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站 塞盧斯自然保護區之二
1、
早上八點準時出發,小胖哥帶著一身活力開始飆車。
經過昨天兩次跟他遊獵的實踐積累,我們試著跟他溝通提出要求:我們不是隻想看大動物,包括鳥類也是我們的興趣所在。希望他不要經驗主義每次都對著獅子大象經常出沒的地方直奔而去,一路上的風景也是值得留車坐愛一陣子——何況今天有八小時的計劃,時間有的是。
小胖哥有些意外但很禮貌地表示了解。接下來,三雙眼睛就變成三台雷達,仔細搜索著車外的樹林草叢。先生起初堅持把600mm鏡頭放在腿上,隨著腿的酸麻,加上車的顛簸讓他也沒有多餘的爪子抱著鏡頭了,隻好跟我一樣放在身邊絨布座墊上,發現這玩藝的重量產生的摩擦力根本不為車震所動,欣然接受了現實,隻是用豆袋繞住機身防止重大事故。反正抓拍這種事也指望不上長焦,他就好整以暇罷。
行不多遠就遇見了水羚一家。水羚又稱水鹿,是羚類裏被毛最長的,尤其是小羚仔,毛茸茸的簡直就是個小玩具。它們在當地被稱為“follow me”,緣於它們的屁股長得太有特色。水羚的臀部有一圈白色,尾巴內側也是白色,招呼同伴或者孩子時尾巴小幅擺動,像指針在圈內走動,非常有趣。其實大部分偶蹄動物都是這樣招呼後麵同類的,但水羚的大白圈太顯眼了,所以連人類都看出了它們的意圖:“跟我來!”而在我們現代人看來,水羚這套裝備神似電源開關的簡易圖示,即,圈中一豎。
告別了水羚大家族,車駛到了一處山坡下。這片區域開闊明亮,植被錯落有致,綠草如茵野果遍地,各色走獸安逸行止,猛一看簡直像進了攝影棚,有種電影畫麵的美感。
我們停留了好一會,靜靜看著綠植畫境裏的動物們。狒狒親子互動,黑斑羚追逐嬉鬧,角馬搖尾驅蠅,斑馬交頸摩肩,長頸鹿遙遙佇立,鳥兒們自由飛棲盡興而歌。欲辨已忘言,唉,這樣的美好願能永續。
穿越這片如畫的溫馨天地,小胖哥把我們帶往一個湖泊。
一眼望去,湖中有兩棵大樹,樹上有個大鳥巢,樹下有河馬成群。湖畔涉禽漫步,細看看不下十種,真是驚喜不已。
我和先生也不廢話,他舉起相機架在車窗上,瞄上了拍攝對象,我再幫他推出鏡頭——話說,沒有三角架的情況下,我也是不可或缺的勞動力呢。這邊廂我自己捉住近處的鳥兒們,不管不顧地按快門,一邊問這個黃嘴的是什麽那個畫眼圈的是什麽?小胖哥此時不甚專業的表情好尷尬,他大概一直覺得指導我們認識四蹄朝地的那些動物就夠了,沒想到兩個中國人連鳥名字都要考,不能交卷好無奈。
且不表回家後刻苦學習查核鳥兒們的身份,隻說眼前這片湖景,讓人對自然奇趣讚歎個沒完。那兩棵水中顧影的大樹,虯枝朝天曲折不已,造型不可謂不煞費苦心。樹上鳥巢簡陋至極,看起來搖搖欲墜,真擔心這樣的家能不能保護下一代。細看處,巢裏趴著一隻噪鹮(Hadada Ibis),那個眼神,嗬!大概對我這樣鹹吃蘿卜淡操心的行為頗不以為然。而畫麵最有生機的是滿掛的草編鳥窩,真是滿滿當當進出繁忙。
織巢鳥又稱織布鳥、縫紉鳥,是個統稱,其下品種百餘種,它們的統一屬性就是心靈手巧,準確說是嘴靈爪巧,個個是編織高手,拿草莖細枝穿針引線地造屋,據說它們的“公寓”可以造成聯排宿舍,互通聲息共禦外侮。此刻我們看見的正是一群勤勞的建築師黑額織巢鳥,它們上下翻飛在各自的小窩上添磚加瓦忙個不停,與其上斜睨視人的噪鹮形成一動一靜的鮮明對比。不知是身量碩大的噪鹮為織巢鳥們提供了強大的鄰邦保護,還是機敏的織巢鳥為噪鹮充當了警衛。
眼光往下移,水麵上的河馬群一如既往地隻露出鼻孔。知道這個大個子生性暴躁,還是敬而遠之為好,但被蒼鷺踩上了頭頂,大河馬卻怡然自得不以為忤。
