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同行
有方向 在路上
莉莉走後，紫雲關了燈便窩在床上，心裏空空木木的，失去了感覺。最後整個人蜷縮在被子裏，既沒有脫衣服，也沒有洗漱，甚至窗簾都未拉上便昏昏睡去，一夜無夢直到天光大亮。
窗外清脆的鳥叫聲把紫雲吵醒。躺在床上，眼睛盯著天花板，紫雲似乎什麽也想不起來，但內心深處是從未有過的清澈和空靈。
下得床來，紫雲先去廚房燒了滿滿一壺開水，灌滿了兩個暖瓶，又燒了滿滿一壺開水，全部搬進衛生間，仔仔細細從容不迫地洗了澡，刷了牙，又不緊不慢地吹幹頭發。看看表，還不到六點，便換上幹淨舒適的運動裝，跑下樓去。
空氣是如此清新，紫雲貪婪地深呼吸了幾口，便轉到宿舍樓的後麵。穿過從半人高的雜草中踏出來的小道，便到了宿舍陽台正對著的那條寬闊的砂石土路上。放眼望去，滿目是晨光中披著金輝的綠油油的田野，一直伸向遠方的路上時而有大板車或三輪貨車從前麵的路口裏開進開出。紫雲放開腳步，迎著溫暖的朝陽跑了起來。視野是如此的遼闊，紫雲感到自己的心胸被慢慢地打開，緩緩地注入了平靜和一種若有若無的喜悅。那一刻，紫雲突然知道了自己的方向。
直跑到大汗淋漓，實在沒了力氣，紫雲才溜達著到農貿市場，買了份早點，拎回宿舍慢慢地享用。很久都沒有體會這種氣定神閑了，從入職到戀愛，紫雲覺得自己似乎一路上都是誠惶誠恐，患得患失。到了今天，什麽都沒有了，也沒有什麽好失去的了，倒反而像卸下了千斤重擔，一下子輕鬆了。
吃完早點，還有時間，紫雲開始收拾東西，把所有衣服裝進皮箱。從儲放雜物的壁櫥裏找出來幾個紙箱子，把書一本本碼放好，裝進紙箱。又找了一遝舊報紙，把各種小物件仔細地包好裝箱。紫雲不急不緩恬然地做著這一切，雖然心被一波又一波的傷感揪扯著，但不再有絲毫的迷茫和彷徨。
下了班車，紫雲沒有徑直去車間，而是先來到總工的辦公室。見到總工，紫雲開宗明義：“總工，我要申請辦停薪留職。”總工好像並不吃驚，想了一會兒，說：“紫雲啊，你太年輕了，這點事兒不算是事兒，別太意氣用事。這樣吧，你先請幾天假吧，調整一下。”
“我想好了，我要申請停薪留職。”紫雲不容分說，又重複了一遍。
總工看著紫雲正漸漸泛紅的眼睛，說：“既然你這麽堅決，去人事科拿一份表格，先讓主任簽字了，再到我這裏簽字。”紫雲立即去到人事科拿了申請表，這才腳步輕盈地來到車間。主任辦公室敞著門，紫雲到門口時劉兵剛放下電話，看到紫雲便點頭讓紫雲進來。
“總工剛剛跟我通過電話，主要是確認你的工作有沒有人接替。我已經安排好了，可以給你簽字。”劉兵說話時，亮亮的眼睛沒有一絲笑意。
紫雲感到一陣強烈的失落。遞上已經填好的表格，看著劉兵簽好字，一句話沒有，拿起申請表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辦公室。事實上，對於眼前這位風風火火，工作起來不要命的主任，紫雲在決定離開的那一刻已經沒有了怨恨，反倒在心底泛起了由敬佩而生出的留戀。隻有紫雲知道，如此決絕的姿態僅僅是為了不想示弱而已。
來到菌化室，王姐正在操作台上忙著，李姐也在做取樣的準備，林姐正拿著抹布上上下下地擦著瓶瓶罐罐。這本是如常的一天。紫雲眼中突然蓄滿淚水，趕緊埋頭開始默默地收拾自己的東西。平時話不多的林姐停下手中的活，走過來用一隻胳膊摟住了紫雲的肩膀。
“要走嗎？”林姐小聲地問。
