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城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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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事如天遠 :懷念大姐姐

(2021-04-25 07:27:22) 下一個

哥哥在電話裏說:“大姐姐沒了。”

“啊,怎麽會?”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肺癌。大哥哥打電話來通知的。現在的情況連追悼會都不能開……”

哥哥在電話裏還在說著,電話這頭的我一動也不動地坐在被窩裏,仿佛丟了魂。

我捂住自己的臉, 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大姐姐,也才六十多歲,怎麽說沒就沒了呢?

人到了一定年紀,最怕聽到這種噩耗。原以為我們要操心的是父母那一輩的生死,沒想到,這幾年身邊的熟人、國內的同學突然走了好幾個。還沒老的大姐姐竟然走了,不敢相信,不願相信!

大姐姐是我姑媽的大女兒。姑媽姑父一共生了四個孩子,依次是大姐姐、大哥哥、小姐姐、小哥哥。姑媽比我爸爸小三歲,是爸爸七個兄妹中唯一同父同母的妹妹。姑媽十八歲結婚,我爸爸三十歲結婚。我爸爸結婚前很長一段時間住在姑媽家裏,姑媽家的大姐姐和大哥哥基本上是我爸爸看著長大的,和我爸爸感情很親厚。

大姐姐大我起碼十歲。我記事起,她已經去安徽插隊落戶了。

和我家相反,我姑媽家的孩子都是高個子。大姐姐1.7米,大哥哥1.82米,小姐姐1.64米,小哥哥也很高大。

大姐姐讀中學時就被上海市體育隊選去,主攻跳高和跑步。大姐姐說她的跳高成績那時在隊裏排第二。我後來想,要不是因為那場史無前例的政治運動,很有希望,她會被選去國家隊。

七十年代末,大姐姐自學考上了大學。周末,她經常會和她那時的男朋友來我們家。我最喜歡聽她講插隊時的故事。記憶裏大姐姐講的故事總是那麽生動有趣,讓我這個孤陋寡聞的弄堂孩子大開眼界。大姐姐講的故事,從來沒有提到過當時日子的艱難。那時我年紀小,不知道上山下鄉對那一代人造成的苦難,反而覺得插隊落戶是一段很有趣味的經曆。 記得最牢的是“狼的故事”。

大姐姐插隊的地方是安徽的山區。有一次她去生產隊的合作社買醬油,回去時已是傍晚,暮色中一頭狼盯上了她。她感覺被狼跟上時,回頭看了一眼,昏暗的夜色中狼眼發出可怕的黃綠光。當地農民曾告誡知青,被狼跟上千萬不要回頭。如果你回頭,狼會用前爪搭在你的肩膀上,很容易地咬住你脖子上的大動脈。那個時候的山區物質匱乏到了極點,人都吃不飽,估計狼也是難以“養家糊口”,所以群狼基本看不見。那天大姐姐回頭看到的隻是一頭狼。

“大姐姐,狼趴在你肩上了嗎?”我急不可耐地問道。

“沒有,它那時離我有十幾步遠,在石頭後麵躲躲閃閃的。狼也怕人的,畢竟那個時候肉是很難吃到的,狼肉也是美食啊。”大姐姐性子溫和,講話也是慢慢的。

“後來呢?”我和哥哥、弟弟六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大姐姐。

“我嚇得撒腿拚命跑啊……”

“不是說狼的速度很快的嗎? ”

“我離我住的地方已經不遠了,再說我是田徑運動員,短距離內狼追不上我。”“隻要進了村,狼一般不敢追。”大姐姐講完笑了起來,好像講的是別人的故事。當晚我就做惡夢了,夢裏被狼追,嚇得腿都挪不動,砰砰的心跳聲把自己砸醒了。

大姐姐這一代,承受了太多的坎坷煎熬,但遠比我們堅強。在那些看不到希望的日子裏,他們沒有消沉,而是歎息過後擦幹眼淚,依舊保持奮鬥的情懷,絕不輕言放棄。在安徽山區插隊的那幾年裏,大姐姐曾經幾次獨自翻越大山,徒步去縣城,尋找報考體育特招生的機會。我姑父和姑姑都在大型國企工作。在五六十年代,他們家裏經濟條件不差,大姐姐在下鄉前可以說是五指不沾陽春水。我心裏多次發問:一個嬌生慣養的二十來歲女孩子,是要有怎樣的意誌和的決心,才會一次次無所畏懼地走在那條時刻會有狼出沒的山路上?

