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又安慰了她幾句就離開了。
大概沒過多久的樣子,護士告訴我這個女人癲癇發作了…
我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心想她真不省心呢。雖然這樣想,其實癲癇發作也並不是完全出乎意料。她本來就有癲癇診斷,又沒有吃藥,昨天晚上睡眠不足,再加上她的精神緊張情緒激動,這些都是危險因素。所以也算是情理之中吧。
因為癲癇發作,馬上就把抗癲癇的靜脈藥用上了。不用和她商量解釋,不用聽她表達對藥物的懷疑,不用感受她的焦慮和煩躁,直接把藥用上,應該是這次護理工作中最有奢華感的事件。
然後神經科的醫生被我騷擾到了。能不能幫忙找個白色的沒有斑點花紋,長相樸實的抗癲癇藥?價格都不是問題,她有社保醫保。
神經科醫生笑眯眯的不緊不忙說,親愛的,不好意思,我愛莫能助…
雖然有點失望,但也不覺得特別意外。既然沒有合適的藥,那麽解釋藥物的用途的這個過程就可以免掉了。
那天第n次去看她,經曆了癲癇發作和靜脈鎮靜劑之後,她終於平靜下來,躺在床上,臉上肌肉放鬆了不少。語氣緩和很多,強迫思維也沒有那麽嚴重。然後和她的對話就變得容易了。
她模糊的記得一點發作時的情形。
她沒有車,一般依靠公共交通。太好了。癲癇病人在沒有控製的情況下,是不應該開車的。所以沒有車是優勢。
她說她在這個城市沒有親人。有個妹妹在外州。還有個哥哥也離得蠻運。沒有信任的朋友。
這個不意外,很多精神有些問題的人,性格和交流能力上會有障礙,很難與別人保持穩定的關係,家人會逐漸疏遠,也少有朋友。
我問你需要我給你的妹妹哥哥打電話嗎?我可以給他們講一講你的情況,這樣他們對你的病情了解多點。在你需要的時候,他們也許能夠提供一些幫助?
她說她沒有手機,也沒有他們的聯係方式。
但是忽然之間她就說到以前的婚姻。
我的前夫去世了。他得了癌症。
他曾經告訴過我,他活不了多長時間。但是我不相信他,我覺得他腦子有問題。
我完全不相信他的話。但是他真的死了。
我們離了婚。
他十幾年前就死掉了。癌症死掉的。我一直不相信他。
這個躺在我麵前的瘦瘦的神經質的超級麻煩的女人五十多歲。那麽那個十幾年前就去世的男人走的時候應該很年輕吧。我輕輕的問她,那你們有孩子嗎?
我們有兩個孩子。離婚的時候,他把孩子帶走了。然後他又結了婚。然後他死掉了。
他告訴過我他活不了多長時間。但是我不相信他。
結果他真的死掉了。
那個後來和他結婚的女人,在他死之後照顧我們的孩子。
我聽她說話,心中的滋味很複雜,我沒有必要去了解更多的細節。對於我來說,這個女人怎麽失去了自己的住所,變得無家可歸,後來住進了每個星期付費的汽車旅館。經曆了哪些過程,最終申請到了社會保險,對於我來說並不重要。我知道她有醫療保障,隻要她願意,我們能夠提供她需要的醫療資源。她的社會保險能夠保證她基本的生活需要。
讓我真正觸動的是那個去世的前夫。那個男人在生活中疲憊的應對著沒有辦法溝通的妻子,獨自在癌症的治療中煎熬。劃著一支老舊的隨時可以沉沒的小木船,拚盡全力來到岸邊。用完最後一點力氣,把他的兩個未成年的孩子拖舉起來,放到一個安全的位置。他知道孩子的親生母親不能照顧孩子的成長,他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竭盡所能,完成最後的安排。
我整理了一下情緒,你的孩子們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