紫雲點點頭，眼淚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我們都知道你心裏委屈。。。”林姐輕柔地在紫雲耳邊說著，紫雲隻是不斷地搖頭，說不出話來，心裏突然溢滿了不舍。
王姐和李姐也圍了過來，還沒等說什麽，李姐突然小聲說：“主任過來了。”
林姐鬆開抱著紫雲的胳膊，嘴裏說著：“記錄本呢？”隨即轉身，順勢離開了紫雲。其他兩位姐姐也轉身向後散開一些。還未等劉兵跨進門，李姐已滿臉笑容地迎上去：“主任早啊！昨天晚上跟這兒忙了一夜，怎麽還不回家休息啊？”
紫雲未等主任進門便擦幹了眼淚，這時也收拾好了東西，端著盒子向正在聊天的幾個人點點頭，便出了門。隻聽見身後是李姐歡快的聲音：“紫雲，有空常回來看看我們。”紫雲頭也沒回地走遠了。
回到宿舍，紫雲先到了樓下的傳達室給道道打電話。
“我今天辦了停薪留職。”紫雲語氣平淡開門見山。
“太好了！我知道這是遲早的事兒。”道道的語調裏聽不出一點兒吃驚。
“道道，我想暫時搬到你那裏去。方便嗎？”紫雲自己都聽得出來那種不容置疑，心裏感到又好笑又歉疚。
“嗯——沒問題，隨時恭候！來吧！太好了！”隻是微微停頓了兩秒鍾，道道便幹脆地答應了。道道興奮的聲音讓紫雲感到莫大的安慰。
“今天就搬，晚飯前到。”紫雲說這話時眼睛已經彎成了月牙。
“得令！我準備好恭迎聖駕。哈哈哈——”道道哈哈大笑。
打完電話，紫雲沒有遲疑，到宿舍放下手裏的東西便又轉身出來，直接奔向農貿市場。紫雲每天上班時都能看到那輛藍色的三輪小卡車，車鬥裏堆著繩子和破舊的毯子，車尾上寫著“小型搬家”。司機師傅沒事兒時就在旁邊的水泥墩兒上和老頭兒們下棋。紫雲的東西並不太多，隻是路有些遠，就給了師傅50塊錢，約好下午三點來搬。
紫雲回到宿舍，發現小小的公寓已經顯得空空蕩蕩。沒有了那些精致可愛的小掛件和小飾品，便少了很多的溫馨。待到紫雲把那幾幅梵高的畫從牆上取下來，整個房間馬上恢複了原有的粗陋。紫雲忽然感到像餓過頭兒似的，心裏空撈撈地慌亂，便馬上下意識地拿起錢包，看到銀行存折還在，心下裏鬆了口氣。
索性出去吃飯。紫雲第一次一個人去了那家新疆飯館，又點了最愛吃的大盤雞。可能是這輩子最後一次在這兒吃了吧，想到這兒心便一陣抽痛。永遠不會再回來了，紫雲默默地跟自己說。
吃完飯回來，紫雲收拾了子恒的東西送去他的房間。子恒仍然沒有回來。這是北方初夏最尋常的午後。打開窗戶，暖洋洋的風迎麵吹來，窗外的楊樹下趴著那隻打盹兒的老黑狗，一樓的住戶順著窗戶搭了架子，西紅柿藤順著架子恣肆地生長著。偶爾從不知哪個角落裏傳來兩聲孩子的叫鬧。如此安靜祥和的午後讓紫雲無限悵惘。紫雲還是決定給子恒留一封信。
“子恒，你知道嗎？遇到你。。。。”紫雲停下筆，想了想，扯下這一頁，重寫。
“子恒，你知道嗎？緣分對於我。。”停筆，扯下來，重寫。
“子恒，你知道嗎？我有時真的覺得自己。。。”停筆，扯下來，重寫。
不知扯下多少張紙，紫雲越來越煩躁。
“子恒，你知道嗎？你根本就是一個混蛋！”剛剛寫下這一句，紫雲頓覺說不出的痛快，於是筆走遊龍，一溜煙兒地寫了滿滿兩頁紙。
“就你這種自私自利虛偽冷酷的人根本配不上我歐陽紫雲！！！”
在狠狠地打下三個大感歎號後，紫雲扔了筆，突然想哈哈大笑。一切都過去了，再沒有什麽能擊潰自己，紫雲感到一股力量從心底升起，趕走了所有的傷感和失意。
臨出門時，紫雲突然想起來，到書架上把子恒考研用過的參考書一本不剩地搬走了。
期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