正望著河馬們,其中一隻緩緩直起了些身子,剛想猜測它下一步的動作,就在相機視窗裏看見了不明所以的一幕,因為距離實在太遠,隻覺得河馬君似乎搖了搖尾巴發了會兒愣便又沉回了水裏。回來把照片放大了一看,原來是“臭”名昭著的河馬甩便便!河馬的習性是一邊排便一邊快速甩動尾巴,糞便呈天女散花之狀飛濺,輻射範圍寬廣,以迅速在水裏稀釋。但這個習性使許多大河馬在動物園裏留下了糞彈攻擊遊人的記錄,對中彈者而言完全就是一場噩夢。看清了事實真相,我們反而慶幸當時離河馬是那麽遙遠,回想它身邊的那些親朋好友,籠罩在一片“飛花”裏而巋然不動,那是真名士自風流啊。
湖邊濕地上各色鳥兒停停走走,覓食或梳毛,我就像掉進抓娃娃機的小朋友,開心得不知先抱哪一個玩具才好,看這個好美,看那個也好美。
一隻麥雞引發了求知欲。特別之處在於它的胸前有一對牛犄角似的東西,怎麽看也不像是軟質的物體。查知那是白頭麥雞,科普內容沒什麽亮點,卻沒有任何文字提到照片裏的那對深色犄角。維基告訴我,距是跗蹠骨後方突出的骨棍,外麵包覆鳥類皮膚衍生的角質鞘,普遍見於雞形目的鳥,尤以雄鳥的距發達,是繁殖期爭奪配偶的武器,結構和功能類似哺乳動物中牛、羊的角。
所以,“距”是長在腳部,距腳麥雞因此得名,這個老友的胸前杵著的尖角不應該是距。但,那又是什麽呢?帶著這對犄角,小小麥雞可以走哪兒懟哪兒,太囂張了,太不合群了。跑偏了,扯回來。總之多方查閱不得其解,不知何方高人能指點迷津。
不舍離開,小胖哥繞湖小半圈,群鳥們側頭瞅著我們,脈脈無語——好吧,那是我自作多情,其實它們巴不得我們趕緊滾蛋。
2、
時間到了中午十二點半,鏘鏘鏘鏘,午餐登場。
小胖哥帶我們來到常規用餐處。這是一個草棚子,地上鋪了石板,放著一套桌椅。小胖哥拿出餐包,抖開一張桌布,依次放下卷餅、三明治、黃油蛋糕,然後是咖啡、可樂、礦泉水。他放置完了就滿臉歉意地望著我們,因為沒有更多客人,廚房隻能提供這樣簡單的食物,不然會準備得更多更好。
我們趕緊安慰小胖哥,已經很好了,整個酒店隻為我們兩個人服務,真是非常感謝。於是客氣兩句就開吃。卷餅有雞肉和牛肉兩種,都非常好吃,餅又軟又香,真材實料地裹著沉甸甸的餡兒,我本沒覺得餓,一吃之下反而勾出了饞蟲。
小胖哥有兩個女兒,都在讀小學,他稱頌時下的總統給人民謀福,讓他有能力負擔家庭,讓女兒們讀得起書。他喜歡中國,想去中國看看。我們恐嚇他,會被中國景點的人堵在原地回不了坦桑尼亞,逗得他大笑。好一番餐間談笑,小胖哥收拾完了餐包,囑咐我們就在此地方便,不要去樹下,以防樹上動物。
短暫的慌亂之後,我對先生齜牙咧嘴,這也是無可避免的事。於是我們分作男女兩批,就在車後行更衣之例,有詩為證: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水聲揚。
接下來遇見了坦桑行的第一隻獅子。雌性,年老,獨眼,安靜地伏在高高草叢裏,也許,她不能熬到明年的雨季了,也許,連下一個旱季都熬不到,因為眼下的雨季讓捕獵變得困難,她離群索居,難上加難。但不管她命運如何,都是這大草原上重複上演的故事,順其自然而已。
這隻獅子帶給我們的感慨很快被大象母子衝淡了。密林裏走過了象母子,一個邊走邊吃,一個邊撲扇耳朵邊洗泥巴浴。憨態可掬,引得我們又一發頻按快門。象出沒前後也就兩分鍾,卻帶給我們很多話題。這小象多大了?是不是還在吃奶?其他的象會不會就在附近?之前路上看見的東倒西歪的植物是不是它們拱倒蹭斷的?
