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偶爾心血來潮,會烘焙一些小點心,比如核桃酥、杏仁餅、芝士蛋糕之類。說實話我不是個烘焙高手,就這幾樣還是我近年來跟球友小姐妹和合唱團大姐姐學來的。
在一個不太做烘焙的家裏,每一次烤箱飄出誘人的香味都變得很特別,很有喜慶的意味,“家”的那種讓人依戀、放鬆的溫暖感覺一下子就彌漫來開了。很可惜在孩子們小的時候沒有學學這些手藝,如果一個當媽媽的時不時就能從烤箱裏捧出香噴噴的各式誘人糕餅,那孩子們會多麽自豪而且開心啊,他們在誇獎媽媽的做菜本領之餘,還可以加上一句:可惜,孩子們都長大飛走了,這些幸福的場景隻能發生在想象中,時光是不能倒流的,當時沒抓住的幸福節點一但溜走,就再也追不回來了。那麽多爺爺奶奶寵溺孫輩,可能就是因為在他們當父母的時候工作太忙,人生經驗不足,到老了才想到要把沒能給孩子的快樂補償到孫子身上吧!閑話休提,這篇要說的是老公——那隻山東老虎(不是武鬆打的那隻,雖然都是山東虎)。老虎也是喜愛”色香味“的性情中人,烘焙冶煉出的家的味道他比孩子更喜歡。我曾在滿屋飄香的時候得意地問他:
“有個會烤餅的老婆挺幸福的吧?”
老虎十分肯定地點點頭:“可不!”
我發現了一個情況,每次烤餅放涼後,老虎都會非常積極主動地找出空瓶空罐,把那些小餅子一個個碼在裏麵,然後又把它們收藏到食物櫃中。每次到早茶或午茶的時候,他都會拿出三兩個小餅子放到碟子裏擺好,就著自製咖啡仔仔細細地吃起來,連餅子掉個渣都要拿手指頭沾起,放到嘴裏。滿滿的瓶子很快就見底了,但每次隻剩最後一個的時候,那個幸存者就會孤獨地呆在瓶子裏,好幾天都沒人去動。這正是我兒子這類香蕉人大惑不解的狀況——為什麽每次去飲茶,碟子裏剩最後一個的時候,就都沒人吃了呢?我當然也喜歡這些被獨家調製了配方的私製點心,它們不會像外麵賣的鬼佬糕點那樣太甜、太油、適合亞洲人的清淡口味,絕對沒有不良添加劑,最重要的是,用自己的手製造出來的食物和用錢買來的食物味道是不一樣的,它多了一份情感的滋味。我雖然不種菜,但很理解身邊那些愛種菜的“城市菜農”,他們天天要在菜地裏忙活幾小時,花很多錢買泥土、肥料和種子,說實話買菜比種菜容易多了,也便宜多了,但這些“城市菜農”依然樂在其中,他們吃的是放心,吃的是新鮮,吃的是勞動帶來的副產品——快樂。可以說,自己生的孩子最好,自己種的菜最甜,自己烤的餅最香。都說運動產生快樂素多巴胺,我覺得建立在興趣上的勞動也能。老虎對我的勞動果實持如此欣賞珍惜的態度,令我很滿足。昨天老虎遠行回家,我又做了一爐核桃酥,我指著正在放涼的烤盤對他說:今天起床打開食物櫃,裏麵果然擺著兩個裝滿了烤獲(借用漁獲一詞)的玻璃瓶子,那些核桃酥像用磚塊砌築的牆壁一樣,整整齊齊地碼在一起,一個疊著一個,沒有一點自由散漫的形跡。可以看出來,這是一隻對它們有感情的手才能把它們擺得如此體麵。我突然心裏一動,意識裏有個小火花爆開了——這個男人喜歡收餅入瓶的行為,不正是他曆年來辛苦打拚,一點點往家裏囤積糧食的一個小小縮影嗎?小的行為由大的行為主導,大的行為是小的行為的累積。人和聰明的動物都有往家囤積糧食的本能,小蜜蜂天天辛勤采花粉,為了在蜂巢裏釀出滿滿的蜜糖;螞蟻滿世界亂爬,一旦發現糧食的蹤跡即召來大部隊,長途往蟻穴搬運;小鬆鼠在腮囊裏塞滿果子不吃,隻為帶回樹洞藏著過冬;人嘛,當然要把穀倉堆滿,銀行儲滿,如果政策允許,估計老婆孩子也要擁有得越多越好,全都好好地藏在家裏。就人類來說,能力有大小,囤積是本性,隻要是一個正常的人,多少都會想著往家裏扒拉東西,家有存糧好過冬。老虎是一個特別顧家的男人,他每次坐飛機回家,都會像那些腮幫子被撐得鼓鼓的鬆鼠一樣,把行李額用到盡,把一箱箱的東西往家裏搬運,把自己累得精疲力盡也樂此不疲。平常的日子裏他也喜歡街購,尤其喜歡網購,家裏絕大部分的有用沒用的東西都是他搜羅來的。往好裏看,這就是一個本能愛家的男人的極致的倉儲之心,我們的家就是由他像螞蟻搬運糧食一般一點點堆積出來的。感動之餘,我偷偷的暗下決心,以後要積極主動,多烤點好吃的糕點,還要把糕點入罐的特權交給老虎,不能剝奪他出於本能的快樂。家裏的糖包引來了螞蟻,它們走過了二萬五千裏長征,越過窗戶,橫過灶台,潛入食物櫃,勇猛地堅毅地持續不斷地搬運著它們的至高美味。我突然有點舍不得消滅它們了,這一大包糖夠這窩螞蟻吃很久了,我要偷偷地把它撒到二十米外的花地裏,隻要它們不到我食物櫃裏走來走去就行,扔掉這包糖不給螞蟻吃說不過去,一是浪費,二是……誰不想往家裏儲存點糧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