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利這個角色的出現分薄了百合腦子裏的齷齪感和廉價感。她也更願意相信傑森就是一個喜歡冒險和體驗的探索者,有朝一日看盡奇山異景,他會定下來的,就像現在和她這樣。
她常上網查看同性戀方麵的資訊,獲取了很多寶貴的信息以及科學依據。以前她也知道同性戀或者異性戀多為精神方麵的依賴,對此她無可厚非;但每想到男同性戀者的性交方式,她就渾身不自在。現在她得知這種性交方式名曰“希臘式性交”,任何國家、無論男女都有可能發生,而在中國也有7%左右的夫妻伴侶曾經試過肛交。性愛本身也非常奇妙,比如有境遇性(situational sexual behavior),例如,很多人會由於環境或生活經曆而改變自己的性取向;另外,在與異性隔離的生活環境中,部分人也可能會出現同性性行為。其實,性隻是愛人間的其中一種愛意的表達,人們不應該一想到同性戀,立即就與性行為聯係起來。這些信息對身陷愛情中的百合非常受用,像迷路的女人看到了北極星,大大地減少了汙穢感。現在,傑森又把中國人愛吃的鯉魚和同性戀非疾病的概念聯係在一起,更讓百合增添了安全和自信。想到和傑森的肌膚之親,百合竟開始激動了。
聖誕節之夜。溫柔得令人動容的柴火和燭光裏,音樂悲傷而豪放,震人心扉。傑森說那是一個法國電影的片尾曲,叫“Naci En Alamo”–“我生在阿拉莫”,一個關於流浪的吉普賽人的故事。雖然聽不懂歌詞,但百合卻是感動萬分。那是一種傷感、掙紮而又熱情奔放的聲音——
“我沒有家,也沒有土地;我用冰冷的手點燃火焰,我用哭泣的心盡情歌唱……”
一口喝下酒杯裏的紅酒,百合對傑森耳語:“我在想你那次的話,問為什麽你喜歡上我了。其實我們無需答案。萬事皆短暫。顛沛流離的我們隻有抓住眼前,才能讓‘短暫’增值。你說呢?”
“同意。傷感和熱情並非時刻都矛盾著。我相信這段時間的真實,相信我們的傷感,也相信我們的熱情。”傑森的眼神和聲音極盡溫柔,跟其他男人沒什麽兩樣,甚至更為動人與熱情。百合閉上眼睛接受他嘴唇和雙手的溫柔。
“女性的乳房真是柔軟……好美好美……”他雙手輕柔地撫摸著,他的身體微微地顫抖著。百合感覺她的心也跟著顫抖起來,並窒息似的一路極速地上升、上升,到達一個奇妙無比的仙境。末了,她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微微地睜開雙眼,擠出點兒心思來欣賞他俊美的身體,來感受他內心的美麗的激蕩。
傑森從旁邊茶幾抽屜裏拿出一個避孕套。當他倆的身體緊緊結合時,百合的身體連同腦子都無比充實,充實到任何細小的私心雜念都無處遁形,被趕到千裏之外。
6
當年遇到麥克時,百合驚喜於那燈火闌珊處,構想著在那個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美好生活藍圖。對於如今的感情,百合覺得最重要的是珍惜眼前,享受這個初始連無心插柳之念頭或心情都沒有的神奇的愛情,這種夾雜著傑森的才華、冷幽默以及他特殊身份之神奇感,似乎比她從前愛情的甜蜜感和憧憬感更豐富多彩,更自由隨意無羈絆。她覺得自己終究還是現實的,既不想嫁個工作不穩定的餐館侍應,也不會離譜地想嫁個同性戀或者雙性戀者。
隨著親密程度的增加,百合開始擔心傑森最終會離她而去,他可能是風吹兩邊倒的牆頭草,同情完女人這邊後又重回男人那邊。有時她會有意無意地問傑森是否還常去卡斯楚區。以前和麥克也常去卡斯楚同性戀區,看到男同性戀者在叮當車總站小廣場上全裸地或坐或站,當時的好奇心情如今全沾染了醋意與疑慮。不知道傑森看到此情此景,或者那些色誘的分子周圍彌漫之時,他會是什麽心情,什麽態度?
