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節應該是冬天吧,我們,強和我,去餘家灣知青奌串門。餘家灣是個大村子,有好幾百號人,一個村子就是一個大隊,這在我們那一帶是極少有的。他們知青奌有四個男生,相互村子靠得近,又都是同班同學,我們時常來往。
玩得晚了,離開時天己煞黑,我倆上了山間起伏不平的碎石子公路就急急往回趕,說是近,也有十來裏路呢。那天沒有月亮,伸手難見五指,走著走著走到狼凹附近不知怎地發現後麵有兩奌綠火漂漂忽忽的跟著我們。狼凹是山坡上淺淺凹進去的一個大洞,據當地人說,公路修建以前,那裏曾是狼們出入的地方。兩點綠火與我們不即不離,我們走,它也走,我們停,它似乎也停了。我們兩個嚇得汗毛都豎起來了,該不是遇見鬼了吧?不記得是誰先猜到這可能是狼或狗的眼睛,然後就越想越像,越看越像了。想到不是鬼,兩人都鬆了一口大氣。我對強說,你慢慢往前走,聽到我叫趕緊回來幫忙,我則脫下棉祆,在路旁土坡子後麵躱藏了起來。事情順利的出乎意料,當兩奌綠火走過土坡,我可以看到它的大致輪廓,我猛地跑出來,將棉衣向它頭部的位置包了過去,一下子包了個正著,它隻是略為掙紮了一下。
回到家裏,我小心地將它關進柴房,三位女同學也出來看熱鬧,大家一致認為這是一隻狗,而不是狼,理由是它的毛是黑色的,而狼應該是灰色的。那"狗"還是很凶,牙齒一翻一翻的,不過吃了點剩飯喝了點水後就溫和多了。這"狗"以後就是我們的狗了,叫個啥名字呢?有人說,它樣子這麽凶,就叫它狼伢子好了(伢子是當地對小孩的稱呼)。大家都覺得這名字不錯。狼伢子就在我們這兒住下來了。
狼伢子是隻奇怪的狗,比如說白天在門口哂太陽時,它從不躺在地上,而是將兩隻前爪提起來"坐"著,再比如說它完全沒有看家護院的意思,熟人生人從門前走過,它熟視無睹,坐著動也不動,連叫也不叫一聲,事實上我從未聽到它叫過。狼伢子也沒有social 的興趣,平常就是呆在家裏,頂多在屋前屋後走動,從不到灣子裏與其它的狗兒們嬉戲。即便與我,熟了以後,它隻是不再翻它的牙齒了,但也從不搖頭擺尾,一條粗大的尾巴總是搭拉著,一付喪家犬的模樣。我曾試著帶狼伢子去麥田,希望它能像一條獵狗一樣,抓幾隻兔子回來,它根本就不肯去,我不得不用繩子拴著拖著它走,具體的情節我記不清了,但肯定沒有抓到過兔子或其他任何獵物。我那段時間很沮喪,不知自己怎麽倒黴地養了這樣一條狗。
狼伢子即不出門也不叫,好一陣子灣子裏的狗們才意識到它的存在。有一天,下灣的黃狗帶著三四條狗尋釁來了。那天狼伢子正在門口坐著曬太陽,那幾條狗先是遠遠的叫著,狼伢子不理。然後那些狗越叫越近,越叫越凶,距離狼伢子不過一二尺遠,狼伢子突然閃身躍起,喉嚨裏發出嘶嘶的聲音,閃電似地向那為首的大黃狗撲去。這一撲完全出乎那些狗們的意料,那黃狗差奌被撲翻在地,脖子也被咬住了,隻是哀哀地嚎叫著掙脫,毫無還嘴之力,其他幾隻狗早跑得沒影了。我一時呆住,過了好一會才醒過神來拿了根扁擔試圖將兩隻狗趕散,趕不開,狼伢子挨了扁擔也不鬆口。強在房裏聽到動靜趕出來,兩個人好不容易才將兩條狗分開。從那以後,村裏的狗門別說來我們屋門口,連附近都不敢來了。
狼伢子和我們一起住了半年左右,女同學們抱怨了好幾次,說狼伢子飯量越來越大,自己又不出去找食,人都吃不飽還喂狗雲雲,我知道她們說得有理。強說他在水庫上認識的朋友容伢子願意收養狼伢子,容伢子來我們村玩過幾次,很喜歡狼伢子的樣子,我就同意了。
那一天,是強一個人送狼伢子走的,和往常我們帶狼伢子出去玩一樣,用繩子拖著去的。那以後,我再未見過狼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