大姐姐大學畢業後被分配到中學教書,沒多久就和同屆畢業的男朋友結婚,一年後生了一個男孩子。

都說在逆境中前行,在失落中奮起,一定能走出灰暗,贏得一個幸福的人生,但這並沒有發生在大姐姐身上。

姑媽家的孩子,男孩高大帥氣,女孩高挑靚眼。記得一次大姐姐、小姐姐帶我去逛華亭路,路邊的人頻頻回頭瞅她倆。但美麗的容顏並沒有給大姐姐帶來好運,相反,她的兩次婚姻都失敗。第二次離婚後,大姐姐就一直單身直到去世。

美國作家路易莎·梅·奧爾科特(Louisa May Alcott) 在她的著名作品《小婦人》中有句名言: 愛是人離開這個世界時唯一能帶走的,愛使死亡變得從容。希望大姐姐走的時候,心裏有愛,走得平靜安然。

人生如旅程,注定有走完的那一天。有些人走在前,有些人走在後,離別終究難免。無論我們願意不願意,我們都隻能接受。但是如果可以,我好想再聽聽大姐姐的聲音,再看看大姐姐的樣子!

大姐姐,你一路走好,天堂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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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61)
評論
laopika 回複 悄悄話 一聲歎息!太年輕了!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cxyz' 的評論 : 小C好, 謝謝。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黑貝王妃' 的評論 : 謝謝班主任老師。60多歲真的是很年輕,難過。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蓬萊閣' 的評論 : 謝謝閣閣!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麥姐' 的評論 : 謝謝麥子。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x瀟瀟' 的評論 : 謝謝瀟瀟,國內空氣不好,肺癌似乎發病率不小。我大姐姐不抽煙不喝酒,也得了這病,一聲歎息!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婉妮' 的評論 : 謝謝婉妮,大姐姐一生不容易,希望天堂安息!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coach1960' 的評論 : 謝謝教練兄。大姐姐經曆確實和有些像。記得她說兩次去縣裏報考體育生,都以為路程晚了,她到的時候招生對剛離開。
coach1960 回複 悄悄話 有情有義的追思好文,節哀。

大姐姐是哄你玩呢,那年景安徽山區可能沒有狼,如果有也都餓死啦。
大姐姐插隊知青,又愛好田徑,和我很像,可惜了。
婉妮 回複 悄悄話 年輕時經曆坎坷,在該享受生活的時候卻過早離去,令人痛心。問好波波。
x瀟瀟 回複 悄悄話 你寫了,大姐姐在天堂都看到了! 那個年代苦難中受折磨,體質都差,空氣不好患肺癌的人特別多,大姐姐可憐,你的真情,她知道的。
願你的大姐姐天堂安息!
麥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蓬萊閣' 的評論 : +1,抱抱冬日,願大姐姐在天堂安好。
蓬萊閣 回複 悄悄話 節哀順變。我們都要珍惜每一天。
黑貝王妃 回複 悄悄話 走得好年輕哦,遺憾,節哀順變!人的一生可長可短,不由自主,珍惜自己和家人!
cxyz 回複 悄悄話 波波節哀。願大姐姐一路走好。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無法弄' 的評論 : 謝謝親。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海風隨意吹' 的評論 : 謝謝親!握手!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夏圓' 的評論 : 謝謝圓圓!遙祝平安!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杜鵑盛開' 的評論 : 謝謝杜鵑。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思韻如藍' 的評論 : 思韻說的好,我就是看不淡生死,大姐姐的去世讓我想到了我的小哥哥,特別難過。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Tigerlily66' 的評論 : 謝謝親,聽到消息我真的特別難過。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多倫多橄欖樹' 的評論 : 謝謝小樹!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清漪園' 的評論 : 是的, 我大姐姐很聰明的,手還特別巧。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大馬哈魚' 的評論 : 謝謝魚兒。
大馬哈魚 回複 悄悄話 波波節哀!抱抱
清漪園 回複 悄悄話 在當年下鄉插隊的那批年輕人當中,隻有不多的人在70年代末期靠自我奮鬥考上大學。波波的大姐姐是出類拔萃的人。
多倫多橄欖樹 回複 悄悄話 抱抱冬日!
Tigerlily66 回複 悄悄話 又一個鮮活的生命逝去,聽到這樣的消息讓人難過。人生無常,願逝者安息,生者珍惜。
杜鵑盛開 回複 悄悄話 抱抱波波,節哀順變。
思韻如藍 回複 悄悄話 一生平平順順,是很難的。抱抱冬日,有時真的要學習把死亡看成是另一場開始。願大姐姐走好!
夏圓 回複 悄悄話 抱抱波波,寫得好感人,讀得我淚目。
我願意相信逝者隻是去了另一個dimension, 願大姐姐常入你夢,她的靈魂是永生的。

海風隨意吹 回複 悄悄話 節哀保重。文章寫得很好,真情感人。
無法弄 回複 悄悄話 我媽也有被狼追的經曆,我媽也是跑步運動員,逃脫得快。60歲有點早,去沒痛苦的地方也是解脫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每天一講' 的評論 : 謝謝指正,佩服你博聞強記,下城頭我就改。
每天一講 回複 悄悄話 神說,愛是人離開這個世界時唯一能帶走的,愛使死亡變得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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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神說的,在聖經中沒有任何上述記錄。 此段文字是出自《小婦人》,Love is the only thing that we can carry with us when we go, and it makes the end so easy.

