攸關哪!周恩來再也忍不住了,同年8月27日上午,他再次義憤填膺,奮筆疾書,給邵力子發出第二封急信:

  力子先生惠鑒:

  茲有新四軍工作人員李覺、鄭重及滕小良三人曾先後被捕,現拘禁蘇州地方法院,頃接渠等家屬函稱,李覺、鄭重二人均已以殺人罪名判處死刑,滕小良亦將以殺人罪名同樣判處死刑。不勝驚異。查李覺曾在新四軍工作多年,三十四年底江南新四軍北撤時複員回家,於三十五年一月十三日在蘇州被捕。前聞將以破壞交通、殺人等罪起訴,當於七月十九日函請台端傳電蘇省主席,轉飭蘇州地方法院予以釋放,迄未得複。鄭重曾在新四軍做對敵工作,於三十四年冬在武進被捕;滕小良曾在新四軍三師工作,三十四年九月底在揚州被捕。李、鄭、滕三人既統係新四軍工作人員,即應以政治犯案處理,予以釋放。決不能假藉殺人罪名,而判以死刑。

  茲特函達,即希急電江蘇王主席,立即電飭蘇州地方法院,停止李覺、鄭重二人死刑之執行及滕小良死刑之判決,並照政治犯一並予以釋放。毋任感荷。

  • 敲山鎮虎

  周恩來似感言猶未盡,當即又奮筆疾書,續寫上幾行力透紙背、措辭激烈的文句:

  ……如果當局一意孤行,必欲置三人於死地,勢必影響敝方對於貴方被拘人員之處置。時機急迫,希即緊急辦理,見複為荷。專此順頌台安。

  周恩來謹啟

  八月二十七日

  信寫完,周恩來為了抓緊時間,即命李同誌專程送往國民黨參政會,囑務必麵交邵力子。

  邵力子接信後,一經展談,心中甚為愧疚不安:周恩來先生身為共產黨首腦,對下屬普通戰士亦關懷備至,如此急公好義、救人水火之精神,實在使人感動。為此,邵力子經過一番思想鬥爭,決定冒被老蔣懷疑問罪之風險,親筆起草書寫一函,同樣差人火速送往國民黨江蘇省主席王懋功處,同時,把周恩來的急信抄上一封,一並著人送去。

  邵力子的信是這樣寫的:

  東城先生惠鑒:

  敬啟者,勘電計達,周恩來先生來函,抗議蘇州地方法院判處李覺、鄭重、滕小良三人死刑一案,略稱該三人應以政治犯案處理,予以釋放;如必欲置之死地,勢必影響敝方對貴方拘捕人員之處置等由。特抄同原函,送請查照迅予轉函蘇法院,對該三人死刑暫緩執行,免起重大糾紛,毋任公感。再查周氏七月十九日來函,提出李覺與楊阿考二人,徑以午梗電請為轉電釋放,嗣奉午有電複,已轉蘇高院。茲其所請為李覺、鄭重、滕小良三人與前函略有不同,並附陳明。專此,祗頌勳祺。

  附抄函乙件弟邵力子 敬啟

  八月二十九日

  邵力子的信當天送到了國民黨江蘇省委員會主席王懋功手中,王懋功接信一閱,知道此事非同一般,尤其是共產黨代表團周恩來的這封抄件,措辭堅決,語氣強硬,更不能視同兒戲。萬一弄假成真,觸怒中共方麵,老蔣出爾反爾,問罪下來,誰也擔當不起。為此,王懋功也當即起函一封,差人急送江蘇省高等法院院長孫洪霖(字弗雲)、首席檢察官韓燾(字冶初)。信中寫道:

  弗雲冶初吾兄勳鑒:

  頃接邵力子先生儉電及八月二十九日函,為周恩來抗議關於李覺、鄭重、滕小良三人死刑一案,謹轉函暫緩執行,以免引起重大糾紛,並雲周氏七月十九日函所提出者李覺、楊阿考,與此次函所稱李覺、鄭重、滕小良略有不同等語。特抄錄原函,送請台察,並希見複為荷。專此順頌勳安。

