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南方出版社讓中文出版走向世界舞台*
【內容簡介】本書是潘莉的散文選集,全書分四個部分:少年、遠行、家園、朋友,匯集她最近三年在《世界日報》等刊物發表的三十八篇散文。
潘莉用質樸淡雅的文筆寫身邊平凡的人和事,包括她的親人、朋友和同事,她的工作和生活,例如她的第一次心動、第一次遠行、第一次工作麵試、第一次出書等。她體察細致,一人一事、一情一景、一草一畜,經過她的視角,便充滿樂趣和溫情。
序言
劉荒田
潘莉是本色的詩人,2023年,她出版新詩集《一半是江,一半是海》,我讀後,寫了賞析集中《爬山人和小溪的對話》一詩的隨筆。
最近,又收到她新編散文集《一半咖啡一半茶》的電子版。研讀之後,強烈的感覺是:所謂“一日詩人,一世詩人”,潘莉的散文作品彌漫著詩意。詩意有多種。王國維稱,詩人分“主觀”和“客觀”兩大類,前者“不必多閱世。閱世愈淺,則性情愈真”;後者呢,“閱世愈深,則材料愈豐富,愈變化。”然而,生活在無論科技上還是政治上都急劇變異的現代,為詩為文均難以將主客觀截然分開,隻能讓二者融和。潘莉是以文為詩的佼佼者,表現在以下三方麵:
其一,牧歌的清純
潘莉的童年在故土度過,那是改革開放之前,艱苦、貧困自不待言。《和姐姐抬水》中寫道:“印刷廠把汙水排進大河,大河水被汙染,河裏的魚翻起白肚皮都死了。我們到小河的盡頭抬水,後來小河也被汙染了,我們得到一公裏外的農村池塘抬水。”
兩個小女孩,嚴寒中,輪流下河,“姐姐汲水時,我雙手插進棉襖袖筒,雙腳跳動;換我汲水時,姐姐凍得紅溜溜的大鼻子吸著鼻涕,立即把手插進棉襖袖筒,不停跺腳。”有一次,抬水回家時,“我乘姐姐不注意,把係水桶的繩子朝後挪了兩寸。等抬起水桶,姐姐立即識破了我的詭計。‘你這個狡猾的家夥!’她生氣地喊,把水桶頓到地上,把繩子猛推到我這邊,我又猛推到她那邊,推來推去,水桶搖晃,我倆立即停止爭吵,同時扶住水桶,都明白打翻水桶的後果。姐姐把繩子移到正中間,我們無言地抬起水桶前行,盡管心裏還在埋怨對方。”
文中,作為妹妹的作者耍了小心眼,要占姐姐的便宜,因為水桶太沉,路途太遠的緣故,但敗露了,最後達成妥協。這一場景,若從道德教化著眼,可一點也不“清純”,然而,我們怎麽不承認,這才是本真的孩子氣。
成年後的寫作,維持單純風格殊為不易。返璞歸真乃人文精神上的修行。作者回憶報名上小學的情景。媽媽“洗幹淨我髒兮兮的臉,梳好我的頭發,讓我換上幹淨的鞋。在我換鞋的時候,媽說:‘你的學名叫潘薇或潘莉,你自己選一個。’”她選了潘莉。半個世紀過去,“二〇一二年五月,齊耳短發、大黑眼睛的美國入籍麵試官說:‘祝賀你成為美國公民。’在填寫表格時,她問我:‘你想改你的名字嗎?’我搖搖頭,心想:我丟了我的國籍,可不能再丟了我的名字,那是媽媽留給我的禮物。”這一情節具三層意義:表層在中國式名字,中層在對母愛的依戀,深層在對故土、母語、中華文明的堅持。
其二,蘊含著詩的特質——真誠
潘莉的散文,和她的新詩一樣,一以貫之的是“真誠”。平常日子,重複和平淡在所難免,為了提高可讀性,有的人偽造大起大落,有的人螺螄殼裏作道場,然而,表麵的戲劇性並不能增加感染力,唯煥發人性光彩的真誠吸引人,引起共鳴。潘莉就是這樣做的,集中諸篇,無宏大敘事,無重大事件,然而有滋有味,讀之有如夏日郊遊,一掬清漣漣的溪水。
《藍手絹》寫的是戀愛,作者上大學時到同城的“科大”聽講座,借此見識了這個天才的搖籃。其後,因借借書證和高中時同桌卻沒說過一句話的科大學生誌軍有了交往。自此,穿媽媽做的白底黑燈芯絨麵布鞋的鄉下“老土”和作者談起戀愛。第一次約會,誌軍送她一條藍手絹,它“右下角有深藍絲線和銀絲線繡的一朵菊花和一隻飛舞的蝴蝶”。後來結了婚,誌軍去美國讀博,作者去當陪讀。“來美國前,我丟下了很多很多珍愛的東西,隻帶了兩隻旅行箱,但我沒有忘記塞進這塊手絹,這份誌軍——後來成為我的丈夫——送給我的第一份禮物。”
