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葉樹下
走的多，見的就多，見的多，想的就多，想的多，悟的就多
2021. 09. 29 Day 10
Forillon 是真正的加拿大國家公園，占地245平方公裏，山海相連，這裏有著豐富的地質化石和人類活動的曆史，遊客可以飽覽大海、懸崖、森林這樣的自然風景，發現一些海洋和陸地上的野生動物。Gaspe半島在此處如同探入大海的矛頭，矛尖的Cap-Gaspe被稱為大陸的盡頭，那裏有座標誌性的燈塔。公園有南區和北區兩個入口，南北區被山脈隔開。Cap-Gaspe隻能從南區到達。沿著海岸線132號公路，Perce鎮到公園隻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我們先進入公園的南區，入口處的工作人員說，到十月十一號，公園就關閉了。
當初在做行程計劃的時候，我了解到公園一大旅遊特色就是：觀鯨。在Grande Grave碼頭每天上午十點鍾有出海的觀鯨船，不過還需視天氣狀況而定。今天就有船出海了。Grande Grave是曾經繁華的漁村，最多時有400多人居住在這裏，見證了19世紀漁業的黃金時代。今年夏天在王子島我們參加了一次深海釣魚，船需要開到特殊的水域，放線達100英尺深，才能幸運地釣上鱈魚（Cod）。今天數量稀少價格昂貴的鱈魚當年擠滿了近海，誇張地到踩著鱈魚背就可以上岸了。看那時的舊照片，海岸邊鋪滿了晾曬的鱈魚，讓我想起了小時候家家戶戶門前堆積過冬的大白菜。那時候大概沒人珍惜大白菜一般的鱈魚。也許再過一百年，今天還能釣上來的鱈魚就成為鳳毛麟角、價值千金的寶貝了。如今鱈魚沒了，捕魚業蕭條了，漁村也消失了，隻剩下幾棟孤零零的房子保留下來見證曾經輝煌的曆史。
這座坐落在山上的大房子——Dolbel-Roberts House，絕對是詩人海子理想中的“麵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房子。當時住在房子裏的人可曾想過，他們的漁民生活是現代人眼中的世外桃源。
公路戛然而止，遊客需要徒步走到島尖的燈塔。可沿著蜿蜒的海岸線或是沿著鋪好的石子路徒步到達，往返2-3小時。停車場附近就是一個瞭望點，運氣好，你可以通過望遠鏡看到海裏的鯨魚，fin whale, humpback whale, minke whale, Atlantic pilot whale 懷著期待，我們出發了。
沿途海岸線的風光，景色不錯。路上隨處可見一灘灘的糞便，有些還很新鮮，裏麵混著未消化的紅色漿果，後來得知那是黑熊留下的，這個公園裏黑熊很多。樹上的果子顏色鮮豔誘人，我好奇嚐了嚐黑熊的食物，味道又苦又澀，難以下咽，好看不好吃。可憐的黑熊饑不擇食啊。後來還特意詢問了公園的工作人員那種漿果的名字，現在忘了。
步道的最後一段穿過山上的一片樹林，我們來到了大陸盡頭的燈塔下。
從這裏，還可以順著一條棧道走到更遠端的一個瞭望台，那裏才是路的盡頭，觀鯨的好地點。這是從燈塔的角度拍到的瞭望台的照片。
一路上我們也沒發現鯨魚的蹤影，在這裏它們現身了。在其他遊客的指引下，我終於在望遠鏡裏看到遠處海麵上它們露出的身影。真佩服好眼力的人。同時有幾條鯨魚遊弋在那裏，不時看到它們噴出的水柱，在水中翻身、擺尾。想起當年在紐芬蘭跟著觀鯨船近景觀看這些海中的龐然大物，現在是遠景，以廣闊的大海為背景。我的相機居然還能捕捉到它們活動的身影。
在返回的路上，我們談著我們一路上的好運氣。迄今為止，旅程一半以上的日子是陰天下雨，可是在最晴朗的天氣裏，老天讓我們看到了美麗的馴鹿和海鳥，現在又讓我們看到了鯨魚。鯨魚不是靜止的山水，它們不會一直呆在那裏等著你，見不見到是一種機緣。
