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子常常說自己幸福,在日常生活當中,他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給他一個家,平凡,樸素,安靜,無所謂好傢具或裝飾。給他預備很簡單的飯菜,隻要多些青菜,或有魚,飯後的甜品給一些水果或一小塊糕餅。然後給他一張普通的床,他睡六七小時便很滿足,星期六他還會在下午補睡一覺。多年來他每週工作六天,在星期天便又開始下一週的業務。他穿的更隨便,隻要舒適,從不講究,一般都是我給他買的便服。每天我們起的早,吃完很簡單的早點後,便在住家附近走大約一個小時。之後他便開著已有十年高齡的舊車 上班去也。他在同一所大學裡已經工作了三十七年,做研究,帶博士生,開會研討,申請經費,寫論文,每年也去一些國際會議,帶著學生去做報告研究成果。幾十年的生活一成不變,他卻從來不覺得沉悶或無聊。他的時間永遠不夠用,研究的內容涉及多方麵,好像從來不缺題目來做,目前已訓練出三十多個博士生,出了將近三百篇論文。雖然已屆退休年齡,可是研究做得紅紅火火,還沒有時間考慮這個問題,我看到他在加州理工學院的一些同事,很多八十高齡都還在工作呢。
我心裡時常羨慕他,生活充實,有創作,心性專一,獻身事業,對家庭負責,對學生愛護。他沒有很多嗜好,除了爬山散步外,最喜歡閱讀。他的手上永遠拿著書,床頭,沙發旁堆滿書,甚至在洗手間內也放書。週末,傍晚,不忘閱讀,出門旅遊,甚至生病,更加倍讀書。他看的書內容廣泛,科學,哲學,宗教,天文,歷史,詩詞,文學名著等等 。他的另一個嗜好是研究數論,無事時他低頭寫數學公式,一行行如火星文字,偶有進展,便沾沾自喜。我們去休假或旅遊時,他有時寫寫數學公式,有時寫幾首工整的古詩,到年底收集整理之後,便寄給好友分享。他對世界充滿好奇,本身如一本行動百科全書,誰問他甚麼,隻要是他熟悉的主題,他便會話古論今一番,準給你一個圓滿的答案。
四十年前,我在不甚了解之下,跟他結了婚。開始的時候,覺得很難接受,也納悶與一個書呆子在一起,生活有時真枯燥乏味!當年也許不知己,更不了解對方,隻憑一股熱情。如今四十年後,我居然也耳濡目染,被歲月磨練,被他薰陶,不知不覺的接受了他的生活方式。
幸福是會感染的,生活本來很簡單,外在的物質滿足不了內心的需求,生活的品質來自創作與發現的喜悅。我年輕時喜歡寫作,隻要有靈感,創作不絕,如峽穀裡不斷的溪流,心底的樂趣也不是任何物質可以取代的,所謂“問渠那得清如許,唯有源頭活水來”。日常生活隻要安定,舒適,少煩惱,多點時間與精力,才能有創新。
歲月如流水,孩子們長大成人,遠走高飛,家裡隻剩下我跟他,又回到兩人世界,我的時間又屬於自己了,於是開始學了一些年輕時想學的,如書法,國畫,古箏,每天花一些時間徘徊在古人的娛樂當中,不但可以自樂樂,還可以提高生活品質。結婚四十年,我倆一直以真誠相處,和諧融洽,給對方極大的空間。我利用剩餘的精力來創作,或做自己喜歡的事,何樂而不為呢!少年夫妻老來伴,在未來的人生歲月,大家互相扶持,無怨無悔,我們的人生也算是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