在美國,作者初為人母。繳完學費,銀行賬戶隻剩二百元,隻好和老公、女兒三人一起上學。“汽車剛駛出停車場,女兒就開始哭,眼淚滾滾,聲音越來越大。她不願意躺在車籃裏。但按照交通規則,汽車行駛時,嬰兒必須放在嬰兒車籃裏,我不敢違規,隻好看著她哭。她倔強地哭了十多分鍾,我實在不忍心,把她抱入懷中,小家夥這才罷休。放回車籃,她又哭起來,我隻好一路抱著她到學校。同時老公和我警覺四顧,看到警車,就馬上把女兒放進車籃,警車走遠,又把她抱起來。”“有一天,老公抱著哭聲洪亮的女兒就這麽直挺挺地站在我的教室門口。教係統程序設計的鮑勃教授停下講課,轉頭看看啼哭的嬰兒,笑著說:‘嗬嗬,這是我們學校最年輕的學生了。’引起哄堂大笑。我趕快收拾書包,尷尬地走出教室,課還沒上完隻好回家。”——《帶著女兒去麵試》
沒有自鳴得意,也沒有自我貶抑。坦然而親切,話家常一般,把自己的人生連同心境和盤托出,讀這一句:“我是都柏林唯一的、穿著三寸高跟鞋、搖搖晃晃踩著大雪覆蓋的人行道的上班族。”想起她的詩句:“我打開噴水蓮蓬頭/斜陽裏,水霧五彩繽紛/小草吮吸著,跳躍著,歌唱著/短尾巴歡快地搖動”《給草坪澆水》。潘莉的文字,就是吸飽詩情的“小草”。
三,詩情浸潤的移民人生
潘莉在國內念完中文係,來美後轉換跑道,再度上大學,獲得電腦科學學位,進而成為異國職場卓有建樹的軟件工程師。這一奮鬥曆程,寫滿她全方位地融入美國社會的甜酸苦辣。有關這方麵的篇什,是本集具人文厚度和思考深度的精華。
《再見,我的辦公室隔間》一文,以局部折射全體,以有限蘊含無限,刻畫入微的細節,處處詩情氤氳。作者即將離開這家公司,“把一切屬於我個人的物品帶走,不留下一點我的痕跡。”工作隔間是多年來伏案的所在,哪裏不充斥著回憶?有一份郵件拷貝,是我們小組應用IBM Watson的項目,有幾頁是我去舊金山參加Salesforce軟件公司大會的資料及名卡,有幾本是我的工作筆記,記錄了我參與的每個項目的任務、疑難問題、進程等。要不要扔掉?隻能挑選一部分留下。還有隔間牆上所掛的物件:“藍花瓷鞋是同組的凱西到荷蘭旅遊時帶回來的;玫瑰紅毛線的魔發精靈是喜歡動漫的海英手織,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有一張照片是我們小組成員某個聖誕節聚餐後的合影;那張洛塔兩麵卡德裔上司送給我的,卡上的洛塔藏在馬後麵,當拉下卡片底部,洛塔便會把馬舉到頭上,上司說:‘莉編寫程序時就像洛塔那樣,力大無窮,卻藏而不露。’”
以下兩段可算美國辦公室文化的微縮版:
從垃圾箱裏我拾起我扔掉的一張紙。白紙上有六個半我用左手寫的歪歪扭扭的“strength”,背麵是十四個我用右手寫的漂亮的草書“strength”。那是在蓋洛普優勢(Gallup Strength)課上,老師讓我們在一分鍾裏,用非慣用手寫“strength”這個字,然後換慣用手在同樣的時間寫同一個字。
鬧鍾響起,大家停筆,老師說:“使用自己的慣用手更輕鬆、更有效率,是嗎?我們每個人都要充分利用自己的優勢。那麽你知道你的優勢在哪裏呢?” 然後我們用蓋洛普軟件,回答問題,從而評估每個人的優勢所在。結果是,每個人前五項優勢且順序完全相同的,可能性是三千三百萬分之一。老師接著說“您獨特的優勢概況使您與眾不同。你是獨一無二的強大。”
作者在“隔間”低回不已,“辦公室是我的第二個家。無數次我坐在這方寸之地,把從家裏帶來的委屈,隨著我敲打的編碼,拋到腦後。別了,我的辦公室隔間。”
