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河

懷念逝去的苦難、喜悅和青春
正文

小人書 方便麵 拖拉機

(2024-06-30 11:29:18) 下一個

       在中國,小人書是五零、六零、七零年代人的一個時代記憶。從剛記事、能認字開始,我就對小人書著迷,直到今天。

       我最早看過的小人書(或者之一),應該是《礦工血淚》(或者《礦工血恨》),說的是雞西煤礦工人遭受日本人殘酷壓迫的事。裏麵有這樣一段情節:日本兵從一個村子抓來一些村民,關在一節運煤的車廂裏押往礦區。車廂裏一個衣著破爛的女人抱著自己的孩子,孩子由於病、餓已經奄奄一息。女人央求押運的日本人給孩子點吃的,但那日本人搶過孩子就從車門扔了出去,女人的哭嚎聲和火車的轟鳴聲夾雜在一起……。這本小人書已經很破爛了,雖然有封麵,但沒有結尾。記得最後那一頁是一片荒涼的山崗,文字注解中有“萬人坑”字樣。這本小人書也可能是我最早看過的書,記得它每天就在床上扔著,所以就經常拿起來翻翻。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高爾基的故事係列《童年》、《在人間》、《我的大學》,《列寧在十月》、《列寧在1918》,這幾套小人書我看過無數遍,非常喜歡。少年保爾勇救朱赫來,哥哥阿爾青一拳打倒欺負保爾的火車站餐廳的堂倌普羅,高爾基在姨姥(高爾基外祖母的妹妹)家與老母雞、小母雞、表舅等人的糾葛,卡普蘭刺殺列寧後被人群揪住痛毆,還有捷爾銀斯基,瓦西裏,馬特維耶夫……,這樣的畫麵太多了,深深地印在大腦裏。

       還有很多成套的係列,比如《水滸傳》,我自己收藏的就有五十多本,但還不全,據說全套是七十本。水滸是一部偉大的作品,故事非常吸引人,思想也很深刻。小時候看《水滸傳》,主要看故事、看圖畫、看水滸英雄的高超武藝和豪情仗義;成年後再看,除了仍沉醉於這些精彩的故事,更被作品深刻的主題吸引。壓迫與反抗、惡與善、奸與忠……。因為自己也愛好文學,也時不時地想寫幾段什麽,因此也為施耐庵的敘事功夫所折服。我常常覺得林衝是作者刻畫最成功的人物之一,“風雪山神廟”則是對這個人物的悲劇性展示得最淋漓盡致的一段。“……林衝背著北風而行……那雪正下得緊……”。一個“緊”字,不僅寫出了天氣,也烘托了林衝所處環境的險惡,更讓讀者生出隱隱的焦慮。

       比較好玩的是《平原槍聲》。這也是成套的係列,一共六本。裏麵有個人物叫蘇建才,他本來不是壞人,但隨著故事的發展他投降了、叛變了。他沒叛變之前,小人書裏的他是一個挺帥氣的小夥子。但他叛變之後,就把他畫成了一個呲牙瞪眼鼻斜嘴歪長得很難看的人,個子也變矮了,腰也彎了。每當想起這件事就忍不住想笑。這可能也是那個年代文藝作品的一個特色。

       從六、七歲至今五十多年,我究竟看過多少小人書,很難統計。但粗略估計,四、五百本應該會有。現在經常有舊小人書的新版再印,但新的小人書好像沒有,或者很少。前幾年在北京街頭看見有個中年人擺攤賣舊書,其中有小人書,我還買了幾本,但很貴。我現在存有三百多本小人書,其中一半是我自己收藏積累的,另一半是爸爸多年來保存的。爸爸也愛看小人書,他多年來盡力保存收藏。爸爸知道我喜歡小人書,去世前把他收藏的一百多本小人書都給了我,我又帶回了美國。現在我的三百多本小人書都放在我書櫃的一個專門的區域,閑暇時隨手拿出一本看看,其樂無窮。

  

       方便麵作為一種快餐食品,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大麵積進入中國大陸。我第一次吃方便麵是1984年,當時在北京上學。從那時至今,四十年來我一直吃方便麵,除了極個別情況,我每個星期至少吃一包,多的時候一星期能吃3-4包。我愛吃方便麵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覺得好吃。

       我吃的最多的牌子,是康師傅紅燒牛肉麵和香辣牛肉麵。康師傅方便麵在1990年之前好像在中國大陸還沒有,因此我吃方便麵的最初幾年,吃的都是些雜牌子,能記得的是一種“油炸方便麵”,麵很勁道,但調料很簡單。自從有了康師傅,我就基本不再吃別的牌子了。康師傅方便麵係列的各個品種我都吃過,除了上麵說的紅燒牛肉和香辣牛肉,還有紅燒排骨麵、鮮蝦魚板麵、香菇燉雞麵等,後來又有老壇酸菜牛肉麵、鹵香牛肉麵、泡椒牛肉麵,等等。這些方便麵口感、味道各不相同,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都好吃。

  從上世紀九十年代初開始吃康師傅,在之後的大約二十年裏,我基本沒吃過別的牌子。後來大概因為有幾次實在一時買不到康師傅,不得已買了別的牌子,這才知道,別的牌子的方便麵也一樣好吃。所以大約從2010年前後開始,我吃的方便麵的品牌多了起來,像“統一”,“白象”,“今麥郎”等,但總的來說,仍然以康師傅為主。上麵這些牌子的方便麵,美國的華人超市裏都能買到,並且美國華人超市還有幾個中國大陸見不到的品牌,比如“白家粉絲”係列就非常好吃、非常有特色。最近幾年開始,我又迷上了螺獅粉,愛不釋手,欲罷不能。其實螺獅粉和白家粉絲都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方便麵,但因為都和方便麵一樣好吃,所以我現在隔三岔五地要吃上一包。

