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麵製作 阿芒
(1)
克隆聖手
牛一從僻靜的賭場後街買了幾小包白粉後,習慣性地摸了摸褲袋,那裏曾經裝著他的寶馬車的鑰匙,但空空的口袋又一次提醒他——他的愛馬已經易主了。他跨上一輛從二手市場淘來的摩托,使勁吸溜了兩下湧到鼻腔的液體,努力提醒自己必須打醒渙散的精神以免撞上呼嘯而來的車輛。牛一進過一次戒毒所,但他的身體卻象拴在兩匹逆向奔跑的野馬身上,一匹衝向戒毒,一匹卻更瘋狂地撲向吸毒,無法控製的毒癮腐蝕著他越來越絕望的神經,如果上帝再不伸手拉他一把,他隻能任由野馬把自己扯到地獄裏去了。
牛一把摩托停在了道友們聚會的酒吧門前,門口的燈柱上用LED燈拚出的“木桶酒吧”幾個字閃著忽紅忽綠的光,燈柱上不知什麽時候被人糊上了一張黃色的紙片,牛一揉了揉不斷有眼淚滲出的眼睛,看清了上麵的文字:
毒隱易除,心癮難醫,傳統方法戒毒複發率95%
想徹底根除毒癮嗎?克隆戒毒所由英國留學的著名克隆聖手王博士主理,釆用世界最先進醫療技術,戒毒成功率100%,絕無複發危險。有誌者請電1800180180
牛一收回已經踏上酒吧台階的一條腿,再把這簡短的廣告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最終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了“克隆”這個詞上,這兩個字眼好像不斷向他逼近,還忽明忽暗地閃射著高科技的神秘光芒。牛一又揉了揉眼睛,恍惚間頭頂那一片渙散的天空好像裂開了一道縫隙,隱約露出了上帝的側影。他掏出手機,盡量讓手不要抖動,拍下了這張黃色的小廣告。
牛一給自己的血管又加了一次料,這一針可以維持12個小時,讓他看上去像個正常人一樣。戒毒所遠在市郊,牛一七尋八拐才找到那個獨門獨戶的小院子,院牆上一道鐵絲網讓他心裏一沉,難道高科技戒毒所也需要象一般戒毒所一樣門禁森嚴嗎?一個戴著銀色假發的女人隔著鐵門上的孔洞問清了牛一的姓名,嘴角向上掀起以示微笑,牛一覺得有點異樣,她臉上的肌肉並沒有被嘴角牽動,這讓她看上去像個假人。
候診室的四麵牆都被刷成了黑色,一隻羊的大幅圖片貼在正中,下麵寫道:
英國克隆多利羊
1996年王博士參與該克隆試驗
最引人注目的是牆角掛著的一個鐵絲籠子,裡麵一隻大白鸚鵡看見牛一進來就大聲鼓噪:“來錢了。來錢了。”牛一難得地裂開嘴笑了,如果讓他來訓練這隻鸚鵡,他會教它說“為人民服務”這樣更為體麵的歡迎詞。他走近鐵籠子一看,上麵掛的小牌子寫著:
本所克隆鸚鵡。
戴無框眼鏡的王博士和牛一微笑握手的時候,牛一注意到他臉上的肌肉也跟著笑了,這讓他感覺踏實了很多。王博士的確長得象個醫學怪才,百十來根長頭發從左邊搭到右邊以掩飾頭頂的中空地帶,長長的凸腦門泛著油光,好象裏麵的智慧多得盛不下,以致穿越頭皮滲了出來。
“毒癮的形成是因為在大腦的記憶中心儲存了快感,它所受的刺激越多,記憶就越深,從而控製了人的行為。"王博士的聲音聽上去帶著金屬碰撞的高頻率:"傳統的戒毒方法既讓病人受煎熬,還極易複發,因為毒癮相對容易去除,但心癮很容易被與毒品有關的因素重新引發。我們現在使用的克隆技術,先複製患者大腦,再把它置換到原腦裏,這樣患者就會徹底清除原有記憶,像從來沒有吸過毒一樣。”王博士透過鏡片看到牛一的瞳孔因為緊張和興奮不斷放大,又繼續說道:“這個治療費用不低,但物超所值,今天先付押金,等整個治療完成,再付其餘的部分。你要是同意的話就在此合約簽字。請注意,由此引起的其它風險我們是不負責任的。”
牛一握筆的手微微抖動,想到一天比一天重創的人生,想到因絕望而漸行漸遠的家人,他咬咬牙,在這張戒毒合約上簽下了“牛一”兩個字,那個一字竟然沒法寫平直,歪斜得像在地上滑了一跤一樣。
