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181年-234年10月8日),字孔明,號臥龍(也作伏龍),漢族,徐州琅琊陽都(今山東臨沂市沂南縣)人,三國時期蜀漢丞相,傑出的政治家、軍事家、散文家、書法家、發明家。孔明先生的辯才,堪稱獨超眾類,比肩蘇、張,在同一時期無人能出其右。“鐵腕治蜀”和“縱橫捭闔”形成了他賴以飛翔的雙翼,使他在波譎雲詭的政治、戰爭之海中總能浮沉自如,遊刃有餘。
拋卻《三國演義》這部“薑尚渭水釣文王”的自我炒作之書不談,單觀《三國誌》及《魏略》兩部書,就不難發現諸葛亮言談之奧妙。他具體的“作戰”方式是:與有智慧的人物說話,要見聞廣博;與見聞廣博的人說話,要圓通善辯;同善辯的人說話,要提綱挈領;同自矜高貴的人說話,要憑借自身背景或理想信念,不卑不亢;同富足的人說話,要境界高遠,言辭豪邁,摒棄世俗;同捉襟見肘、窮困潦倒或職位低下的人說話,要動之以利;同好戰之人說話,要彬彬有禮;與勇武之人說話,要豪膽果斷;與愚鈍、不開化之人說話,須鋒芒畢露。與身居高位的人說話,必須談奇特的事來打動他。
這十條金科玉律,其實早在《鬼穀子-權篇-第九》中已有所錄,原話為:“與智者言,依於博;與博者言,依於辨;與辨者言,依於要;與貴者言,依於勢;與富者言,依於高;與貧者言,依於利;與賤者言,依於謙;與勇者言,依於敢;與愚者言,依於銳。”
但是鬼穀子微言大義,隻述大略,未盡詳實。譬如對於文中“與富者言,依於高”的這個“高”字,資質低劣者未免會以為‘高’字僅僅代表高深玄奧的意思,那就犯了外交辭令中的大忌了。再如古人常說:“凡人心險於山川,難於知天!”尤其是在亂世之中,梟傑奸佞是最善於偽裝的,哪能一眼便分得出對方是愚者、智者抑或勇者、貴者?連對方底細尚且不知,又如何依據鬼穀子的口訣出招?
孔明先生則不僅對該文中的“智”、“博”、“富”、“高”等10多個關鍵字做了全麵而係統的解釋,更對如何識別、判定這十類對手寫下心得,載於《七略》。即:“一曰:問之以是非而觀其誌;二曰:窮之以辭而觀其變;三曰:資之以謀以觀其識;四曰:告之以難以觀其勇;五曰:醉之以酒以觀其性;六曰:臨之以利以觀其廉;七曰:期之以事以觀其信。”運用此七種策略察人觀物,不惟可以探知對方性格、品質、才情如何,甚至連他的社會關係、家庭背景、生平履曆也都能了如指掌。
孔明先生的第一次模擬演練,是在南陽草廬之中。他縱論天下大勢,詳略得當。這其中有規諫,譬如指出曹操擁百萬之眾,“挾天子以令諸侯”,告誡“此誠不可與爭鋒”;也有指引,譬如提到江東孫權,三世基業,“國險而民附”,“此可以為援而不可圖也”;談及荊州,諸葛亮對其戰略區位優勢讚賞有加:“荊州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國”,而“其主不能守”,所以荊州易主是早晚的事情。論及益州,諸葛亮更是神采飛揚,“益州險塞,沃野千裏,天府之土”,且“劉璋暗弱,張魯在北,民殷國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最後諸葛亮對未來主人劉備的政治號召和禦人之德作出評價:“將軍既帝室之胄,信義著於四海,總攬英雄,思賢如渴”。綜上分析,曹操北占天時,孫權南借地利,劉備獨據人和,隻要再“西和諸戎,南撫夷越,外結好孫權,內修政理”,一旦時機成熟,“則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出於秦川,百姓孰敢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誠如是,則霸業可成,漢室可興矣”。無怪乎劉備聽罷,“與亮情好日密。”
在他給劉備的申論《隆中對》裏,沒有一句空話套話,從頭到尾都扣緊了兩個字:霸業。這份宏論中的“實在勁”,在當時來看,除了曹操的《讓縣自明本誌令》,無人可比。
按理說儒家講求的是“口不言利”,但孔明先生所言卻句句離不開怎麽教劉備獲取“事功”,這不是因為他世俗鄙陋,恰恰是他懂得相時而動、因人設謀的道理。
試想一個“智術短淺,遂用猖獗,至於今日”的天下梟雄,要想“伸大義於天下”,最需要的是什麽?當然是地盤。這個時候如果對如何攻城略地絲毫不提,大作官樣文章,對窮困潦倒的劉備複有何益?諸葛亮如此言辭,正是對《鬼穀子》中“與貧者言,依於利”這一口訣的絕妙運用。
孔明先生的第二次親身實戰,始於劉備兵敗長阪,待吳救援之際。他見到孫權之後,先是說了這樣一句開場白:“海內大亂,將軍起兵江東,劉豫州收眾漢南,與曹操共爭天下。”
僅僅一句話,就起到了三個作用,其一,不卑不亢的抹掉了劉備新敗之後,狼狽不堪的窘態。其二,抬高孫權身價,間接道出張魯、韓遂、馬騰、劉璋等輩無法與其相比。其三,拉孫權下水。指出當今對江東基業威脅最大的就是曹操,不聯劉抗曹則無以自存。
緊接著便開始向孫權確認信息:“若能以吳、越之眾與中國抗衡,不如早與之絕;若不能,何不按兵束甲,北麵而事之!”