  弟王製懋功 拜啟

  八月三十日

  • 裏應外合

  王懋功寫完信仍不放心,又把周恩來的抗議信和邵力子先生對李、鄭、滕三人死刑暫緩執行的函抄轉給孫、韓兩人,並當即差人直送國民黨江蘇高等法院。敲山鎮虎,周恩來的兩封特急救命信,打亂了敵人的陣腳。果然,國民黨當局不得不悄悄推延了李覺等人的死刑執行期。

  第一步鬥爭勝利了,但最終的勝利還沒到來。為此,李覺剛從蘇州桃花塢看守所又轉回到司前街看守所(約八九月間),即又與獄中的黨組織接上了聯係。

  李覺重又押回司前街看守所後,被敵人視為危險分子,依然重刑鐐銬,還單獨關押在後院,與鄭重等12名政治犯一起關押。如此,敵人便認為獄中的共產黨就難以形成組織了。

  敵人的算盤打得太如意了,他們怎麽也沒想到司前街看守所裏的難友們,很快又取得了聯係,前後院當天即溝通了:看守所裏的一個進步的獄卒,早就暗中投誠於我方,成為我們獄中黨組織的一個秘密聯絡員。

  秘密聯絡員穿梭於前、後院之間,分別與前院滕小良、後院鄭重單線聯係,從中傳遞著南京梅園新村來的消息。而梅園新村來人來信,則直接與前院的滕小良同誌聯係。

  滕小良,江蘇鹽城縣人,1922年12月生,1941年參加革命,在鹽東縣從事黨的秘密地下工作。他當時的公開身份是國民黨鹽城憲兵隊情報員,是個“白皮紅心”的我黨地下黨員。當時他的主要任務是積極向我黨我軍輸送情報,向國民黨收買槍支。抗戰勝利後不久,滕小良同誌的秘密身份暴露,國民黨當局惱羞成怒,以殺人罪將他逮捕,並判處死刑。但是,滕小良同誌根據周恩來秘密指示,矢口否認自己是共產黨員,是受“冤枉”的並積極聘請律師,為自己辯護,拒不承認自己是“混進國民黨內部的奸細”。出於這個原因,國民黨當局由於抓不到確鑿的把柄,所以對滕小良一案也無可奈何,擱在那裏。我黨就利用滕小良這種特殊身份為掩護,派人與滕小良同誌單獨聯係,並通過滕小良向獄中黨組織傳遞革命報刊、消息及經費。

  敵人愚蠢至極,蒙在鼓裏,他們做夢也沒想到:滕小良同誌還是看守所中我黨的領導核心之一呢!尚在轉押桃花塢看守所時,滕小良、李覺、鄭重三人就形成了獄中鬥爭的核心力量。當時,獄中領導小組的鬥爭基本上是三個方麵:一是在獄中宣傳我黨我軍主張,擴大黨的政治影響;二是每人針對自己被加的罪名在法庭上進行鬥爭,尋找親友和社會關係營救獲釋;三是組織政治犯學習的鬥爭。

  敵人果然中了周恩來的計謀,獄中絕食鬥爭勝利後,敵人被迫釋放了一大批政治犯,滕小良、陳子穀兩人加上普通刑事罪犯轉解桃花塢與司前街看守所。

  但是,周恩來怎肯罷休?他立即意識到這仍是敵人的一個陰謀,必須進一步采取新的鬥爭策略。

  • 三封急信

  周恩來對於敵人改判滕小良、陳子穀兩同誌以普通刑事罪名一事,立即意識到這是敵人陰謀的繼續。敵人這樣做,無非是想更持久地關押我黨我軍幹部力量,消磨我革命勢力。為此,1946年9月5日,周恩來又親筆向吳縣國民黨地方法院發出第三封急信——證明書。

  9月,赤日炎炎,素以火爐著稱的南京城更是酷熱炙人。周恩來這時已接到黨中央指示,即將調離辦事處北上工作。辦事處的工作移交董必武同誌接替。天燥熱,周恩來的心中更是燥熱激動,他決定在梅園新村站好最後一班崗。

