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澳大利亞的羊腿肉,孜然粉還是國內帶的。”朋友一邊在烤架上熟練地翻動著肉串,一邊眉飛色舞地說著。竹簽的底部被烤得火燙,他的手要不停地在一個小碗的涼水中浸泡一下,輕快而富有節奏。那個漂洋過海而來的羊腿,已被分成了塊,串成了串,堆出了一座小山。孜然粉灑在羊肉上,被火一烤,滋滋地響著,伴隨著一股薄薄的青煙,在空氣中散發著一股獨特而熟悉的誘惑。
“沒看出您還有這一手兒!”我一邊擺弄著手中的啤酒瓶,一邊打量著被青煙籠罩著的朋友。多年前,第一次聽說他是北大物理係的,我曾打趣說:“你們係的第一得長得啥樣子啊?”他沒有絲毫的猶豫:“長得就像我這樣!”
今年的初冬很是反常,感恩節了,還一片春意盎然的感覺,空氣中充滿了濕潤。後院正中,挺拔著一棵高高的鬆樹,枝枝向上,頗為神氣。“看這樹幹,兩個人都抱不過來,有歲數了吧?”我懶洋洋坐在躺椅上問著。
“嗯,這房子是一百零六年前建的,這樹隻怕更老。”學霸用精確的數字回答道。1909年,正是滿清末年,立憲派忙著改革,革命黨忙著起義,沒想到美國的老百姓的日子如此的愜意。那時的潤之正在韶山,中正還在日本,精衛卻已青年郎俊,文采飛揚了,引刀成一快,連胡適都為之傾倒,當之無愧的國民老公。可誰又知造化弄人,人生難料啊。可歎一個時代的人早已化為千古,隻有這個棵樹還在這裏驕傲地站著,靜靜地看著無數的人間冷暖。看來如有來生,變成棵樹相當的不錯。
“我爸還在後院種了兩棵香椿樹。”學霸補充道。順著手指的方向,我遠遠地看到兩棵光禿禿的杆子上頂著幾片葉子,害羞地躲在那裏。“嗯,來生要變樹的話,還得是鬆樹。”我心裏暗暗盤算著。
“這波兒好了,你先嚐著。”一串金燦燦的羊肉斜刺到我麵前。“我先進去把小動物們喂飽。”朋友笑嗬嗬說著,抱著勞動果實向屋裏邁去。透過落地窗,我看到四歲的女兒在幾個孩子中興高采烈地比劃著什麽,小手抬得高高的,儼然沒有把自己當客人。
我從小就對羊肉莢果著孜然烘烤出的味道沒有絲毫的抵抗力。第一次接觸羊肉串還是在初中,那會兒學習不好,整天騎著單車和三個小夥伴混在一起,飛馳電掣。每天放學路過工人體育場時,老遠就會聞到陣陣的羊肉串的香氣。我們每人肯定要買上十串,斜跨在車上,一口氣吃完。可那年的寒假,父親將我關在家裏,歪打正著地把我棒打成了個好學生,從此和小夥伴們疏遠了,羊肉串也就吃得少了。
“小動物們好像很愛吃。”朋友一邊吆喝著,一邊又把肉串鋪滿了烤架。屋裏的女兒已經停止了高談闊論,狼吞虎咽地撕扯著肉串,嘴角上被印上了兩撇黑油油的小胡子,向上翹著。
大學時,女朋友來自新疆,對北京的羊肉串頗為鄙夷:“新疆的串子比這大的多,吃的時候用饢兜著,這樣吃完肉,饢也就好吃了。”盡管這樣,每晚在她宿舍旁的小攤上,我們還是很高興地買些羊肉串,打打牙祭。每每送完她後,我又會禁不住誘惑,偷偷地再買上幾串。很快,吃下去的羊肉就浮現在了腮幫子上。於是,她對肉串的數量控製得越發嚴格,可卻收效甚微,直到結婚後她才發現了這個秘密。
“嘿,想啥呢?小朋友們都吃好了,該咱們的了。”朋友端著滿滿的一碟湊了過來。“這波兒放了辣椒麵,敞開了吃!”過了好一會兒,麵對著散落一桌的竹簽,又慢慢地補充道:“下次再來,香椿就可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