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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灌湯包的記憶

(2015-11-25 23:05:54) 下一個

唉,現在美味湯包又漲價 了,一個包子賣八塊錢了。

窗外寒風呼嘯,室內熱氣騰騰,這樣的下雪天,來一籠煙霧蒸騰的灌湯包,是不是有一種管它東西南北中兀自躲進小樓成一統的隱逸之感?

紅 漆高腳圓桌上摞著三屜竹篾蒸籠,剛端下灶,兀自白霧氤氳。籠底鋪一層細麻白布,還剩三個灌湯包,齊整整地擱著上頭。乍一看,好似雪地上綻放了三堆白菊,菊 絲便是餡皮上層層疊疊的褶皺,密密攏向一處;細瞧之下,又宛如春日采釀的蜂蜜滴就一般,通體透亮,軟軟地淌成一團。另有一個灌湯包被一雙白竹筷子穩穩夾 住、提在半空——餡皮薄且透明,沉甸甸地直往下墜,幸好被厚厚的餡底及時托住,裏頭湯是湯、餡兒是餡兒,跟水晶玻璃似的,瞧得一清二楚。

吃在開封:舌尖上的灌湯包 | 豫記

十五年前,與父親開封一日遊。那是一個秋天的午後,店名早忘了,隻記得是小巷深處的一棟兩層小店,七拐八扭,繞了好幾個圈。位置雖僻靜,食客卻不少,明明是下午一點多鍾,店裏依舊人滿為患,被填得滿當當的。我們撿了二樓靠窗的位置坐下,一扭臉,便望見道旁綠幽幽的樹冠。

吃 頭一個灌湯包的時候,一來是我第一次吃,沒經驗;二來那時候年紀小,性子急,肚子又餓。蒸籠剛端上桌,還不等父親開口,便急忙夾一個塞嘴裏猛咬一大口,猝 不及防之下,“皮綻肉開”、湯汁四濺,登時嘴饞啦口水啦統統拋到九霄雲外,隻顧捧著臉連聲“哎呦”,被燙得眼淚汪汪。父親又是好笑又是搖頭,趕忙倒一杯溫 水遞過來,讓我“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

吃在開封:舌尖上的灌湯包 | 豫記

待 吃第二個就乖覺多了,效仿父親,先小心翼翼地咬破一個口,輕輕吮吸。湯汁呈乳白色,慢慢含在嘴裏,汁正熱、味正鮮,猶如一萬八千個味蕾久旱逢雨,個個你爭 我奪、拍掌踴躍。湯汁剛淌過舌尖,尚不及細細回味,便不停歇地一路滑下咽喉,直奔臍下,所經之處和和暖暖,宛如向火的雪獅子,頓時酥了一半。小說中形容東 西好吃,常說“鮮得掉眉毛”、“好吃得能一口吞掉舌頭”,那時讀來隻覺誇張。當身臨其境之時,方才深悟俗語比擬之妙。

湯是白湯,肉也是白 肉。湯汁吮盡之後,雪團兒也似的肉餡外裹一層薄如蟬翼的餡皮,白雪琉璃一般。吃的時候,拿筷尖輕輕挑開餡皮,肉餡個頭雖小,嚼勁卻十足,想必是拿上好的肉 細細剁成臊子,滑、嫩、甘、甜,咬一口唇齒生香、後味綿密,夠勁道夠味兒。餡鮮,皮也不遑多讓。餡皮輕薄如紙,稍稍一提,絲綢一樣淌過筷間,水銀瀉地似 的;蘸點香醋、送入口中,汁之甘美、餡之鮮香,被餡皮兜頭兜腦一裹,三“味”一體,“齊活”了。

吃在開封:舌尖上的灌湯包 | 豫記

“湯”是灌湯包的“精氣神”,“皮”與“肉”便是骨骼與肌理。尤其是秋冬時節,北地多寒,若能喝上一口熱熱的鮮湯,當真是從頭暖到腳、快活勝神仙。不過妙歸妙,光喝湯,卻也填不滿肚子,還得有餡兒、有麵皮,再蘸上醬、醋趁熱吃下,這才算是“皆大歡喜”。

天下做灌湯包的萬萬千千,為何偏偏開封灌湯包名氣最大,獨占鼇頭?這須從灌湯包的曆史淵源細細道起。五代時期,“包子”首次亮相史書:“五 代時,汴州閶闔門外大道旁有張手美家,水產陸販,隨需而供,每節專賣一物,伏日則買‘綠荷包子’。”(《清異錄》)“汴州”即開封,“伏日”即三伏天。張 手美家賣包子按季節,隻在夏天賣,春秋冬三季一律概不出售。名字倒頗為雅致,喚“綠荷包子”,可能跟早期包子的素餡主流有關吧。