途中我們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休息。廣闊的海麵上，白雲如雪漫卷天空。蔚藍的天空下，遠山橫黛，連綿無盡。天地間的大景一下打開人的胸襟，令人浮想聯翩。四周空蕩無人，我們靜坐不語。秋日陽光照在身上，帶來一種溫暖和喜悅，溶化了心裏某種堅硬的東西，讓心柔軟舒適下來。靜寂中我聽到了周圍的天籟之音：吹過耳邊的風聲；草木搖動的窸窣聲；一隻蜜蜂飛過我的眼前，它振動的翅膀，不斷發出的嗡嗡聲；遠處寧靜的海麵忽而傳來一聲悠長的怪叫。那時我的心變得細微敏感，那些習以為常、視而不見的一草一木變得生動起來，生機盎然，那是心的感受而不是用眼。我真想長久沉浸在那種美妙的感受中，可有人走過來了，我又回到了以前。
徒步後我們又回到了Grande Grave，因為我記得那裏是公園允許釣魚的地方。果然看見一位大姐正站在碼頭上釣魚。這裏可以釣到鯖魚（Mackerel）和海鱸魚（strip bass）。水不深，你可以使勁力氣，過過甩杆的癮。夏天在王子島，我們曾嚐到海裏釣上來的新鮮鯖魚的美味，超市裏賣的真是沒法比。一邊釣，一邊美滋滋地想著今天的晚餐。可是半天，連咬鉤的感覺都沒有。大姐說她釣上過一條，走人，不玩了。大姐走後，隻剩下我一個人。天邊一大片烏雲飄來，太陽的光線努力穿透過烏雲，一明一暗，兩者仿佛在爭奪天空的話語權。我抬頭欣賞，但我不是勇敢的海燕，不想跟隨之而來的風雨做鬥爭。一位開房車的老兄走過來說，他昨天在這裏釣了半天，也是一無所獲。這裏是有名的釣魚點，魚都變精了吧。留著我的晚餐在海裏，撤吧，還得安營紮寨呢。
Forillon公園有三個露營地。南區一個，北區二個。我們的營地在北區的Des-Rosiers離遊客中心很近，另一個營地據說風景更好，但淡季關閉了。我們訂的這個營地是有電的，晚上可以享受電熱毯的溫暖了。在我們搭帳篷的時候，一位公園的工作人員走過來跟我們打招呼，並講了一些露營的注意事項。如她所言，公園裏黑熊很多。她剛走，我就發現一隻黑乎乎、渾身長滿長刺的動物穿過我們的營地，把妻嚇了一大跳。天黑了，我的手機拍不清楚，但我肉眼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動物。營地裏造型別致的“帳篷”，像外星飛船。
2021. 09. 30 Day 11
昨夜風雨交加，今晨陰雨連綿。還好加了防雨布的帳篷沒有漏水。從暖乎乎的睡袋裏爬出來，走到外麵的濕冷裏是一件困難的事。還好我們在心理上已經習慣了陰雨天。這樣的天氣出來活動的人就少了。在路盡頭的Cap-Bon-Ami觀景點，我們隻遇到零散的幾個人。偌大的停車場可想而知，在旅遊旺季這裏肯定是個熱門景點。這裏山海相連，海拔282米的Mont Saint-Alban從這裏探入大海，形成陡峭的懸崖峭壁。
大群的海鳥飛翔在空中、浮遊在海麵上，任憑風浪。不時看到海豹敏捷的身姿鑽出水麵，隨波逐浪，輕鬆自如。風雨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它們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隻有人類才去區分好天氣和壞天氣。
山頂有一座觀景塔，站在塔頂可以360度眺望整個半島的東端。為了這個Breathtaking View我們冒雨登山。山路濕滑，霧氣籠罩了海麵。這個位於半山腰的紅椅子，在晴天應該是個觀景佳地，現在卻是霧鎖雙眼。近一個小時，我們終於走到山頂處的瞭望塔。四周大霧彌漫，風雨交集。無敵風景是看不到了。於是我們放棄了登塔，原路返回。