王博士的目光象手術刀一樣在牛一的腦門上轉了一圈,牛一隻覺得腦袋隱隱生痛。“年輕人,別擔心,就像打針一樣簡單。”王博士取出一個比注射器粗很多的呈方形的針管:“我們要在你的皮膚上取得細胞樣品,這不會有什麽痛苦。”他把針管在牛一的手臂上慢慢紮了進去,推下旁邊的金屬按鈕,然後把取得的皮膚組織熟練地放進一個盛著培養液的小瓶中,轉身對牛一說:“好了,回去等三四個月,等組織克隆出來了我們就會通知你的。”
在兩匹野馬的撕扯中牛一又等了三個多月,再見到王博士的時候他的腦門子更亮了,好像裏麵藏著個LED燈泡。“你的細胞克隆做得非常成功。”他兩隻交叉在桌上的手非常蒼白,讓牛一想到了泡在福爾馬林裡的標本。“但是我們遇到了一個問題,你知道現在的技術還不能僅僅克隆一個腦子。我們把你的細胞核移植到一個抽去了核的卵細胞中,再使用微電流刺激使之融為一體,之後讓它在培育箱中發育成一個完整的個體,這就是說現在我們已培育出一個與你一模一樣的人,從法律意義上說他已經是個具有獨立意誌的個體。可惜的是,”王醫生故意停頓了一下,鏡片後的眼睛露出一絲無奈:“他不願意把腦子捐獻給你!”王博士緊盯著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牛一,過來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我們不能強行操刀去移植他的腦子,這就惹官司了,我們當然也不能長期把他養在這裏,我建議你暫時把他領回家中,慢慢勸說,直至他同意捐獻為止。”
牛一整個人從椅子上弾了起來:“這,這,這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你,你這是開玩笑吧?再說了,我......怎能突然帶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回家?難道這法律規定我是他的監護人嗎?”
“法律永遠走在醫學技術的後麵。” 王醫生露出醫學怪才得意的笑容:“法律在這方麵還很不完善,畢竟這是新生事物,就象以前人類隻有父和母,而現在情況複雜得多,一個新出生的嬰兒,可能精子來自某個知道或不知道的男人,卵子來自另一個具名或不具名的女人,而孕母又可能是毫無關係的第三者,最後養育他的養父母甚至又另有其人,可能是單身,或無法生育者,或同性戀者,或變性人。法律在日新月異的醫學技術麵前也隻能見步行步了,嗬嗬!”
王博士兩顆鼓突的門牙在日光燈下閃閃發光,和他的禿腦門交相輝映,竟晃得牛一腦子都亂了。“這個克隆人,我們暫且叫他牛C,取英文克隆clone的第一個字母嘛,你和他有完全一樣的生物特性,比孿生兄弟心靈相通得多,由你去溝通勸說會比我們容易百倍。放心吧,他早晚會同意成為你的大腦的捐贈者的。還有,” 王博士加重了語氣:“這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不會複發的戒毒方法!”
王博士坐回他的靠背椅,他堅定自信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他的治療對象,好像催眠師要把他的客戶催眠了一樣。看牛一還沒回過神來,他低頭在一張白紙上寫下一串數字,對牛一說:“再給我們交上這筆醫療費用,就可以去培養室領人了。”
牛一在刷成黑色的候診室裏呆了足有半個時辰,直至神智焦躁,犯癮的症狀又如期前來蠶食他的身體。與其生不如死,不如下最大的賭注賭上一把吧!王博士看到牛一抬起的眼睛裏不再有猶豫,輕輕地舒了一口氣,臉上的肌肉和嘴角一起展開了笑容。他拿出吸油紙按了按前額,一邊接過支票一邊對他的患者作出了安慰:“牛一,你是聰明人,你不會為今天的付出後悔的!”
牛一的心越跳越快,冷汗直冒,他不知道在培育室他將要看到什麽景象,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一切會把他引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