傑森說,以前跟現在的心情好像是有改變。卡斯楚是同性戀的聖地,彌漫的雄性荷爾蒙分子讓同誌們感覺自由,大有到家的感覺。現在……
“現在?”在卡斯楚街上逛著的傑森若有所思,這讓百合有些吃驚。
“先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去到一個充滿色情因子的酒吧,你會不會輕易受人勾引而忘記你的愛人?”傑森問。
“我當然不會。可同性戀者……”百合不想說完整個句子。這時,一個身材高挑、脂肪和肌肉比例適度的裸男朝他們麵前走來。男人麵容姣好,走姿有點兒妖嬈但也頗為自信,陰莖上戴著的那個閃閃發光的金色珠片套子一蕩一漾地,甚有美感。百合羞得臉紅,用眼角掃了一下旁邊的傑森,發覺他倆有片刻的眼神接觸。
“他知道你是同性戀嗎?”百合問,語氣帶有醋意,“你們可以相互聞到對方身上的同性戀氣味兒,是吧?”
傑森笑了。“嫉妒啦?”他摟著她,把嘴唇蓋在她的嘴上。百合伸出舌頭,跟他法式接吻。百合瞥見那個妖嬈裸男從袖珍挎包裏掏出一塊時尚的黑色網眼布,而後熟練地把這張極短的布圍在腰上,算是一條名副其實的迷你裙但也符合了酒吧要求客人下身著裝的要求吧。在飄飄彩虹旗下,他眼神迷蒙地瞟了一眼半敞開酒吧裏的客人,然後輕輕地蕩了進去。
“他進去酒吧了。”百合說。
“放心,我不會追進去的。現在不會,以前也不會。同性戀人也知道尋找趣味相投的伴兒——顯然,這個金套套兒不是我的菜。還有,同性戀不隻是電影上那些嘩眾取寵之類型:要不就是女性化得造作無比,要麽就是淫蕩粗魯得惡心的。為數眾多的同性戀者不僅有正常的模樣而且有專情的內心,跟非同性戀人一樣。”傑森一邊拿出手機,一邊故作自豪地指了自己的鼻子一邊說,“比如說在下。來吧,看張照片。”
照片裏,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相貌親切、氣質頗佳,可以跟傑森相比。
“這人,好像很麵熟。”百合記得他的眼睛,明亮,卻有點兒幽柔。
“你第一次去我家,我讓你坐在他的臉上,想象他是你的未婚夫……”傑森聳肩。
“哦,他就是你專情的對象?”百合恍然大悟。
加州溫暖明亮的陽光下,傑森牽著百合的手,徜徉在卡斯楚戲院的路上。這個戲院的屋頂線、大窗戶、以及石膏雕花牆麵裝飾讓人聯想起光輝燦爛的墨西哥大教堂外觀,在陽剛和陰柔之氣完美糅合的同性戀小區,這個專門放映經典好電影的劇院無疑將整個同性戀文化提升到更有曆史感、更為藝術化以及更活色生香的層次。
他倆在戲院琉璃瓦門廳以及華麗帳篷式的票房門口駐足。“這裏,其實就是我跟尼可拉斯相遇的地方。”傑森說,“他是美籍法國人。矽穀的電腦工程師。”
好像傾聽一個在另外的星球上發生的故事,完全在自己經驗之外的事情,於是那個稱之為“嫉妒”的釀醋過程缺乏了醋曲而宣告失敗。記得剛跟麥克相戀時,麥克曾指著一個露天帳篷區回憶他和前妻的愛情往事,那讓百合醋意大發,心裏直斥麥克的過於坦白。他倆還為此冷戰了兩天。
想到這裏,她的腦子突然出現了一幅漫畫:在郊區的露天帳篷區,麥克正用水澆灌著帳篷旁的草地,百合則把自己剛釀製的一桶桶醋,紅色,白色,黑褐色,一桶桶潑向草地,恨不得把草都酸死、淹死。
漫畫?想到近朱者赤的成語,百合笑了。她滿意目前的這種寬容大度的戀愛態度。她喜歡傑森的這個純純的同性戀愛情故事以及他最早的同性戀傾向的發現。
(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