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鬱症患者和精神病人的明顯區別在於,當他們站在樓頂上的時候,抑鬱症患者自己往下跳,而精神病患者則是推別人下去。
那一年,我們單位的汪峰子卸甲歸田,榮歸故裏了。其實,人家老汪叫峰,隻是好事者在峰字後麵加上個子,也就成了峰子了。
說他峰子(瘋子),也並非空穴來風。當年,老汪還是小汪,汪峰子還是汪峰的時候,意氣風發,滿懷革命理想,就來到了改革開放的前沿。作為一個北方漢子,我們的小汪與當地土著相比,也算是濃眉大眼,一表人才了。也許就仗著自己有點人樣,就不知天高地厚地打起了一位女主持人的主意。不過,這件事還有另外一種版本,說是由於當時小汪已經做了主任,是人家女主持主動投懷送抱的。不管怎麽說,反正,他們是搞到了一起。也就在小汪一往情深,打算休掉家鄉的糟糠,與女主持喜結秦晉之好之際,我們的台長大人快馬揚鞭,一杠子就插了進來。這一杠子,深啊,把小汪插得是輾轉反側,百思不得其解,太鬱悶了。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麽老台長這軟杠子說插怎麽就能插進來呢?女主持的臉為何能像春天的天氣,說變就變了呢?我們的山盟海誓呢?我們的秦晉之好呢?唉,可憐我們的小汪,一夜之間就愁白了頭,轉眼之間就變成了老汪。從此,在電視台大院,每天晚上都可以看到老汪的身影,穿著有洞洞的跨欄背心,站在女主持宿舍門前,手舞足蹈,振振有詞,至於說的是什麽,沒有人能夠聽得懂。也就是從此,我們的汪峰名字後麵就多了個子。
當然,這一稱呼都是大家在汪峰背後叫的,誰敢當著他的麵叫?找死啊!人家老汪那是真敢從樓上往下推啊。就說平時工作吧,本來人家老汪也是電視工程技術專家,但是,考慮到現實種種,就改成讓老汪管設備了。每次記者們出去采訪,都要到老王那裏領取機器,約好了幾點那是分秒不能差,早了,他罵你,晚了,他就要打你了。就他那眼珠子瞪起來,一點不比牛眼小,小記者們誰不怕啊。那時,我也在小記者的行列,不過,看在老鄉的份上,人家老汪給足了我麵子,對我也算是特別客氣。記得有一次我在他窗前出鏡,機器架好了,我正在對著鏡頭,像模像樣的準備開口時,老汪突然從窗戶探出頭來,嘿嘿一笑,自言自語道,小樣挺帶勁的啊。
剛來電視台,我是個愣頭青,一點也不知道老汪的故事,見了汪老師,主動打招呼,尤其是攀上了老鄉,就更加多了一層親切感,也就多了一些話題。不過,聊著聊著就覺得不對勁了。你比如說,我裝出一副十分關心汪老師個人生活的誠懇態度,問道:“汪老師,你都來深圳這麽多年了,為啥不把大嫂接過來啊?”你猜人家汪老師怎麽回答?“我來深圳是肩負曆史使命的,等香港回歸,我的曆史使命就完成了,我就要打道回府了。”那一年,香港終於回歸了,我們的汪老師依舊坐在機房裏,瞪著牛眼,不停地罵著小記者們。看來,汪老師還任重道遠啊。
不過,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當老汪退休的時候,他還真的打道回府了,我不知道老汪當時是衣錦還鄉還是行囊羞澀。不過,有一件事我是知道的,就是他把他老婆從樓頂上推了下來。
據說事情是這樣,老汪回到東北,夫妻闊別20多年,終於團聚,不免要親熱親熱,但是,老汪老婆死活不從,老汪百般無奈,也就軟了下來。憋氣加窩火之際,也就心生幾分疑竇。於是,老婆出門,他就偷偷跟蹤,還真讓他逮著了。在一所高層公寓,老汪當場捉奸,奸夫趁勢逃脫,老汪老婆可就沒那麽幸運,被老汪赤條條的就從18樓給扔了下去。腦漿迸裂,血染街頭,慘啊!
未幾,深圳電視台台辦,來了兩名東北人模樣的警察,說是調查一起命案,問到老汪情況,台辦的人如實說明,老汪也就避免了牢獄之災。不過,據說,避免老汪牢獄之災更重要的原因是老汪老婆的家人網開一麵,他們權衡利弊,考慮再三,畢竟還有個未成年的孩子,既然汪太已成新鬼,如果再把汪峰子搞進去,孩子怎麽辦呢,畢竟孩子是無辜的,也是需要撫養的。於是乎,放棄了對老汪的刑事追究。於是乎,我們的老汪像完成了香港回歸這樣的重大曆史使命一樣,雄赳赳氣昂昂的就跨過黃河長江,重新回到了讓他變成瘋子的嶺南,從此以後,此心安處是吾鄉了。
心可以安頓下來,但是,靈魂卻像孤魂野鬼。從此,電視台大院,胡漢三又回來了。每逢夜半三更,一個穿著有洞洞的跨欄背心的東北漢子,又在那裏手舞足蹈,振振有詞了。至於他在說什麽,永遠都不會有人懂。
時光荏苒,逝者如斯。就在一個悶熱的下午,電視台宿舍又來了幾名警察,撬開老汪的門,隻見汪峰子蜷縮在床上,臉上表情極其痛苦,臉型幾乎扭曲變形,唯一沒變的是那雙牛一樣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幾乎要從眼眶中跳出來。他床前的桌子上,有一瓶沒有喝完的二鍋頭。
對於汪峰子的死,人們很是平靜,沒有人驚歎,更沒有人表現出一絲的同情。以往,單位有人死了,總要在告示欄發一個訃告,汪峰子連訃告都免了,更沒有人為他送行。不過,汪峰子的身後有一個謎,至今未曾解開,更讓他的家人糾結。汪峰子平時省吃儉用,一日三餐吃在食堂,應該有一筆錢留下來,但是,他的家人翻遍宿舍每一個角落,就連鞋裏都抖落了,就是找不到一分一毫,這錢,哪兒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