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回國去了杭州一趟,那裏是我的祖籍,先人胼手胝足篳路藍縷的地方。回去上墳,順帶看看已經嚴重傾頹但依然被政府霸占著的家族祠堂。眼前是比南宋臨安更加繁華似錦的人間天堂,但昔日的雲煙卻因著獨裁者掩蓋不了的曆史記憶縈繞在心中,難以飄散。
另一層不易消散的便是對家鄉菜的懷念。不愉快的事情,多想傷神,還是滿足一下舌尖上的味蕾,權當安慰懷鄉的思緒吧。上次帶兒子來過一次,美國長大的毛頭小子,不屑地把西湖說成“一個大水塘子”,真叫做沒文化奈何!不過對杭州的叫化雞和響鈴兒倒是讚不絕口,可見美食的誘惑是洋文化也抵禦不住的。
好友小城春秋君為愛女慶生,心甘情願地上樓外樓被斬一刀。我們在杭州還有親戚,可不是那麽容易被“刨黃瓜兒”的(上海話叫“斬衝頭”,不知北方話怎麽講)。去的一家“花中城”酒家,當然不及樓外樓曆史悠遠,卻也臨湖,飯後數十步便到了六公園的遊船碼頭。店堂也算潔淨,恰到好處地開著空調,將五月梅雨天的潮濕悶熱隔絕在窗外,順便也帶起了吃客的食欲。
杭州菜屬於浙菜係列,以我的了解,浙菜似乎可分海鮮為主的寧波菜(寧波靠海)和河鮮為主的杭州菜(杭州靠錢塘江)。錢塘江上遊富春江,向來以漁產豐富著名。毛澤東在和柳亞子的詩中說“莫道昆明湖水淺,觀魚勝過富春江。” 頤和園那個昆明湖才真是個“大水盆子”,哪能同富春江比呢?毛太祖未免強人所難了。四十多年前,我還在上山下鄉,假期與農友們同遊西湖,在樓外樓就餐。那時的樓外樓隻是一帶平房,遠沒有今日那般巍峨。我們七個小夥子點了一個紅燒魚頭,足有四五斤重,便是富春江裏捕來的。當時要價4元,已是天價,我們七個人羅漢齋觀音,也衝一回好漢。我還為此寫了一篇博文,http://www.backchina.com/blog/298023/article-157777.html。今天想起來,依然口有餘馨。
醃蘿卜不算杭菜特色,其他不少地方均有這一味。大概是貧窮年歲,為了防饑荒,將一時吃不完的蘿卜青菜都醃起來,以備不時之需吧。眼下膏粱厚味之餘,清淡的醃蘿卜到成了搶手貨。我更喜歡師傅那一手刻花的手藝,更增添了一份視覺的享受。
這也是一碟冷菜,乍一看以為是水煮,方有這般鮮綠,嚐到口才發覺是油炸。上海和杭州一帶都稱油炸花生米為“油氽果肉”,是一味佐酒佳肴。妙的是配上炸得碧綠的蠶豆板,花生的香與蠶豆的酥脆相得益彰;花生的油紅與蠶豆的碧綠也相得益彰。
醬鴨是杭州特產,看上去黑乎乎的不起眼,一箸入口,醬香滿口,鮮美無比。飯後,店門口還有包裝好的醬鴨賣,領導想起剛才的美味,十分動心,考慮再三,攝於美國海關的嚴厲,隻好罷休。
響鈴兒是杭州名菜,用豆腐皮包裹豬裏脊肉,大油鍋炸脆而成。真正的響鈴兒是一寸不到見方的小塊,不似這一碟像春卷一般的長條,興許是改良之後的新品吧。不過豬肉餡兒裏添了綠色的蔬菜,比純肉的更入味了。
梭子蟹炒年糕,油色紅亮,年糕糯軟而不塌,蟹香濃鬱。梭子蟹學名蝤蛑,是海產,也許是杭州人從寧波學來的菜吧。《隨園食單》載:“蟹亦獨食,不宜搭配他物。” 可是螃蟹炒年糕如今在江浙一帶食肆常見,可見袁子才比起今天的吃貨來,還需讓一頭地。