  證明書是這樣寫的:

  證明書

  前接吳縣地方法院看守所之新四軍工作人員滕小良呈請調查新四軍懲辦沈懷晨一案,茲已轉知蘇皖邊區政府查明,沈懷晨因叛變投敵,破壞抗戰,陷害人民,及拘捕殘殺我方工作人員等重大罪行,經新四軍依照人民公訂之懲治漢奸條例,令飭鹽東縣政府將沈懷晨逮捕正法,公布罪狀,民心大快。又查滕小良並非奉令執行之人,故與此案無關,特此證明。希即予以釋放,毋任感荷。

  此致吳縣地方法院

  周恩來(印)

  民國三十五年九月五日

  在我黨代表團的重大壓力下,敵人被迫延緩了李覺等同誌的死刑執行,隨著時間的流逝,已充分證明了這一鬥爭的初步勝利。在我黨組織裏應外合的鬥爭下,敵人不但被迫停止判決的執行,還同意政治犯家屬每周可以入獄探監一次。這樣,宿惠芬就可以隔三差五地來到監獄會見丈夫了。

  與此同時,我黨南京梅園新村辦事處也不斷寄來書信與匯款,向獄中難友傳遞外麵消息,鼓勵難友們鬥爭到底。在1946年8、9月間,梅園新村就直接以陳子穀的名義,向獄中李覺匯去三次錢款,每次達15萬元法幣。還以陳子穀名義,向李覺寫去書信。看到這裏,有讀者要問,陳子穀不也在獄中嗎?怎麽用陳子穀的名義向獄中去信並匯款呢?

  原來,還在6月間,曾與李覺他們一起關押在桃花塢看守所的陳子穀同誌就被釋放了。陳子穀同誌在蘇州監獄中很有號召力,是獄中鬥爭的主要領導者之一。4月間的絕食鬥爭及鬥爭勝利後難友們集中在院子裏宣布勝利的會議,就是陳子穀出麵組織及指揮的。為此,敵人視陳子穀為心腹之患,所以,趁釋放第一批政治犯時,率先將這“獄頭”釋放出獄。

  陳子穀一出獄,即去了上海、南京等我黨辦事處,詳細匯報了蘇州獄中關押人員的情況。從此,周恩來就用陳子穀的名字,同獄中建立了經常的通信聯絡。

  這天,宿惠芬剛來到司前街看守所與丈夫見麵,李覺就忍不住喜悅把一封信念給妻子聽了。

  • 勝利在望

  李覺與宿惠芬在獄中一見麵,李覺就興奮地壓低嗓音告訴妻子說:“惠芬,我們的出頭之日不遠了。”說罷,他從牢房板縫裏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

  信是南京梅園新村30號寄來的,但信封下麵落款均為陳子穀家的地址及其姓名。乍一看,就是一封普通家信。信箋依然是拷貝紙,上麵寫著娟秀的蠅頭小楷,為保密起見,信末依然沒有署名。前後兩封信,內容有些不一樣。第一封信的意思是:周恩來同誌走了,現在南京辦事處由董必武同誌負責,董必武主任正與敵人談判,準備以三比一交換雙方被俘人員的辦法,將獄中的同誌營救出去。當時,國民黨軍隊在蘇北戰場上被我軍俘虜了一批軍官,他們通過邵力子等三人的調停小組提出要求,欲和我方交換俘虜。如果達成協議,則李覺等一批政治在押人員就可以作為交換對象出獄。信上要求李覺他們等待機會。第二封信是剛寄到李覺手中的,信上大意是:國共和談已破裂,但不影響雙方交換被俘人員,要求獄中同誌繼續堅持鬥爭,不要灰心,最後勝利為期不遠了。

  李覺把兩封信的大意說給了妻子聽,夫妻倆共同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

  正在這時,忽地有看守領著一位30多歲的婦女向牢房走來。這婦女一副闊太太的打扮,渾身珠光寶氣,雍容華貴。她來到李覺牢房門前,出手大方地把一遝法幣塞到那個看守的手中。看守心領神會地把錢塞到腰間,向李覺賠笑說道:“李覺,你無錫表姐看你來了。”

