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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僭越之殤》(27)——回爐再造

(2025-03-22 04:34:27) 下一個

早上八點,太陽已經開始熱身了,它把大把大把的光線撒到生命科學院的職工大院裏,再直愣愣地穿過牛夫人家客房的窗格子,在遮光窗簾上烙下一塊塊的亮斑。冷氣開得很猛的房間裏一片昏暗,憨憨像頭吃飽喝足無牽無掛的豬一樣睡得酣暢無比,時斷時續的鼾聲把這個空落多時的客房弄得生動起來,連角落裏的塵埃都隨著空氣的震顫跳起舞來。

這幾天憨憨算是累壞了,自從被弟弟從梧桐村裏忽悠出來後,每天的日子都過得像是在做白日夢,比他畫在本子上的夢境還要匪夷所思:第一天被拉去克隆中心換腦,突然天上掉下來個林妹妹,那個叫沈嫣的小美女把他的三魂六魄都勾走了;第二天又被弟弟拉去了腦機接口公司,糊裏糊塗地被開了瓢,還往裏加了什麽芯片,弄得大腦瓜子好像好使起來了;熬到第四天好不容易溜了出來,可跟著沈嫣不知怎的就遇上了死鬼老貓灰灰,連“親媽”“親哥”也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了,那個親哥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憨憨再傻也能看出這人和自己是雙胞胎!

憨憨的腦回路還沒運轉得太通暢,這幾天遭各路信息的連番轟炸,大腦早已過載,這場往死裏睡的大覺就象快死機的電腦關機重啟,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牛夫人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小心翼翼地坐到憨憨的床邊。纏在憨憨脖子上膩歪的老貓小灰半閉著眼舔了舔牛夫人的手,又皺著鼻子呼吸了幾下,好像有點嫌棄空氣中那股熏人的汗臭味。牛夫人忍不住伸手撥了撥憨憨腦袋上那油膩膩亂蓬蓬的頭發,當那一溜縫線像亂草中蟄伏的蜈蚣一樣露了出來,牛夫人趕緊把手縮了回去,那條蜈蚣的黑爪子好像正在蠕動著,一下下要往憨憨的腦袋裏鑽。牛夫人腦門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了幾下,滿眼溫熱的光也黯淡了下來,她無聲地歎了口氣,把眼睛閉上向後坐直身體,深深地呼吸了幾下,這才重新睜眼端詳起憨憨的側臉來。

這張顯然帶著牛夫人遺傳特征的輪廓鮮明的男人臉孔並非憨憨專有,它同樣屬於另外兩個男人——牛一和牛C,這三個克隆男人就像是從同一個模子裏翻倒出來的。憨憨露在薄被外麵的肩膀和手臂滿是腱子肉,好像是個練家子一樣。牛C用培養液速成的身架子也不遑多讓,喜歡拳擊的牛一在吸毒前,何嚐不是個肌肉鼓漲雄性爆棚的美男子呢!

憨憨的鼾聲突然升了調,睡得象嬰孩一般放鬆的麵孔上那嘴角無來由地一翹,瞬時綻放出一朵無邪的笑容……牛夫人看得呆了,心想,這哪是成年人的笑啊,它不活脫脫正是那個短命的百日嬰孩常掛在臉上的笑嗎?憨憨,你和哥哥一樣,都是小牛一生命的延續,都是我親親的兒子,感謝上帝讓你在丟失三十二年後又回到我的身邊!

小灰好像知道牛夫人在想什麽一樣,它輕手輕腳地站起身來,用那雙依然明亮的琥珀色眼睛直盯著牛夫人,眼波裏好像有無數個字符在幽深裏閃動著。牛夫人注視著小灰的眼睛,點了點頭,然後伸手捧著小灰的腦袋深深地吻了一下,輕聲地說;“鬼靈精,你把那本相冊推到地上,還專門打開百日宴那一頁,是想告訴我你就是小牛一投胎轉世的吧?”

牛夫人能大略看懂貓語,這時候隻見小灰把又圓又大的眼睛很慢很慢地眨了一下,又把毛絨絨的腦袋直往牛夫人的手心裏抵,牛夫人心中一顫,一把把小灰抱到懷裏,說:“好孩子,我也愛你!上帝說,人死後去天堂,但我多麽希望你真是小牛一投胎來的啊!”

憨憨翻了一個身,母子的談話並沒有幹擾到他的睡眠。老貓小灰鑽到牛夫人懷裏躺下,把毛絨絨的臉緊緊地貼到牛夫人的臉上,好像在撒嬌地說:“我是你兒子,上輩子是,這輩子也是!”牛夫人像抱著一個嬰兒般拍打著懷裏的小灰,輕聲地說:“感謝全能的主,把我的兒子們都送回來了……哎,可憐的牛C,如果他也能投胎該多好!”