清炒鱔糊是我的favorite,在洛杉磯上館子,鱔魚都是冰凍貨,味同嚼蠟。國內的鱔魚倒是活殺,不過聽說養殖戶為了高產速產,都做了手腳。自己安慰自己,難得吃一次無所謂吧。阿Q精神上頭,照樣大快朵頤。
據說東坡肉的起源在江蘇徐州,不過徐州名頭大不過杭州,且蘇東坡又做過杭州知州,這味佳肴自然歸杭州所有啦。宋人周紫芝《竹坡詩話》雲:“東坡性喜嗜豬,在黃岡時,嚐戲作《食豬肉詩》雲:‘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時他自美。每日起來打一碗,飽得自家君莫管。’” 這便是東坡肉的來頭,肥而不膩是其特點,不過在膽固醇普遍偏高的今天,也隻能淺嚐輒止了。
青菜是大路貨,豆腐衣浙江人卻做得精致。紹興有一味黴千張(即發酵後的豆腐衣),外婆在世時是她的絕活。蒸熟後淋上麻油,那一種鮮美,是兒時頑固地遺留至今的回味。
幾片黃綠色的茶葉擱在淺粉紅的蝦仁上,清淡雅致的視覺,再加上聞名遐邇的“龍井蝦仁”盛名,令人有一番食前的興奮。我覺得好是好在蝦仁,是河蝦,個頭雖小,嫩滑的口感遠勝海蝦。至於龍井茶葉為這道菜帶來的好處,恐怕是名氣而不是清香吧。
銀魚是淡水魚,但不產在錢塘江,以太湖所產最為有名。小時候在上海吃過銀魚炒蛋,十分喜歡。這次初嚐銀魚燉蛋,對老年人更為合宜。聽說東瀛食客尤喜銀魚,視為魚中人參。日本人是吃魚的積年老祖宗,可是想吃銀魚還得來中國。
火腿扁尖老鴨湯,火腿必號稱是金華的,我們也就當他是金華的。扁尖可正宗出自莫幹山,如假包換的當地特產。火腿、竹筍、鴨肉都是又香又鮮的食材,小火慢燉出來的湯焉得不鮮?
西湖醋魚據說必用西湖裏的混魚方才入味,可是混魚是什麽魚呢?說了半天也不得要領。反正草魚、鯿魚,隻要是鮮活的,應該都可以吧。這味菜其實做法也不難,就是滾水焯熟,掌握分寸即可。調料則根據口味調配,酸甜隨意。不過味道真的是很好。
三秋桂子,十裏荷花,是杭州迷人之處。江南水鄉,蓮藕遍地,因此到處都有藕粉,但是唯有杭州平湖秋月的藕粉,撒上濃香馥鬱的桂花,才成就得那難忘的美味。唐宋之問《靈隱寺》詩雲:“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 三秋的西湖邊,那一種化不開的桂花氣氛,除“天香”二字難以形容。一桌杭菜以桂花收尾,可算的口有餘香。
領導用手機拍下每一盤菜,通過微信發給兒子和準媳婦。準媳婦馬上來了回音:“兩個吃貨看得眼都直了!” 哈哈,誰叫你們不跟著來!
充一回好漢 ?
如果神光倒流,隨便腳格套阿八出來達.
順便抬個杠,袁才子的話是不錯的,杭州人(以前)因為不容易吃到海鮮才逼出蟹炒年糕這種吊鮮味的做法。
文章說;順帶看看已經嚴重傾頹但依然被政府霸占著的家族祠堂。
作者是杭州大族了,同是杭州人,能夠理解作者心情。
習主席治理西湖,你家族祠堂沒有保護嗎。
我祖父在西湖邊的紅櫟山莊,托習主席的福是恢複原貌,當然是國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