就這樣,潘莉的人生實現了蛻變,成為不中不西,亦華亦洋的成功者。她的文學語言也不動聲色地體現美式幽默。《三千元的發財夢》寫到,她曾入職的新公司,發股票給屬下員工。公司後來倒閉,股票成了廢紙。結尾卻洋洋得意:“但我不後悔,三千美元買一個夢,值得。我沒有發財,但曾經離發財隻有一步之遙。”《相見不如懷念》寫作者去從前買下,後來賣出的“前房子”,發現現主人把她從前心愛的水晶吊燈換成探照燈,惋惜不已,想把它要回來。但現主人說已送人。“他右手掃過三排探照燈,‘現在多好,多安全,多亮,如同白晝。’看著他油光鋥亮的粉紅禿頭,我忍不住諷刺一句:‘已經夠亮了。’”讀到這一句,我哈哈大笑。
以文為詩,是文的高境界。是故,我鄭重推薦潘莉這本新著。
2025年春日於舊金山
媽媽的舞台
我的媽媽是黃梅戲演員。她演出的那所劇院,簡陋寒酸,但在我心中是輝煌的宮殿;對於母親,是她的一輩子,她在那個木板舞台上,演出四十年。
小時候我和妹妹總是跟著媽媽到劇院去看戲,當然是免費的,因為我們不占用觀眾席,而是坐在劇場燈光樓上。觀眾席在一樓,劇場燈光在劇場入口上方,舞台對麵的二樓。樓房狹窄,隻有中間最前麵有一排座位,其餘都是燈光和雜物。
遇到新戲上演,劇場燈光樓上座滿,我和妹妹就擠到舞台內側兩邊的燈光樓上去看。這邊的樓就更小了,隻夠坐燈光師及我和妹妹。
從舞台對麵的燈光樓,和從舞台內側燈光樓,兩處看戲的效果完全不同。
當坐在舞台對麵的燈光樓上時,我是觀眾,激動而不耐煩地等待;等待鑼鼓敲響,等待劇場照明燈熄滅,我們身後的舞台燈光照射出來;等待神秘的棗紅帷幕一節一節緩緩拉開,舞台燈光升起,各種樂器齊鳴,戲終於開場了。我隨主角追蹤劇情,心情跌宕起伏。
而從舞台內側燈光樓裏,不是看戲,是看人。看到有的人忘記台詞,緊張地冒汗,站在側幕旁邊的場記低聲提詞。還有那些跑龍套的演員,穿著國民黨軍裝從台右邊逃入左邊簾幕裏,然後同一群人換上新四軍軍裝,繞過後麵布景,又變成追兵,從右邊追到左邊。
有一次上演《沙家浜》,演胡傳魁的張叔叔放了個響屁,他急中生智大拍一下茶館的桌子,掩飾過去。回到家裏,我把看到的趣事模仿給媽媽看,她也忍不住笑了,說:“鬼丫頭,學得蠻像的。”
奶奶說母親以前演過許多古裝戲。我不知道什麽是古裝戲,媽媽以前的劇照,文革時全被抄家抄走了。奶奶偷偷拿出一張小照片,說這是媽媽演《打金枝》時照的。我看著鳳冠霞帔裏美麗的母親,這才知道媽媽年輕時是多麽光彩照人。媽媽說:“你還以為我生下來,就這麽老呀。年輕的時候,我可拽得很,衣服角都會帶倒人的。”
可自我記事起,媽媽總是扮演老奶奶,如《紅燈記》裏的李奶奶,《沙家浜》裏的沙奶奶,《龍江頌》裏的水奶奶,成了演老奶奶的專業戶。其實那時媽媽才三十多歲。媽媽演戲很認真,不會因為是老奶奶的角色而馬虎,她會到菜市場,找到和角色性格相似的老奶奶,觀摩她們走路、說話神態,用到她的角色裏。所以媽媽演的老奶奶個個有異,惟妙惟肖。
我上小學一年級時,為參加縣裏文藝演出,學校要排練一個歌舞節目,叫“六個老太婆學馬列”。班主任王老師毫不猶豫地推薦了我,說“潘莉媽媽那麽會演老太婆,潘莉也會跳好的!”好像我家有演老奶奶的基因似的。
正式演出就在媽媽的劇院。我很擔心媽媽來看我演出,回家笑話我。我們六個“老太婆”,穿著用粉紅皺紋紙做的超短裙,裙擺點綴銀色亮片,邁著老奶奶的碎步,咿咿呀呀上場了。等我克服開始的怯場,環顧台下,沒有找到媽媽的身影,我又非常失望。
我失落地走回家。媽媽等在門邊,對我說:“你今天表現不錯,演得很好。我的女兒當然要演得最好。”她臉色平靜,可眼睛和聲音裏洋溢著對我的驕傲。“可是我沒有看到你呀。”我說。“我站在最後一排。”