吃在開封:舌尖上的灌湯包 | 豫記

到 了北宋,包子鋪更是滿地開花。其中,“王樓山洞梅花包子”被譽為東京第一、名滿天下。兩宋之交的孟元老在《東京夢華錄》中津津細數東京(即開封)“禦街” 的馳名小吃,過了“車家炭”“張家酒店”,頭一個便是“王樓山洞梅花包子”。有人戲言,天下包子出東京,開封灌湯數第一。若是各地的灌湯包“論資排輩”, 恐怕得奉開封坐頭一把交椅。

“王樓山洞梅花包子”——“王樓”為品牌,跟“曹婆婆肉餅”的“曹婆婆”、“李四分茶”的“李四”一樣,同屬一類性質,乃東京七十二家正店之一。而“梅花”應是店家揉麵和水捏成五邊形,狀如朵朵落梅,又暗討了“梅開五福”的口彩,故有此謂。短短數語,足見宋人的慧心巧智。

吃在開封:舌尖上的灌湯包 | 豫記

當 時的開封對飲食講究備至,《鶴林玉露》中披露了一則關於包子的趣聞:有士大夫於京師買一妾,自言是蔡太師府包子廚中人。一日,令其做包子,辭以不能。詰之 曰:“既是包子廚中人,何為不能做包子?”對曰:“妾包子廚中鏤蔥絲者也。”“鏤”,切也,言刀工之精細也。東京有個士大夫討了一房小妾,小妾自稱是丞相 蔡京家做包子的廚娘。一日,士大夫命小妾做包子,小妾連連搖頭,麵有難色。士大夫責問道:“既然你是丞相家做包子的廚娘,為何連包子都不會做?”小妾這才 被迫吐露實情:“妾身隻負責切蔥絲。”由此來看,既然有“鏤蔥絲”的廚娘,想必剁肉、和麵、擀麵等工序均有專人負責。可見宋人菜肴烹飪製作技巧之細致、嚴 密與考究。

吃在開封:舌尖上的灌湯包 | 豫記

不 但高官士紳對日用飯食百般挑剔,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哪怕一般市井細民也力逐時鮮美味,以致輕奢之風盛行市坊。正如孟元老所說:“凡百所賣飲食之人,裝鮮 淨盤合器皿,車簷動使奇巧,可愛食味和羹,不敢草略。”車簷,即街頭販賣貨物的推車棚頂。動使指的是日用器具。東京街頭賣吃食的人,所用的盤碟器皿鮮潔雅 致,車頂妝點得煥然一新、滿載形形色色的精巧玩意兒,食料上更是千挑萬選嚴把關,一點都不敢懈怠。這種精致玲瓏的飲食習氣一直吹到南宋的臨安,“杭城 (注:杭州)風俗,凡百貨賣飲食之人,多是裝飾車蓋擔兒,盤盒器皿新潔精巧,以炫耀人耳目,蓋效學汴京(注:開封)氣象……”(《夢梁錄》)

宋 時的開封人以一顆虔誠之心調理食物,他們講究口感、品質與雅潔,精心遴選上好食材,切、剁、蒸、煮,在食物的做工、滋味、外觀乃至器具擺設上爭奇鬥智、煞 費苦心,由此炮製的一盤盤菜肴,與其說是吃食,不妨說是精雕細琢的工藝品。而開封灌湯包其皮薄,其汁濃,其餡鮮,透白如玉、狀如菊英,嫩滑甜香,汁甘味 美,正與原汁原味的“開封”味兒一脈相承,無怪乎能風行大江南北,遍地紮“根”、名揚天下。

吃在開封:舌尖上的灌湯包 | 豫記

現在的開封夜市

距 離上一次赴開封,已有十五年之久,可灌湯包的滋味始終魂牽夢繞、銘記心房,每一次瞥見“開封灌湯包”的牌匾,千千萬萬個味蕾旋即如雨後新荷、徐徐綻放,刻 錄機一般忠實還原出昔日的百般滋味,醇香甘鮮的湯汁味兒刹那間汩汩湧上舌尖、頓覺舌底生津、口齒餘香。不知何日有暇,能揀一個秋高氣爽的晴天,邀一二好 友,重遊開封,同去街頭小巷,再吃一籠熱騰騰的灌湯包!張汝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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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dancing_今宵 回複 悄悄話 印象中開封很有古韻,有自己的風格,生活節奏也慢。

開封的小籠包是好吃,就連巷邊小店做出來的味道也正宗。印象較深的是在第一樓吃的,籠低鋪有荷葉,清香四溢。

不過最歡的還是羊肉燴麵,那是青春的記憶和故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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