  表姐?一邊的宿惠芬不由疑惑起來:自從與李覺結婚以來,可從沒聽說過他有什麽無錫表姐的呀。正疑惑,忽見那闊太太取下墨鏡,衝自己莞爾一笑。哦!宿惠芬頓時如夢方醒,記憶的閘門轟然開啟:這無錫表姐不是別人,不就是上個月在南京梅園新村30號裏遇到的那個熱情的李同誌嗎?

  “李……”宿惠芬喜出望外,正要撲將上前,李同誌連忙向她使了個眼色,製止了她的激動。

  “啊呀,這不是表妹嗎?巧,真巧呀。”李同誌操著一口無錫話握住宿惠芬的雙手。

  “哦,原來是表姐呀,巧哉巧哉。”宿惠芬也連忙隨機應變笑了起來。

  李覺抓緊時間,壓低聲音與李同誌親切交談起來。他們說的悄悄話,宿惠芬聽不清,也聽不懂,但從神態上看,他們見麵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且談得都是高興的事情。

  會見家屬的時間快用完了,李同誌像變戲法似的一下子從隨身帶來的錢包裏拿出一疊紙張和幾支鉛筆,還拿出一本題為《辯證唯物主義》的書籍和一千多萬元法幣,一並塞到李覺手中。

  “這書交流學習,有情況勤與子穀聯係,過幾天我再來看望同誌們。”李同誌匆忙說著,看守已向這裏走來了。

  “時間到了,下次再說吧。”看守嚷道。

  • 四封急信

  1946年8月底,周恩來同誌奉毛澤東主席之令,告別南京,北上重慶。他把南京辦事處的所有公務都轉交了接替他的董必武同誌。

  但是,周恩來同誌到達重慶後,盡管工作極忙,但他心中仍不時惦念著在蘇州國民黨監獄中關押著的同誌們。據南京方麵傳來的情報看:那兩封親筆傳送邵力子的特急信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李覺等人的死刑判決已形同廢紙,自我銷毀。但是,那個曾打入敵人內部的地下工作者滕小良呢?他的近況又怎樣呢?周恩來在離開南京時已向蘇州吳縣地方法院發去一封信,證明了滕小良的身份,可是,迄今為止已有兩個月整了,吳縣地方法院仍然無聲無息,無動於衷。周恩來同誌不由日複一日惦記著在蘇州的滕小良。

  11月6日上午,周恩來剛處理完一批公文,警衛員就送來了一封從南京梅園新村30號轉來的急信,信封上寫著“南京梅園新村30號,周恩來親啟”等字樣。周恩來忙打開信封抽出信箋一看,方知正是滕小良同誌寄來的。由於滕小良此信是委托他在蘇州的親友代筆代寄的,再加上信封上寫了“周恩來親啟”的字樣,所以,梅園新村把這封信以加急件速轉到了重慶。

  看來,滕小良同誌還不知道周恩來調離南京的事。

  周恩來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邊看,一雙濃眉緊緊連成了一線。這是滕小良的又一封答辯書,洋洋灑灑近萬言,憤怒地駁斥了叛徒沈懷晨之親友原告的種種誣陷之辭,並憤怒地駁斥了吳縣地方法院繼續無理關押滕小良的醜惡行徑。由此看來,國民黨當局仍在繼續玩弄花招,吳縣地方法院依然裝聾作啞,拒不聽從周恩來同誌的證明及要求。

  • 回天之力

  1946年12月。

  一個暖陽高照、冬梅怒放的天氣。

  這一天,當是李覺等難友終生難忘的最高興的一天。宿惠芬第三次去南京回來後沒有幾天。

  這天早晨,宿惠芬早早來到蘇州司前街探監,把幾份近日的《中央日報》與《錫報》交給丈夫,說道: “覺,這是南京李大姐讓我帶給你看的報紙。”

  李覺知妻子不識字,便也不問報上都登了些什麽,就忙著打開了報紙。

  驀地,《中央日報》上一條醒目的黑體標題躍入李覺眼中——

  中共代表周恩來先生為殺人犯李覺呼籲緩頰!

