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六九屆的初中畢業生,文化程度等同於小學畢業。那年在工廠當工人,有一次見隔壁班組開刨床的老朱拿個小本子比劃,我隨手拿過來看到上麵都是表格數字,我問他這是啥,他說是三角函數表。我說咱們同屆你居然知道三角函數?老朱說,很簡單的,看看就會了,我工作上需要因此學了一下。
老朱知道三角函數我不知道?這對我是個SHOCK, 精神上受了不小的刺激。打聽到公司有工人夜校,我趕緊地報了名。數學那是要上的,否則怎麽能讀懂三角函數表呢?另外,也報名了英語班。我對外文沒啥興趣當時,報名的原因是我的好朋友田田報了名,他要我陪他一起去,那就報唄。夜校教數學的是公司子弟中學的教師,課講起來有聲有形,如他講到正弦函數時,麵向著我們,把脖子縮起來,做一副鬼臉,兩手向兩邊上抬起彎成弧形,說,以身體為軸,我這就是個正弦波,我一下子就記住了。老師也懂哲學,有次我們上課有個路過的家夥站在課堂門口聽了好一會,離開時大聲說了一句:講的啥破玩藝。老師馬上停下來問我們,你們是不是也認同我在講啥破玩藝? 我們幾個齊聲說,不是!老師說,你看吧,這就叫做立場不同觀點不同。他站在門外,說我講破玩藝;你們坐在教室內,就知道不是。老師的課講得好,循循善右,有時他講著講著我就睡著了。開始我大多能聽懂,但我經常不做作業,後麵慢慢就有點跟不上趟了,半年下來,所學大致有個輪廓,僅此而已。英文課我就是聽聽,英語老師是個溫文爾雅的人,過去是公司的英文通司。他有個不常見的姓,姓東。英語學了些什麽已經記不得了,但記得他說過,翻譯要做到信,達,雅。他說中英文法不同,僻如,中文說我洗臉,英文則要說我洗我的臉。
夜校有收獲,更重要的是我有了學習的興趣。我原來每天回家,跑月票。我就和車間管事的師傅說,找一間工具房收拾了一下作為宿舍,一星期回家一次,又借了些課本,開始讀起書來。我的車間過去生產巨毒物質,因此在離主廠區很遠的地方修建了廠房,兩邊是河,形同一個半島,河那邊是農田。我的同事及朋友明是六八屆初中生,文化程度和我相似。他是公司子弟,家就住在鋼城,他也搬來與我同住。除數學中文外,受明的影響,也學些電方麵的知識。中文的課本是我從家裏找來的幾本活頁文選,有詩詞,有散文,史記文章啥的。晚上那地方萬籟俱寂,安靜極了。明和我看書累了,就湊到一起背散文:黔無驢,有好事者船載以入。至,則無所用,放之山下,虎見之,龐然大物也,。。。
明長得體麵,會拉手風琴,在廠裏的宣傳隊兼職。晚上常有宣傳隊的女孩子來找他切磋文藝工作。從大馬路到我們車間有一段長長的鄉間泥路,沒有路燈,夜間騎車走那段路是需要一些勇氣的。我一般沒人找,隻好發奮讀書,自信人生二百年。
那個時候想讀大學,廠裏不時也有名額,要碰機會。先後有兩位同事,家裏沒啥背景,一個去了中南礦冶,一個去了東工。74年還是75年,車間又分到一個名額,是本地的華中工學院,我報了名,車間開始同意推薦我,我以為可以上大學了,高興了一陣,但這名額後來給了一個新來的同事,他爸是公司領導,廠裏不少人是他爸的同事和下屬,據說車間的頭們還為此事爭吵了一下。我雖不快,但也無奈。不過那時候我自我感覺很好,自認為已經是有文化的人了,大學嘛,讀可,不讀隻好亦可。
77年考試,沒費太大周折,我就考上了。我有時想,要是那天沒看到老朱翻那本三角函數表,我現在大概和廠裏大部分朋友們那樣,退了休,在家打打麻將釣釣魚帶帶孫子什麽的吧?
確實有些偶然的因素
謝謝
鍥而不舍是真的,算不上贏家
謝老兄。我還努力,不過還差得遠
不同的途徑,有不同的風景,嗬嗬
666666666666666666
同意,所以現在我特喜歡一句話:得道但憑緣。這個緣不止是機遇,還有自身。
謝謝,我其實也是這樣想的 :)
你說的對,殊途還是同歸
想起你的高考文了,老有人敲門的是不是?哈哈。同讚同讚
工人夜校加上自學的知識, 彌補了一部分中學以及走出校門後的缺憾,總算光陰沒有完全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