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姎嚇得腿都有點兒軟,切實的明白了什麽叫人為刀俎,我為人肉。
她努力地做個笑容。忽然想到自己還戴著帷帽,笑成一朵馬蘭花對方也看不到。
周姎考慮到自己上輩子沒有得罪過什麽冥界之人,也不認識什麽夜叉鬼。想來夜叉鬼應該也不認識自己,所以不如摘了帽子,免得因為失禮惹怒對方。
她伸手把自己頭上的帷帽摘了下來,想著禮多人不怪,鞠了一躬回到,“您好,夜…”
周姎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把“夜”字在嘴裏打了三個轉,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懸把自己的舌頭咬住,才把“叉”字生生地咽了進去。
在妖族麵前,原身算是長輩對晚輩稱呼的一種。比如周姎以前做鼠妖的時候,如果是長輩,喊她“小老鼠”,那算是慈愛的昵稱。但如果是平輩或者晚輩,那就幾乎算是在挑釁了。
尤其是人家化成人形的妖,喊人家原身就等於是在說,你化形技術不好,我靈力比你高,你看看你的原身我都能輕易看出來。這就算是找茬了。
鬼族也有類似的規矩。
所以如果自己喊對方“夜叉鬼”,那就算是在找著茬挑釁對方,遇到心眼小的,沒仇都能現結出一個來,是唯恐死得不夠快的表現。
周姎掐了掐自己的手指,確定叉字沒有吐出來,順著說到“夜大人”。
男子聽到對方叫自己“夜大人”,不由一怔,問道:“你認識我?”
周姎窒了一下,總不能說:我是認出你的本體來了。她現在隻希望能把這一節糊弄過去,含糊答道:“大人仙姿卓越,不曾有幸得睹真顏。”
周姎一邊說一邊想,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別再糾結這個茬兒了。
男子想了一下,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小丫頭竟然猜出了我是化身夜遊神出遊的?
他靈機一動,覺得自己原來的化名“杜峰”欠些霸氣。為討這女娘喜歡,不如隨了她的意,改姓夜,於是道:“我叫夜峰”。
周姎心裏顫了幾顫,越發確定對麵坐著的,其實就是一隻夜叉鬼。
但凡妖族,總喜歡起名字的時候給自己冠個跟原身有點關係的姓氏,比如周姎最熟悉的鼠族,幾乎都自稱姓鼠,她本人還是鼠妖的時候大號就是鼠姎。
比如狐族,就喜歡用狐姓加個數字做名字,狐族現任族長就叫狐九。喊起來莫名就感覺像是人族小飯店裏麵跑堂的,但他還頗以為豪。
再比如蛇族,執著地認為自己和人族的佘姓在遠古時期其實有聯係。漂亮的蛇女出來,都自稱佘氏。
夜叉鬼半妖半鬼,很有可能也沿襲了妖族的習慣。
這個男子自稱姓夜,八成是夜叉鬼一族應該沒錯了。
周姎覺得嘴裏苦澀得猶如實質,隻得再扯個笑容,繼續周旋道:“久仰大人。”
夜峰在心底默默地,為自己的臨機應變喝一聲彩,就隨這個女娘的意改了個名字,竟讓對方笑的有些合不攏嘴了。
夜峰覺得自己接近示好周姎的路數是對的,他決定再套兩句近乎。
夜峰彎了彎眼睛,擺了個自己覺得異常和善,實則有些似笑非笑的表情,彈彈自己的衣服問道:“我這一身可還好看?”。
然後通身不動,眼睛漫無目的的往外掃了一下,隨後又盯回周姎,用無怒無喜的音調接著道:“我這裝飾可還華麗?”
夜峰問完之後,頗為自得。
他早就聽說,鼠姎其人,極為愛美。不但自己愛美,還愛個美人美物,或出行,或起居,都愛講個珠光寶氣,繁花似錦,華麗非常的調調。
套交情就是要講個第一印象,為此他頗是費了些心思:找了自己宮殿中最符合條件的一角來做背景,穿了今年人間最時興的衣服式樣,端坐於此靜候於她。
他甚至撫琴一曲以示善意。要知道他琴藝絕佳,號稱冠絕三界,平時又自矜身份很少操弄。得聞他一曲,那也是莫大的造化,算是很有誠意了。
想她對此布置是歡喜非常,不但誇自己風姿卓越,而且已經高興地已經有點兒發呆了。
現在他把話題轉到衣物裝飾上,一來點出這些個擺設都是為歡迎對方特地才用的,討個好賣個乖。二來這個話題對方肯定也喜歡,可以多說兩句,不會冷場。
周姎一聽,心裏打了好幾個彎,不由膝下又顫了幾顫,心想這夜叉莫非是愛好風雅的那一款,喜歡裝腔作勢,先演一段虐戀劇情再吃人的那種?
