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隔離日記 | 夜戰黃蜂(8/18)
作者：Minnie Walker
作者旅居英國鄉野，自稱“其實就是在英國走上了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道路。” 經其同意，現將她的隔離日記陸續選登於此。
鄰居約翰來幫我搬家具，路過屋外窗戶，我讓他小心些，別被黃蜂蜇了，黃蜂窩就在窗戶底下的一叢鳶尾花下，它們是在牆根發現縫隙，鑽進去在地下築窩的。每天許多黃蜂飛進飛出，看的人心惶惶。我先生已經用火燎，土掩，噴藥，裝好吃的在瓶子裏利誘等諸多方法，未果。
我對約翰說：“已經給滅蟲公司打了電話，約了，挺貴的，要一百多鎊。”
約翰說：“要是我，就不會花這個錢。”
他這麽說我是絕對相信的。我這個鄰居，家裏的房子都是自己親自修的。從園藝到木工到泥瓦工程，從修車到改造船隻無一不精通。我這點兒二把刀的園藝本事基本上是隔著我們兩家的籬笆，他隔空傳授的。
約翰說：‘對付黃蜂窩，要等天黑了，用火燒了它們的窩。‘
我明白了：‘哦，原來Allan 都是在白天滅它們，搞得群蜂亂舞，人蜂均緊張得不得了。等他休假回來我讓他晚上弄。’
是的，我家那位帶著孩子去休假了。我正好農忙，被滯留在家中，每天一筐筐地收蔬菜水果，每晚一瓶瓶地做果醬鹹菜，心中默念毛主席曾經說過的：革命不是請客吃飯！續個下聯：秋後不易出門旅遊！加個橫批： 有糧不慌。
第二天隔著籬笆，我和約翰正閑聊著秋收，他突然問：“你想讓我把你的黃蜂窩給處理了嗎？”英國人內斂，一般不隨便主動開口提供幫忙，但一旦開口，就不用客氣了。想著我那文秀的老公麵對黃蜂誠惶誠恐的樣子，我連連點頭，十分感謝。
當晚9點10分，約翰推著小推車，裏麵放了一個中型天然氣罐連著一個高壓噴火槍，看這架勢，不知怎麽的，讓我聯想起1945年8月6日美國人投在廣島上空的原子彈。75年過去了，這顆原子彈砸下去騰起的蘑菇雲還在人們心裏久久不散。
我的聯想後來證明是有一定道理的。這真是一場近乎殘酷的戰鬥，一個黃蜂窩，用這麽強的火力，居然用了兩個多小時方才搞定。期間我從隔窗觀戰到並肩作戰，從戰地記者（錄像拍照）到後勤支援（不斷地幫助點火，往返花園工具房取工具），見證了黃蜂驚人的不屈不饒的抗爭和讓人無比驚奇的地下工程。
讓我們回到那兩個小時的戰鬥時光。
約翰先觀察了一下地形，打著電筒，找到入口處，然後試探著用鏟子把入口開大一點。選這個時間是很有講究的，黃蜂都在窩裏休息，並且處於安靜的狀態，稍微動動土也不會太驚動它們，以便一網打盡。就這樣，約翰一點點地試探著擴大入口，如有黃蜂爬出來，火燒。等入口大如拳頭後，集中火力，猛烈噴火幾分鍾。這時由於隻有一個洞口，盡管在高溫下炸開的黃蜂意識到大勢不好，也無法四處逃散，必須從洞口出，所以這時候用火力封鎖洞口很關鍵，一點兒不敢手軟。
等第一波黃蜂已經陣亡，約翰又把洞口挖深些，然後火攻。這一係列動作要非常快，不能給黃蜂喘息的機會。一個多小時以後，用強光電筒照下去，一個有籃球那麽大的地下洞穴赫然映入眼簾。哇噻，小小黃蜂用什麽工具挖出四壁光滑的工程，其棲身的蜂巢更是像個藝術品，不僅每個六角形蜂窩大小均等，而且表麵還有如被海水洗刷後的貝殼的花紋。
把搗爛的蜂窩掏出來，裏麵還有許多蜂蛹，以及堆積如山的黃蜂屍體，有的還在掙紮，被約翰用火一一滅了（寫到這裏竟然有些悲壯感。）
“估計蜂王已經死了。”約翰說。
我以為這就算完事兒了，做事情極為仔細的約翰卻繼續掏洞。這時已經10點半，我那個度假的搞音樂的老公在海邊看著月亮給我發信息，請安。
“親愛的，你在幹嘛呢？今天晚上月亮真好！我們下午去遊泳了，這會兒還真累了，你是在看書呢還是準備睡了？”
我一邊給約翰打火（火槍深入洞穴，缺氧，很容易熄滅，要趕緊拿出來續上。）一邊抽空給他回複：‘約翰過來幫忙滅黃蜂，忙中。’發了一張照片過去。
’他這麽好！這和我用的方式一樣啊，可能他的火槍火力大些。‘他發回來。
你那是白天搞的，簡直就不懂黃蜂的習性。我也沒時間和他解釋，隻是又發了一堆屍體的照片，說：‘我相信他一定能把這事情搞徹底了。‘
“哦，那你要好好謝謝他，你會給他個禮物嗎？“
“是的，五根玉米，我下午剛摘的。”我匆匆打完字，放下手機，集中精力注視著地洞。突然想起老公說月亮好，猛抬頭望天，滿天繁星，哪來的月亮？！低頭看約翰趴地上自始至終盯著地洞，這個人，絕對‘down to earth’!
我家和約翰家鄰居十幾年，平時他就特別願意幫忙，隻要我們開口，就從來沒有拒絕的，而且極為純樸，從來不要回報，更不要提錢字，在我們村裏，往來的都是‘down to earth’的家常溫情，頗為熨貼人心。過來幫我這麽大一個忙，每次我幫他點火，他還都不忘了說聲‘謝謝！’
唉，人生就如同到飯店吃飯，總覺得別人桌子上點的菜比自己的好。菜如此，老公也如此。
到11點，約翰說基本清理完畢，但最後還要檢查一下是否有餘留的蜂巢。他自己都很驚奇在這樣強大的火力下，還有三三兩兩的黃蜂活著往洞口爬。我問他是否給他夫人打個電話，出來兩個小時了，他說不用。約翰的夫人在圖書館工作，夫妻兩人極為傳統本分，是非常規矩的典型英國家庭代表。
11點半，戰鬥結束。我說：再怎麽你讓我明天給你把氣罐續滿吧？
約翰打著電筒，推著車，邊往外走邊說：不用的。
走出大門，他把車放下，仔細地把我家鐵門關好，消失在夜幕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