癌症是當代人最大的殺手,患者不幸,家人也痛苦,現代醫學也沒有什麽辦法,隻能做到延長生命,減少痛苦。

願逝者一路走好,生者健康活好!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翩翩葉子' 的評論 : 葉子好!我最近特別傷感,因為大姐姐的離世,帶起了我另一段一生難忘的傷痛,那是我的小哥哥。我一直都想寫但一直不敢寫。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百萬莊大俠' 的評論 : 謝謝大俠。“愛是人離開這個世界時唯一能帶走的”,如果人走時唯一帶走的是愛,那也是一直幸運啊!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喜清靜' 的評論 :謝謝靜靜!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小溪姐姐' 的評論 : 謝謝小溪姐,大姐姐一生坎坷,願她天堂快樂!
喜清靜 回複 悄悄話 抱抱波波。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此岸_彼岸' 的評論 : 謝謝親留言。世事無常,無奈!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spot321' 的評論 : 謝謝點點安慰。我們同珍惜。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小棒棒' 的評論 : 謝謝小棒棒,我身邊也有。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五湖以北' 的評論 : 謝謝五湖兄。你說的是,心情不好肯定影響身體,還有國內空氣也不好也是一個原因。
五湖以北 回複 悄悄話 據說氣傷肝,憂傷肺,可能你大姐姐一生憂心的太多,終於解脫了
小棒棒 回複 悄悄話 歎息! 最近我身邊也發生這樣的事情,心老糾著。
spot321 回複 悄悄話 問好冬日!好感人的思念。世事難料,保護好自己和家人,也是對逝者的一種尊重和紀念吧。
此岸_彼岸 回複 悄悄話 文章寫得非常感人,是對大姐姐最好的悼念,冬日節哀!
小溪姐姐 回複 悄悄話 抱抱波波,節哀保重,天堂沒有病痛和哀傷,大姐姐在天堂得著了永生的平安和喜樂。
百萬莊大俠 回複 悄悄話 愛是人離開這個世界時唯一能帶走的
這句話說的真好!
節哀:大姐姐在天上不希望你不快樂!
翩翩葉子 回複 悄悄話 親愛的波波,抱抱儂。聽到中年還沒到老年就逝世,真是很感慨,辛苦半輩子,應該停下來慢慢享受餘下生活,唉,願儂大姐姐天堂裏安息。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南山鬆' 的評論 : 謝謝鬆鬆,我大姐姐平時身體很好的,也不抽煙,真是想不到。
南山鬆 回複 悄悄話 抱抱冬日!大姐姐六十多歲真是走得太早。她也是經曆過很多,一生不易,願她走好!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momo_sharon' 的評論 : 謝謝默默,和你同感,我們在海外的,很多親人不是想見就能見,希望疫情結束後能快快回國。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菲兒天地' 的評論 : 謝謝菲兒,到了一定年紀,生離死別似乎已經不是文藝作品的專利了,無奈。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曉青' 的評論 : 謝謝領導。肺癌很可怕,去年我們這裏一位熟人也是得肺癌,60 都不道就走了。難過!
波城冬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亮亮媽媽' 的評論 : 謝謝亮媽安慰。人生無常,隻能接受。
momo_sharon 回複 悄悄話 抱抱波波,人生無常,春節期間我二姨夫也突然心髒病發作離世,才七十多。二姨夫待我們就像自己的孩子,我近二十年沒見過他,一別就是永久...
菲兒天地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亮亮媽媽' 的評論 : +1

心痛,抱抱冬日,願神的愛安慰大姐姐的親人和家屬!

狼的那段描述好生動。
曉青 回複 悄悄話 現在患癌症的人太多,肺癌不好攻克,除非早期發現。
60多歲太年輕了,冬日節哀!願大姐姐一路走好!
亮亮媽媽 回複 悄悄話 一聲歎息!大姐姐這一生不容易啊!但有你這麽好的小妹寫文緬懷,她在天上會含笑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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