 

“嗶……嗶……”院子的門鈴突然大叫了兩聲,把正沉浸在情感波濤中的牛夫人嚇了一個激靈,“才八點半誰會來串門呢?”牛夫人心裏嘀咕了一句,皺起眉頭把小灰放下,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掩上房門,這才大步並小步地向院外奔去。

門外站著兩個陌生的中年男人,一個白臉龐的身穿襯衣西褲,一手提著個公文包,一手拿著個手機大小的儀器,另一個黑臉膛的膀大腰圓,穿了一身緊繃繃的灰色保安製服。這兩個男人呈圍合之勢堵在院門外,看上去連一隻蒼蠅要飛出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白臉幹部對著牛夫人很有禮貌地點了點頭,說:“抱歉一早打攪了,請問莫再生先生在這屋裏嗎?”牛夫人心裏一驚,暗想,憨憨剛回來,怎麽就有人追到這裏了?白臉龐掏出一個證件在牛夫人眼前一亮,說:“我是大腦智能科技公司保安部的,這位是我們的保安員。莫再生先生簽署了做腦機接口誌願者的合同,他在實驗尚未完成的情況下私自離開,還偷走了一個價值昂貴的信息處理器。根據處理器內置的追蹤器定位,該設備此刻正在這房子裏。”牛夫人一聽這話,馬上滿臉歉意地說:“我這孩子有點弱智,還搞不清楚拿和偷的區別。您說的是那個讀心機吧?他本來打算玩兩天就送回去的……”

這時門前已經有上班的人陸續走過,大家都對他們投來好奇的目光。牛夫人說:“你們先進來喝口水吧,天太熱了,那機器就在屋裏。”說著就側過身來把兩個男人往院子裏讓。那白臉幹部跨進門檻就站住了,說:“我們就不進屋了。我們還不僅僅是為了那個信息器來的,莫再生先生必須跟我們回去,直至把實驗做完才能離開。”牛夫人一聽這話隻覺腦後一陣陣發癢,好像那條黑蜈蚣又開始蠕動起來了。“他……你們的實驗已經很成功了,憨憨…..莫再生昨晚還表演了高難度的心算呢!我看……”那幹部打斷了牛夫人的話,語氣堅定地說:“這生命科學研究所裏住的都是高級知識分子吧,您一定明白沒有調試好的內置大腦芯片會造成什麽危害。莫再生如果不跟我們回去做完這個實驗,那以後出現任何健康問題我們都不負責任,此外,他還要把所有試驗的費用賠付給我們,這是雙方簽署的合同裏的條款。”黑臉保安這時也開口了:“老大姐,賠錢還是小事,偷竊可是犯法的,我們可以讓公安來處理這件事……”

牛夫人有點慌神了,她返身折回屋裏的樓梯口衝著樓上喊道:“小一!小一!”昨晚牛一沒等晚餐結束就陰沉著個臉上樓去了,牛夫人隻管照顧憨憨也沒太注意牛一,現在眼看憨憨又要被抓走,她多希望大兒子能來拿拿主意啊!

二樓一點動靜也沒有,一樓的客房門卻打開了,睡眼惺忪的憨憨光著腳踱了出來,等他看清來人時嚇了一跳,轉身就鑽回房裏去。

說時遲那時快,訓練有素的黑臉保安幾個大步衝進屋子,一把把憨憨從客房的窗台上拽了下來,緊跟著進來的中年幹部把手中的儀器對準憨憨的腦袋掃描了一下,確認了屏幕顯示的照片和資料,就用法官判案般嚴肅的聲音說:“莫再生先生,我們是來請你回研究所的,請你協助我們的工作。不用擔心,我們不會再給你動手術了,隻需要你配合調試,最晚明天就可以回家。”

憨憨扭了一下身子把衣領從黑臉保安手裏掙脫出來,說:“嚇死人,以為要來抓我送警察呢,我可不是小偷!”說著又轉著頭看了一圈,問道:“沈嫣在哪?”牛夫人說:“昨晚你喝得醉醺醺的,沈姑娘走了你都不知道呢!”憨憨一聽急了,沒頭蒼蠅一樣滿屋子轉圈圈,牛夫人把憨憨的手機遞過來,說:“是找這個吧?你哥細心,你一來就給你充上電了,以後我們可不能再失聯了。”憨憨一張臉象點著了的燈泡一樣亮了起來,他接過手機,從褲兜裏摸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條,牛夫人湊過去看了一眼說:“是辦公室電話吧?別急,沈嫣還沒上班呢!”

兩個男人等得不耐煩了,他們左右逼近各挽著憨憨的一個胳膊就想把他往門外引。牛夫人趕緊把幾個熱包子塞到憨憨的書包裏,又鄭重其事地把家裏的鑰匙放到憨憨手裏,說:“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了,那邊完事了就趕緊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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