一路仍舊是黑斑羚為主的草食動物為伴。長頸鹿時不時擋在路上,擺一個經典的身姿。疣豬們歡快地跑動著,尤其是單身漢俱樂部出來撒野,洗完泥巴浴後豎起尾巴狼奔豕突。那可是正宗的豕突啊,風一樣的男子讓人忍俊不禁。
從樹林轉出,轉到了另一個湖泊,比之前那小得多,卻給了我們大大的驚喜。
遠遠就看見湖邊一叢棕櫚樹,樹下則臥著一群獅子,一大群!三個人一起數,一遍又一遍數,共有五隻母獅,八隻幼獅,這就是個春遊休息中的幼兒園大集體呀。
因那叢棕櫚是獨立生長的,小胖哥駕車圍著獅群兜了整整一圈,毫無障礙。獅子們嗬欠連著嗬欠,害我們都要被傳染了。當我們遠遠停下車,我照例幫先生把大炮抬上車窗架起,獅群裏最小的那隻搖搖晃晃走向我們,越走越近,讓我們好不激動。小獅子到離我們三四米遠的地方,連打了幾個嗬欠,就地躺進一叢蒿草,四爪朝天扭了扭,就繼續春秋大夢起來。連小胖哥都連連讚歎,說他快三個月沒有看見大獅群了,更不要說帶著這麽多小朋友的獅群,小獅子太可愛了。但小胖哥也告訴我們,或許這個群體的雄獅就在不遠的地方,我們還是不要逗留太久。
回程中,暮色輕掩的草地上飛起一對大鳥,振奮了我們的精神。它們停上了高樹,這樣的光影條件,隻能靠先生的長焦了。扶正了他的鏡頭,我不死心地打開7R2,想靠畫幅取巧,就算能拍個全景交待故事發生地也好。
於是相機視窗裏我看見了這對紅臉地犀鳥,好奇特的相貌,卻好恩愛的意態。它們很快便挨到了一根枝上,依偎在一起,互相梳理羽毛。小胖哥說這種鳥叫呱呱嘎(還是呱嘎呱?),便是直接用了它們的叫聲命名。這種奇特的大鳥隻見了這一回,無緣得複再會。
天說暗便暗下來。我們回到營地已經五點,很快又要去享用晚餐了。
晚餐依然姍姍而來,等得人心焦。也依然看得出用心,每一道都很美味。依然感謝先生幫忙打光拍照。色拉擺盤很漂亮,牛排香嫩,魚排軟滑,隻可惜,甜點還是那麽糟糕,依然是膠質難入口的慕絲。不由得我不產生以下結論:這家酒店的廚師隻會做難吃的慕絲。
兩個人挨著頭檢視一天的拍攝戰果,談笑晏晏複咭咭。夜色深沉,忽然想起那對紅臉地犀鳥,此刻,是否也相偎待入眠?
黑額織巢鳥Ploceus velatus
黃嘴鸛Mycteria ibis)
紅臉地犀鳥Bucorvus leadbeateri
灰彎嘴犀鳥African grey hornbill
白頭麥雞Vanellus albiceps(白頸麥雞在澳大利亞被稱為蒙麵鴴。)
非洲琵鷺Platalea alba
小白鷺Egretta garzetta
蜂虎Meropidae
埃及雁Alopochen aegyptiacus
藍耳輝椋鳥Lamprotornis chalybae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