諸葛亮作為一個卓越的政治家,雖說未出茅廬已知三分天下,對“淮泗將領”掌控東吳軍政,其核心要員程、黃、韓、蔣等人從不輕易妥協的狀況有所了解,但畢竟隻是風聞。所慮者,乃是萬一孫權懷有異議,不能與“淮泗將領”同心同德,又或其年輕怯懦,魄力不如其兄,故此試探。
孫權佯裝年輕氣盛,出口駁道:“苟如君言,劉豫州何不遂事之乎?”
諸葛亮何等機智,到此已知孫權決意抗曹,隻是有些話迫於他根基不穩,不便明言,要借自己這客居江東的人來說出口,於是便毫無顧忌的說道:“田橫,齊之壯士耳,猶守義不辱;況劉豫州王室之胄,英才蓋世,眾士慕仰,若水之歸海。若事之不濟,此乃天也,安能複為之下乎!”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這兩句話又是“與富者言,依於高”這一口訣的淺用。目的有三,其一,美化劉備。其二,指桑罵槐,敲打“流亡北士”。其三,討好周瑜、甘寧等淮泗將領。
孫權見諸葛亮竟能讀得懂自己外交辭令中的潛台詞,自然心下大喜,遂順著他的話語繼續敲打張昭、步騭、陸績、虞翻等人,道:“吾不能舉全吳之地,十萬之眾,受製於人,吾計決矣!”
至此,相信江東主降派的理論根基已被撼動,難持異議。
江東抗曹之心既定,鷹派已在氣勢上占了八成贏麵,諸葛亮素知周瑜“文武籌略,萬人之英”,手下能臣幹吏又不勝枚舉,遠非己方可比,生怕其“吞劉抗曹”,而非“聯劉抗曹”。於是極力彰顯己方的戰略構想和利用價值,娓娓道來:“豫州軍雖敗於長阪,今戰士還者及關羽水軍精甲萬人,劉琦合江夏戰士亦不下萬人。曹操之眾遠來疲散,聞追豫州,輕騎一日一夜行三百餘裏,此所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者也,故兵法忌之,曰‘必蹶上將軍’。且北方之人,不習水戰;又,荊州之民附操者,逼兵勢耳,非心服也。今將軍誠能命猛將統兵數萬,與豫州協規同力,破操軍必矣。操軍破,必北還;如此則荊、吳之勢強,鼎足之形成矣。成敗之機,在於今日!”
此段話不僅要言不煩,而且句句切合“與貴者言,依於勢”的要義,聽得孫權拍手稱快,周瑜的戰略構想也從先前的“吞劉抗曹”暫時變為“聯劉抗曹”。
關於孔明先生的口技,最出彩的還是回書罵王朗一事。魏國大司徒王朗勸降許靖不成,又來攛掇諸葛亮背反蜀漢。
諸葛亮遂擬寫《正議》,訓斥王朗,嚴正的表明自己的立場:“昔在項羽,起不由德,雖處華夏,秉帝者之勢,卒就湯鑊,為後永戒……”這段寥寥數百字的檄文,正是羅貫中塑造“輕搖三寸舌,罵死老奸臣”這一文學掌故的原料。在演義中,諸葛亮對王朗“順潮流,識時務”的“高論”嗤之以鼻,並以逆子二臣反唇相譏,痛斥王朗違背人倫臣綱,疾言厲色,窮追猛打,如秋風掃落葉。王朗愧憤難當,竟倒撞馬下,被活活氣死。
事實上,無論是史實還是演義,都從側麵凸顯了諸葛亮對“與愚者言,依於銳”這一口訣的駕輕就熟。
孔明先生率先垂範,以身作教,告訴了我們這樣一個道理:在紛繁複雜、瞬息萬變的外交舞台上,一個明智的宰相對外應該“詐信並用”,不獨偏執於‘利義之辯’。也就是說在一切涉外活動中,必須把“為本集團攫取最大利益”作為最高原則,而不能為毫無意義的“蝸角虛名”所累。此外,與不同的人物談話應該運用不同的作戰方式,不能千篇一律,給人以呆板僵滯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