  李覺的心在激烈地跳躍,手在微微地發抖,視線慢慢地模糊了。這篇新聞報道詳盡地報道了周恩來營救李覺等人的事情,文後還特意加上了編寫者的主觀分析與判斷,估計用不了多久國民黨當局便會“顧全大局”改判李覺等人的“罪名”等。雖說這不是新聞,而是數月前的一條舊聞了,但它此刻的公開見報至少證明李覺等人營救有望。

  李覺激動得熱淚盈眶,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直到妻子一再催問,他才把報上的新聞告訴了她。當下,夫妻倆激動不已,隔著鐵柵抱成一團,流下了喜悅的眼淚。

  消息很快在司前街看守所中傳開,頓時,牢房裏都沸騰了,難友們歡呼相慶,有的甚至高興地大聲唱起了《國際歌》與《義勇軍進行曲》。

  果然,不久,國民黨高等法院通知了李覺等人:李覺改判為20年徒刑;被判死刑的滕小良、鄭重,也分別改判為有期徒刑7年與15年。在黨的營救下,在周恩來同誌直接的關懷下,李覺等人的生命保住了。

  長達一年的鬥爭勝利了!

  解放前夕,李覺又經趙建平、鄭重、張潮夫等同誌多方營救,以病重保外就醫為由,在三輪車老板王希之作保後,於1949年3月21日終於走出了被關押了三年零四個月的監獄大門。

  第二天,李覺即與妻子宿惠芬一起回到梅村宿家橋,不久,又找到了組織,投入了迎接解放大軍渡江的鬥爭。

  滕小良同誌也於解放後出獄。出獄後,長期在上海吳淞、市區公安部門擔任領導工作,以後調上海汽車公司第九場任副隊長。“文化大革命”期間,滕小良遭到林彪、“四人幫”的陷害,以“潘、楊反革命集團”反革命罪被判刑五年,再度投入大牢,後於1975年2月8日被迫害致死。1980年10月28日,經上海南市區人民法院複查平反。

  活著出獄的同誌每當回憶起周恩來嘔心瀝血營救他們的往事,總萬分激動,念念不忘。在此,有詩為證:

  險風惡浪魔窟凶,

  生死攸關仰周公;

  回天巨力鎮鬼妖,

  世代銘記永稱頌。

【附錄】

李同誌神秘地一笑,順手戴上一副大號墨鏡:“我這是去演戲呢!我從大門出去,我倆半小時後在火車站候車室前見。”

 

周恩來心頭的怒火在一點一點地燃燒起來,他凝望著山城,銳利的雙眼似乎要一下子刺破那一層層遮掩在峰嶂上的山霧。他再次鋪紙揮毫,向吳縣地方法院發出又一封急信,再次證明滕小良的真實身份。

  敬啟者,查前據吳縣地方法院看守所之新四軍工作人員滕小良呈請調查新四軍懲辦沈懷晨一案,經轉知蘇皖邊區政府查明,沈懷晨因叛變投敵,破壞抗戰,危害地方,陷害人民及拘捕我方工作人員等重大罪行,業經新四軍懲治漢奸條例,令飭鹽東縣政府將沈懷晨逮捕正法,公布罪狀。滕小良並非奉令執行之人,與此案絲毫無關,經將前情於本年九月五日以京(卅五)發字第七九O號證明函請貴院證明,並請迅予釋放滕小良在案。茲據該員呈稱仍未蒙釋放等情,據此查沈懷晨案罪有應得,而滕小良與此案無關,且該員屢有答辯書反駁。原告之企圖之誣陷,事理昭然,理應宣告無罪,相應再行證明並請貴院迅予釋放滕小良,經維司法尊嚴為荷。此致吳縣地方法院。

  中國共產黨代表團 周恩來(印)

十一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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