從山上下來，時間尚早，我們就前往公園入口處的遊客中心去逛逛。國家公園跟省立公園的差別，上趟廁所就能感受到。大多數人隻是稍作停留，得到想要的信息就匆匆離開了。旅遊不隻是看看景，散散心，吃吃喝喝，如能獲得一些人生經曆和見識，那才是錦上添花。遊客中心就像是一個小課堂，如果有時間坐下來，認真聽，細細看，會對腳下的這片土地會有更深的了解。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這裏有本相冊，都是工作人員拍下的原始照片，記錄下公園裏的動植物。原來在我們看似平常的山巒森林裏藏著許多意想不到的動植物，我們一走一過，眼中所見真是太有限了。好奇之下，我們找到了昨晚闖入我們營地的那個黑家夥的照片，原來那是一隻北美豪豬（Porcupine）。後來在Bic公園，我們在公路上清楚地看到一隻被碾死的豪豬。
雨還在下，可不出去走走閑的慌。我們選擇走La Vallee Trail。看介紹，這條沿河的步道穿過森林，平坦易行，大量的野生動物藏身林中，兔子、野雞、豪豬、麋鹿、黑熊。我又做上了美夢，萬一摟草打著兔子，晚餐不就解決了嗎。看地圖尋找步道的位置，我發現公園占地麵積廣大，我們露營的區域隻是公園的一小部分，伸入海中的矛尖。步道起點的停車場，一輛車也沒有，看來又是我們的徒步專場了。發現這裏居然有兩把公園的紅椅子。通常國家公園隻在風景秀麗獨特的地方擺放紅椅子。
一邊是湍急的河水，一邊是寂靜的森林，我們腳步聲在中間，間或傳來一兩聲鳥啼。細細的雨絲掃過臉頰，深吸一口氣，那種清新讓每個肺泡都感到舒暢，開始歡快地說道：這才是真正的空氣，口罩把我們憋悶得太久了。一路上沒看見什麽動物，看見路旁長相奇特的蘑菇，地上一灘一灘的混著紅色漿果的動物糞便。看地圖，這條步道可以延伸很遠，是一條野外露營的線路，可以一直走回公園的營地。我們走了一個Loop就返回了停車場，大約走了三個小時。回來的路上，在樹上摘下幾個紅紅的野蘋果，咬一口，味道酸甜發澀。這條步道就像手中的野蘋果沒什麽驚豔之處，可是那種雨中徒步的感覺讓我享受其中，大自然的清新寧靜。在不緊不慢的行走間，令人感到怡然自得。我們鑽進車裏後，看到又有一輛小車駛來停下。一位身材姣好的年輕女子從車裏走出來，一個人走進水墨畫般的煙雨濛濛中。如果她也是來尋找一個讓內心安靜下來的地方，她一定會找得到。
回到營地，天色已暗。下了一天的雨，我們搭起來的遮雨棚地麵上積水了。好在營地中心有個shelter，是個遮風擋雨的好地方，裏麵不但設有廁所、熱水淋浴，還有桌椅和爐子，可以在裏麵吃飯休息。一位隻穿著T恤短褲的老哥好心地告訴我那個公用淋浴間的熱水最好，然後一付無所謂的樣子走了出去，讓我懷疑現在外麵是什麽季節。洗完熱水澡，去了一身的濕冷，再吃上一碗熱湯麵，身子從裏往外暖和了。後來坐在另一張桌子的父女二人走了，屋子裏隻剩下我們夫妻二人。
黑洞洞的窗戶外麵是淒風冷雨的世界，慶幸我們能坐在一席溫暖的地方。雖然沒有什麽下酒菜，隻有一袋鹹花生米，但一口一口小酒喝得有滋有味。我們往爐子裏多添了些劈材，烘烤淋濕的衣服。熊熊燃燒的爐火烤得臉上熱乎乎，心裏暖洋洋的，一種幸福感油然而生。
桌上有本別人留下的書，我隨手翻看起來，那是霍桑的小說《紅字》（The Scarlet Letter）。記得年少時在電台廣播裏聽到過這本小說，而非親眼閱讀。小說的情節記不清了，但紅字卻在記憶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罪過、懺悔、救贖，二百年後，經典還是有人在讀，因為人性未變。
風雨一陣急一陣緩地掃過窗戶。記不得上次一個人靜靜地讀書是什麽時候了。平日裏習慣刷屏看手機，大量咀嚼著四麵八方的信息，就像缺乏營養的小食品，吃過後還覺空虛。這個雨夜把我帶回到過去的某個時光，溫暖而充實。身在哪裏，又有何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