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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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塵往事 - 務農憶趣 (13)

(2015-05-23 15:20:24) 下一個
逃回上海
國慶節正值農忙,因此即便回上海也隻有三五日,必須趕回。春節農閑,可以回上
海半個月左右,大家都非常盼望這全年最長的假期。1969 年的春節近了,我們從1968 年9 月初赴崇明務農,便沒有回家過,第一次離家這麽長時間,大家都眼巴巴地盼著春節回家團聚。我們這一班的班長姓唐,是文革之前的老社會青年,那時候已經二十四、五歲了,人非常寬厚,整天樂嗬嗬的,是大夥兒的老大姐。大家都說好了,回上海後,一定到班長家拜年,好好聚一聚。

第二天就要回上海了,每個人都把采購的農副產品打包定當,準備明天一早動身去
船碼頭。傍晚時分,突然連隊臨時召集緊急會議。大家一聽就覺得不對勁兒,忐忑不安地走進食堂開會。書記姓徐,臨時傳達場部緊急通知:為了抓革命,促生產,今年春節取消假期,一律留場準備春耕。真是TNND!天下世界哪有如此不講情理的事!整個食堂像炸了鍋似的,怨聲載道。可那是文化大革命期間,“抓革命,促生產”的大帽子壓下來,誰敢反對?

回到宿舍,大夥兒怒氣難消,什麽髒話都罵出來。唐班長(我們都叫她唐隊長)鐵
青著臉,沉默了一刻,斬釘截鐵地說:“勿睬伊,阿拉管阿拉走!”一言既出,石破天驚。那年頭,違抗場部“抓革命、促生產”的決定,是可以扣一頂“現行反革命”帽子的。但是,每個人都太想回家了,有隊長帶頭,還怕什麽?都是十八、九歲的小青年,血氣方剛,也不考慮後果。現在想想,革命確實要靠年輕人。毛澤東那一票人拉起共產黨準備造反的時候,不都是二十出頭的小青年嗎?一旦年紀大了,世故深了,前瞻後顧,思慮重重,還造什麽反?

全班十二個人,馬上聚集在一起商量對策。唐隊長決定由她帶頭,出了連隊往北走,引開可能出馬阻攔的連隊領導;然後副班長帶著多數人往南走,大家分兩個碼頭上船。商議完畢,各回宿舍。當天晚上,誰都沒有睡好。滿腔的怒氣,反抗的激情,臨戰前的緊張,令人輾轉難眠。有一條令我們事後引以為傲:沒有叛徒,沒有告密者,抵製亂命,義無反顧。

第二天一早,唐隊長帶著兩個隊員,悄悄溜出連隊宿舍區,往北邊的公路疾走。徐
書記萬萬沒有料到這一著棋,頓時慌了手腳,急忙趕出去,對著漸行漸遠的唐隊長一行大叫:“唐隊長,你不能走啊!你不能走啊!”徐書記是蘇北人,一口標準的蘇北腔,在空蕩蕩的田野上回響,卻引不來任何回音。不知怎麽地,徐書記的喊聲,似乎是懇求多於命令,哀怨勝過威嚴。多年以後,我們赤腳兄弟們重聚,回憶那一次反抗成功,都還能惟妙惟肖地模仿徐書記蘇北口音的呼籲。大家一致認定,徐書記是個好人,隻不過當年他代表的那個專製而愚蠢的政權,麵對基層群眾的奮起反抗,卻也有黔驢技窮的時候。

唐隊長出走成功,第二撥馬上跟進。我們跟著副班長往南邊的公路開溜。徐書記顧
此失彼,一個都沒有追回來。更嚴重的是,骨牌效應產生了,其他班的人見我們出走成功,馬上仿效,一天之內,全連隊三百多人全部走空!

春節過後,大家回到崇明,奇怪的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什麽人都沒有被追究。不
知是“法不罰眾”呢,還是徐書記沒有上報,幫大家(也是幫他自己)掩蓋了這個事件。從此,唐隊長成了我們的英雄,一呼百應。從此,每年春節放假回上海,再也沒有“抓革命,促生產”的混帳通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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