       我吃方便麵就是煮熟了吃,但隻要可能,一定打一個雞蛋在裏麵。早些年住宿舍,我都是準備一個小電爐子,想吃的時候就煮一包,雖然火候不大好,但不影響好吃。後來條件好了,可以用煤氣灶慢慢煮,口感、味道就更好了。小煮鍋盛上半鍋水,燒開,一個雞蛋打進去,一包康師傅紅燒牛肉麵放進去,水開、放調料,再小火5-6分鍾,出鍋、開吃。可以說,方便麵是我最喜歡的食品,也可能是我吃的最多的食品(大米白麵不算)。那些年住宿舍,身邊總會備幾包方便麵和一塑料兜雞蛋,有這幾樣東西在身邊,晚上睡覺都踏實。

       我不知道在美國的別的華人怎樣,但是我隻要不出差在外,一日三餐都盡量在家吃,都是吃中餐。西餐我也吃,但總是覺得不大吃得飽,更談不上什麽享受美味。但如果去外地開會就沒辦法了,隻能吃西餐。後來我買了一個小電飯鍋,出差的時候帶上,再帶幾包方便麵,這樣就好多了,開完一天會,回到自己房間煮一包康師傅方便麵,既飽了肚子又解了饞。

       這麽多年來也經常有人善意提醒,說方便麵裏有添加劑,吃多了不安全,對此我不以為然。我不想停止吃方便麵不是因為我做不到,而是因為我不認為方便麵不安全。總之,對方便麵的熱愛一直在持續,我現在還是每星期至少吃一包。

 

       有一種撲克牌遊戲叫“打拖拉機”,就是把兩副或者三副撲克牌放在一起玩,可以四個人玩,也可以五個人、六個人,甚至更多人,但最有意思、競爭最激烈的,是四個人玩兩副牌或五個人玩三副牌。打拖拉機跟傳統的“打升級”、“打對主”、“打娘娘”等在原理上比較接近,但具體玩法、技巧等則不同。這個遊戲大約上世紀九十年代後期在中國興起,主要在高校流行,二十一世紀初的幾年非常火爆。記得那些年在北京,各大學裏從學生到年輕老師,很多人都熱衷於打拖拉機。大約是2000年暑假,我們五、六個同事、朋友約好去天津玩。上了火車坐下,掏出撲克就玩上了。車到天津,我們正玩在興頭上,停不下來,於是說幹脆去北戴河吧,於是補票,一路玩到了北戴河。在北戴河的兩天,我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旅店裏打拖拉機,有兩次去到海邊遊泳,但剛到海灘沒一會兒就有人叨咕“沒啥意思,不如回旅館打拖拉機”,於是大家立即回來繼續拖拉機大戰。

       有人打麻將成癮,但我想,這可能主要是因為打麻將的輸贏是用錢衡量的,如果不帶錢,恐怕沒人愛打麻將。但打拖拉機很奇怪,不用帶錢,什麽也不用帶,就是看誰先升級到A。我們曾試過打拖拉機贏錢,但索然無味,提不起一點兒興趣。

       出國前那幾年我周圍差不多所有跟我年紀差不多的同事、同學等都熱衷於打拖拉機,而我,又是這些“熱衷者”裏的“癡迷者”。剛到美國時很孤單,不知道怎麽打發業餘時間。後來認識了幾個華人,他們問我會不會打拖拉機,我頓時精神為之一振,很快加入了他們,每周六晚上在他們一人家裏打拖拉機。大家去時都會各自帶點兒零食,像水果、小點心啥的,主人會準備得更多些。打牌一般從晚上7點多開始,到第二天淩晨1、2點結束,零食基本吃完,各自意猶未盡地回家。那段時間,我經常從這次打牌結束開始,就盼著下次了。隨著下個星期六的臨近,內心的期待和激動逐漸累積,覺得因為有了這個期盼,生活才有了意義。

       自疫情開始,聚到一起的現場打拖拉機自然是不能繼續了,於是我開始在網上打。有那麽一、兩年,我對網上打拖拉機非常癡迷,已經或多或少影響了工作。網上打一般沒有固定搭檔,遇到誰就和誰玩,每次進入牌室一坐下就會有人上來,馬上就能開始。但這種和陌生人的網上打牌有一個不好,就是彼此不了解,經常惹氣。我後來不在網上玩了,就源於一次惹氣。那次和那個搭檔總是配合不好,漸漸地開始相互指責,後來就故意輸分,很快輸掉了很多累積分,但都不想先住手,硬著頭皮加碼地輸。後來敵方的兩個人不好意思了,主動退出了。從那之後,我就不網上打拖拉機了。現在疫情雖然結束了,但我們的拖拉機小組還沒有恢複,期待能早點兒恢複起來。

       出國前有個同事曾跟我說:“張XX,如果有人陪你打拖拉機,我看讓你住監獄你都能同意。”這可能言過其實,但是,如果身邊有一堆書、有方便麵、有人一塊打拖拉機,那住在監獄裏也未必不是一件快樂的事,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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