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站 塞倫蓋蒂之一
1、
下午三點,安德魯接上我們,開始safari。
路過河流,跨過小溪,穿過豐茂草地,鑽進稀樹叢林,安德魯的車速始終很快,車內也很沉默。好在我們已經適應了這樣的沉默,隻不過我還不能適應簡單粗暴地喊停——安德魯和別的導遊一樣,隻想帶著我們看大動物,而不了解我對小獸小雀的興趣。有幾次看見了樹上棲著陌生的鳥兒,來不及舉相機車已經衝了過去。請他停車,往往已經太遠,或者幹脆找不到了。
先生開導我,讓我換位思考,對方不會把喊停當成粗魯無禮的舉動,然而我還是抹不開麵子,鼓起勇氣輕喚安德魯幾次,算是拍到了兩隻美麗鳥雀,但大多都錯過了。尤其是一處蒙哥穴上,頭領模樣的成年蒙哥直立盯著我們的車駛過,距離非常近,黑眼珠都看得清,難得膽大包天的表現。錯失這些邂逅的影像,隻能留存在記憶中,是為人性缺陷所致也。
遼闊的草原上,忽然出現了彩虹。因為地處開闊地,我們的移動並不影響觀賞彩虹,倒像著圍著它兜圈,沒過一會兒就見天地間有奇怪的光影,想一想便明白,那是雨!
密密的雨線將大團的雲與大地相連,在風勢下迅速推進,煞是壯觀,腦中頓時湧起諸如龍卷風龍吸水這類名詞,不過,那僅僅就是雨,一兩公裏之外的一場大雨。所以才有了前麵那架彩虹橋呀,彩虹雖然常見,非洲草原上,這是我惟一所見,很難忘。
一株傾倒的樹上,我們遇到了第一隻獅子。安德魯介紹說隻有賽倫蓋蒂的獅子會上樹。此刻這位雌性獸王在樹上把自己蜷成個大貓,隨著我們靠近而變化著姿勢,慵懶之美盡現。離它不遠的草地上,是這個家族的其他成員,大家輪流打嗬欠,一窩懶貓。
有趣的是那隻樹上的大貓很快站了起來,然後笨笨地試探著往下出溜,幾個不那麽優美的動作之後,連跳帶滾地落了地,看得我們三個忍俊不禁。同為貓科,獅子下樹的動作可能是最笨拙最滑稽的了吧?
返程中,天色很快暗下來。路過一片點綴灌木的低矮草地,有隻禿鷲從天而降,直接俯衝攻擊草地上一隻黑背豺,距離我們不到一百米。我急忙喊停,這真是最直接最急迫的一次,車應聲而停,我舉起相機就拍,一麵推鏡頭一麵通過取景視窗看到了真相,現場解釋給先生:“黑背豺捉到了一隻兔子,禿鷲想搶那隻兔子!”
這是我看到的最完整最原生態最有衝擊力的獵食畫麵:黑背豺瞬間撲咬倒兔子,叼著軟遝斷氣的獵物邁步還不到一秒就被天外來客襲擊。黑背豺竟然分外敏捷,躲開攻擊。禿鷲一擊不中,失去了先機,盤旋了一圈,在黑背豺後麵想再尋機會,黑背豺已經采取了嚴密守勢,叼著兔子邊飛跑邊回望了幾眼,迅速隱沒在樹林裏。禿鷲怏怏地落在草地上,目送著打劫對象逃離。
這一切發生在短短數秒裏,先生隻看見了黑背豺跑進樹林的最後一甩尾,和惆悵留在草地上的禿鷲。我們興奮地檢視照片回放,遺憾的是我的手不夠穩,變焦後暗淡光線下沒有拍下特別清晰的畫麵。勝在相機的半畫幅,未變焦的照片放大後就能看到清楚的飛禽走獸之爭。
如此收獲帶來莫大喜悅,讓我不持重地傻樂了一路,一再回味那飛天遁地的相搏。
2、
回到酒店,時間五點半,六點才開飯,先生在沙龍小憩,我繼續掛著相機很“遊客”地閑逛。走到營地邊緣,隻見遙遠天邊一枚血陽正緩緩落下,趕緊舉起相機掐起來。沒有什麽理論知識沒有什麽技巧,隻是覺得這天色太美,想拍下它,以後若記起這個黃昏的美卻無法複述出來,不是得頓足而惘然?直到背後傳來先生的呼喚,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進更深的草叢,不知不覺拍了二三十張,不知不覺夕陽已經沉沒過半。
先生責怪我沒有安全意識,不該獨自踏足及肩高的灌木叢,我自知理虧,隻能祭出法定:“哎呀是不是開飯了?你餓了吧?”
先生果然被我轉移了注意力,望向餐廳方向:“走,吃飯去!”
晚餐居然有雞湯,不是罐頭湯,是真正的雞肉煮的湯,味道不錯。甜點是布朗尼,放的不是核桃而是榛子,少點油脂香多點咀嚼後的厚香。吃得正歡,隔桌有位高大的黑人小哥朝我們揮手,然後是嚇到我們的中文:“不好意思!你們是中國人嗎?”
用“不好意思”開篇,是港台同胞的禮貌習慣,非我有偏見,真是實踐出真知,接觸多了就會發現,與陌生人開口的禮節是許多國人無法回避的短板。
小哥繼續說,他在廣東生活了十七年,喜歡香港喜歡廣州,這幾年進內地,在張家港認識了現在的老婆——原來背對我們默默吃飯的中國女性就是他的妻子。小哥語言流利,發音與用詞都有濃重的粵語風味,配上他認真的表情,很是忠厚可愛的模樣。他很想與我們開聊,但他的妻子置身事外的架勢,甚至在我們說了和她是江蘇老鄉後都不為所動,自始至終都不回頭,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必令人不快,就簡單交流幾句結束。
飯後照例是咖啡與茶,我試探問巧克力有無?俄頃便端來了熱巧一杯。唔,這裏是坦桑尼亞,神奇的坦桑尼亞。夜已經深了,幹了這一杯,讓我們回去翻看今天遊獵戰果,然後一場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