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蝦:【銀川的歌(四)】

如果昨天的歌是悲歌，今天的就是詠歎調吧。不由想起馮驥才那部反映文革的荒誕小說《啊！》。這標題真是起得好，把那種特別的心理用這麽一個虛詞和感歎號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了。

 

本蝦中學時代正處在中國大轉型時代，當時父親在市委組織部任職，天天處理一些工作調動任命、平反昭雪冤假錯案、為地富反壞右摘帽的工作，可想而知工作的重要性。如果是現在，應該是很有油水的肥差吧，但那時卻是個繁忙的苦差事。最不好的是，因為中國的國情或國人的習慣，許多人喜歡在工作時間以外登門拜訪尋求解決問題，以至於那時家裏每天門庭若市，沒有一個晚上是清靜的。母親因此聽到敲門聲就心跳加快，最後實在受不了了，終於說服父親在幾年後調離這個崗位，任職文聯主席這個清差。

 

那段每天人聲鼎沸的日子雖然很影響本蝦學習，但也因此旁聽(或曰偷聽)了許多催人淚下的人間慘劇，間接地閱人無數，很增長見識。而每晚上的來客都懷著同樣的心理：希望別人先離開以便說自己的事(每個人都是一本書啊)，於是都在那裏幹耗著到很晚。

 

 

當時廣播公布了本地一件大事，本省一個副省長因為反革命罪行被抓到監獄了。說明一下，其實應該叫自治區副主席的，本蝦故意這樣稱呼是怕你誤以為這職位類似海澱區的級別，而不知道是省級的。本文就姑且叫他副省長吧。

 

因為每天大喇叭都在聲討這位副省長的滔天罪行，我到現在都記得他的名字。他的犯罪事實是，在省級會議上手閑，在報紙上隨手亂塗，居然塗劃到了當時的英明領袖華主席的照片上。再仔細看他到處亂寫的字，如果組合起來有很不敬的詞語！

 

別笑！即使貴為副省長，即使這樣微不足道的事情，就可以判刑入獄的。那時就那麽荒唐，人們說話都是小心再小心的，比如洗衣服時如果你不小心說衣服的領口和袖口容易髒要多洗幾下，一轉身就會有人打小報告，告你汙蔑領袖的。

 

這位副省長在監獄裏非常上進，不但認真學毛選，還跟著廣播學英語而且學得非常認真，做了很多筆記，字跡工整。過了一年多，他因病取保候審，在家賦閑。

 

本蝦有一夥伴與這副省長認識，因為學英語的緣故，還帶本蝦見了他，好學的本蝦還借了他的英文筆記回家詳讀。

 

不要以為他被我父親平反了，不是這麽回事，這事的荒誕之處就在於一邊在平反，另一邊又不斷上演冤案。這個是題外話。

 

有一天夜裏，家裏客人全走光了，本蝦卻發現父母神色緊張嚴峻，在小心地討論什麽。原來他們發現了放在客廳裏的那本英語筆記，上麵赫然寫著副省長的名字！他們懷疑是否有人想栽髒陷害父親是副省長派別的人！

 

本蝦馬上告之以實情，父親態度立刻就緩和很多。我問是否應該盡快還回去，父親說，你喜歡就留著吧，隻是注意一點，不要再放在大廳廣眾之下。

 

後來的日子本蝦一直心中有點惴惴不安，怕給父親帶來什麽麻煩。好在沒有發生什麽。

 

那時已要步入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了，世界已經臨近信息化時代的門檻，而我們這個民族還在為用錯一個成語或在報紙上塗錯了地方而荒唐著。馮驥才那部小說結尾時最後一個段落就是簡單的一個＂啊！＂字，道出了五味雜陳的內心獨白，真是深長的一歎！

 

 

2016.2.18

 

****** 編後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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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皮蝦]

回複 'hhhh' 的評論 : Thank you for sharing. Very impressive.

[hhhh]

我在銀川的農村呆3年，這是我的回憶

上海女孩從天堂掉地獄的感覺我家經曆過

http://bbs.wenxuecity.com/myhouse/5144188.html?backPage=0&backSubid=myhouse

[皮皮蝦]

回複 '戈壁黃沙' 的評論 : Thank you.

[戈壁黃沙]

銀川這個標題一下吸引了我, 我在想不可能是那個寧夏銀川吧, 結果一讀,還果真是。多寫啊, 喜歡讀, 能讓我想起大漠孤煙直, 長河落日圓的寧夏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