周姎覺得自己一定要好好配合,沒準自己戲演的實在是好,夜叉覺得吃了可惜,就把自己留下來了也未有不可,哪怕就是做個戲搭子呢,先能活著再說別的。
周姎趕緊積極調動臉部所有的肌肉,綻放了一個燦爛非常的笑容,道:“大人形容倜儻,衣飾華美,是小女生平僅見。”
夜峰心裏不由得一樂,心道:聽聞這鼠姎最愛美,專心擺排場四千年,想不到見識也如此短淺,自己輕鬆一擺,竟然就折服了她。
夜峰和顏悅色的繼續問道:“那,我們算是朋友了?”
周姎心裏想,是朋友就不要吃我了。她趕緊滿臉堆笑地答到:“能與大人做朋友,是小女的榮幸。”
夜峰笑:“好,那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周姎一聽,心下一動。
覺得這個夜叉也許不是附庸風雅,喜歡看獵物演戲的那一款。
它有可能是在討契機。
有的妖族修煉,就需要討個人族給的契機。比如蛇族,修煉到大妖階段,就要化蛟成龍。蛇妖每到這個時候就要去人間討封。
化形的大蛇,找個不明真相的陌生人,問對方:“你看我有沒有真龍之相啊?”如果對方順著答道:“有。”那麽這條大蛇化形的契機就算是有了,可以化蛟成龍。
這條蛇化蛟之後一般也會給予這個人一些回報,償還因果。
周姎想,這隻夜叉莫不是走蛇妖的路子,也來討封來了?如果是這樣,那得順著他說,趕緊給他做個契機,換個善緣。沒準這條小命就算是保住了。
於是周姎趕緊答道:“行,行,沒問題,大人您龍行虎姿,是仙人中的英傑,神中的典範,做什麽都沒有問題。”
周姎在心裏默默的數,仙說了,神也說了,龍也提了,不知道這夜叉討的是什麽,有沒有成功滿足他的條件。
夜峰被她誇得有點飄飄然。心裏愈發覺得自己開場時候的排場擺的好,給對方留下了一個極佳的第一印象。
不信看這姑娘高興的,說話都語無倫次了。
夜峰心情大好,柔和的問到:“那我們把這個撤了吧?”
周姎哪裏知道這個是哪個?要撤的是什麽?
不過不知道沒關係,給契機就講究個識趣。
隻見她如搗蒜般的點頭,堅定地說:“好!”
夜峰抬手一劃,寬大的袍袖就好像幕布一樣抹去了眼前的美景。
一個巨大的鍾乳石洞出現了,四周鍾乳石林立,如一把把扭曲畸形的長棍,從地麵,直直地捅到洞頂。洞頂幾塊大石頭發出柔和微弱的熒光,照在橙黃色的洞壁和石塊上,越遠越暗,留下了一片片的陰影。
夜峰坐在一塊石頭上。
旁邊還有幾塊石頭,也算是平整幹燥,圍成一圈,猶如桌椅。
頭頂夜明石的照亮效果明顯沒有剛才幻境的好。乍一看去,夜峰的臉下就像是隱在陰影裏麵。
周姎覺得這場景有些陰森,不像個好兆頭。她雙手握拳,不知道這是契機討成功了,還是對方終於要動手開始吃人了。
夜峰有些不好意思,排場擺得太大,維持得太久,靈氣要不夠用了。
他略帶歉意的一笑,說“小姑娘,到這邊來”
周姎牙齒都要開始打戰了。
報恩的話不需要離這麽近吧,這是終於要開吃了麽。
這麽殘忍,還非要要求獵物自己走過去。
她想轉身就跑。但馬上又想到,這裏深處地底,跑也跑不遠。
周姎決定拚一把,她咬牙回到:“恕小女不想過去。”
夜峰有點為難,心想陣仗擺的太大也不好,維持的時間太短。
景色一撤,這個小女娘立刻就不高興了,竟然不想過來坐著說話。
不過夜峰覺得自己大人大量,不應該在小事上麵和一個小女娘計較。
於是他站起身,說:“你不想過來,那我過去罷。”
周姎緊張地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眼睛睜得大大的,眼淚也從眼眶裏麵氤氳了出來。
這夜叉是搪不住餓了,終於要動手了嗎?
周姎說不出話來,她不錯眼的盯著走過來的男人。
他很高大,比自己上輩子做鼠妖的時候化的人形還要高上很多。跟現在自己這具女童身體相比,用龐然大物來形容也不以為過。
體型上的差距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她覺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
很快,夜峰來到了周姎麵前,近得周姎甚至聞到了他身上有股淡而陌生的檀香。
夜峰看了一下四周,把自己身上的披風解開,放在旁邊一塊石頭上。
石頭有男人的腰身那麽高,幹燥而平整,就像一個天然的高凳。
然後夜峰彎腰伸手向她抓了過來。
周姎眼睜睜地看著他的手放到了自己腰上,嚇得都忘記了反抗。
然後周姎覺得自己雙腳懸空了,陌生的觸碰扯斷了她心底最後一根弦。
她受不了了,“啊…”的一聲尖叫了出來。
清脆的女童叫聲忽然響起,嚇了夜峰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