改革開放後,劇團裏可以演古裝戲了,我終於看到舞台上媽媽身著古裝戲服和頭飾的樣子。她深邃的大眼睛流轉,甜美的歌喉萬種風情,水袖飄飄欲仙。媽媽揚眉吐氣,她演了許多不同的角色,有《天仙配》裏的七仙女,《白蛇傳》裏的白素貞、《楊門女將》裏的穆桂英,《梁山伯與祝英台》裏她即演過旦角祝英台,又反串過小生梁山伯。
我最喜歡的是媽媽在《女駙馬》裏扮演的馮素珍,百看不厭。馮素珍女扮男裝,經過種種曲折救出相愛的人。馮素珍堅強、聰慧的個性與母親的性格吻合,且媽媽在生活中也是“女扮男裝”與命運抗爭——她即為母又為父。
文革中父親被打成“反動文人”,遠在安徽巢湖農場改造,媽媽獨自撫養我們兄妹四人,直到七九年父親平反回家。文革中媽媽時不時地被拉去遊街批鬥。媽媽懷我時,被拖上高木板凳,低頭站著挨鬥。媽媽說她當時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站穩,不能摔下來傷害肚子裏的孩子。
我記得,演出結束,我到後台去玩。舞台上使用的道具此時像玩具一樣躺在敞開的木箱裏。演員們隨意說笑,脫下舞台服裝,露出日常的衣著,臉還在油彩描畫的麵具裏,很難辨識出誰是誰。這是一個虛幻和現實之間的世界。我喜歡站在媽媽身邊,看她卸妝。首先是她的嘴巴,然後眼睛、眉毛、鼻子,然後整張臉,最後頭發,一塊一塊還原,我的媽媽又回來了。我放心地笑了,媽媽也會意地對我笑一笑。
九六年,劇院起火了。媽媽和她的同事們趕來,劇院已在熊熊烈火之中,濃煙滾滾。他們隻能心痛無奈地看著大火吞噬整個劇院,將舞台化為灰燼。女的、男的都哭了。
我返回家鄉時,那裏已是一片新建築,仿佛那個劇院從來不存在,那心中輝煌的宮殿隻是《白蛇傳》裏白蛇和青蛇幻化的房屋。
我在心中搭建起家鄉的黃梅戲劇院,媽媽和她的同事們再演一出《女駙馬》,媽媽再扮演馮素珍。演畢,他們一起走上舞台謝幕,觀眾起立,掌聲不斷。棗紅帷幕永不落幕,讓這些為舞台奉獻一輩子的人,永遠活在舞台上。
原載2023年5月13日《世界日報》上下古今版
【作者簡介】潘莉,漢語語言文學和計算機科學雙學位,軟件工程師,北美洛杉磯華文作家協會會員。著有詩集《一半是江,一半是海》,散文、小說和詩歌作品發表於《作家》《世界日報》《華文月刊》《安徽文學》《新大陸詩刊》《洛城詩刊》《詩歌月刊》等刊物。
《一半咖啡一半茶》在巴諾書店上發行
《一半咖啡一半茶》在Books-A-Million上發行
《一半咖啡一半茶》也隨著亞馬遜在全球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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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南方出版社簡介:
“圓作者一個夢想,助作者美國出書”是美國南方出版社Dixie W Publishing Corporation,網站:http://www.dwpcbooks.com/)的出版宗旨。美國南方出版社2006年在美國Alabama州注冊成立,多年來為諸多作者出版圖書,銷售不斷攀升,是美國出版界的後起之秀,現正逐漸為各界熟悉。
美國南方出版社所出版的圖書通過自己的網站,美國最大連鎖書店巴諾書店(Barnes& Noble),以及亞馬遜(Amazon)等網上和實體書店在全球範圍內發行。美國國會及各大地方圖書館均有收藏,美國南方出版社成功地把很多作者推向了更大更紛繁的世界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