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河
懷念逝去的苦難、喜悅和青春
童年趣事
人過中年，越來越喜歡懷舊。最近以來，常常回憶起兒時的一些趣事，非常甜蜜，非常留戀。在此僅舉出一、兩例，和大家分享。
本人六十年代出生於中國東北農村，小時候家裏非常窮，生活極其困難。記憶中的每日三餐（夏秋兩季是每日三餐，冬春兩季因為日短夜長每日隻有兩餐），一般都是玉米麵窩頭、玉米麵貼餅子、大餷子粥（玉米餷子粥），以及蘿卜、白菜、酸菜等。這些粗茶淡飯雖然普通平常，但吃起來總是覺得非常香甜，特別是大餷子粥。
在我家，媽媽做大餷子粥，總是要加一些飯豆在裏頭。有一種飯豆，我們叫看花豆，豆粒特別大，有大棗那麽大，呈扁橢圓形，有的表麵帶紅條花紋，有的則是一碼色，比如灰黃、暗紅等。如果說小時候有哪樣飯菜給我留下最深的記憶，那肯定就是用這種飯豆熬出的大餷子粥；如果是初冬時節，用的是剛剛從田裏收回來的玉米碾出的大餷子和剛剛收獲曬幹的看花豆做出的大餷子粥，那更是香甜無比。但我這裏要說的，卻是與吃看花豆大餷子粥有關的另一件事，或者說是與此有關的一個遊戲。
晚飯時候到了，飯菜端了上來。哇……看花豆大餷子粥！全家人圍著炕桌，香甜地吃起晚飯。我家兄弟姐妹六個，我上有三個哥哥一個姐姐，下有一個弟弟。每次吃看花豆大餷子粥，如果是在冬天，則我和姐姐、弟弟三個，會邊吃邊把飯豆從碗裏挑出來，小心地放在自己的飯碗旁邊，吃完了飯，則用一根細細的小木棍，或者從掃炕條帚上折下來一根細抿（讀“細米兒”），把這些豆穿起來，埋在外麵的雪地裏。東北的冬天非常冷，常常是厚厚的積雪堆滿房子四周，因此在雪堆裏埋一個東西很容易。上麵的三個哥哥都上中學了，已經不屑於和我們玩這種遊戲了，但姐姐、我和弟弟還算是小孩子，在我的記憶中，我們三個多次玩過這個遊戲。把成串的大飯豆埋在雪堆裏，是為了第二天早上拿回來，一邊慢慢吃著享受凍豆的香甜美味，一邊得意地在別人（一般也就是我和姐姐、弟弟三人之間）麵前故意顯擺，看著別人羨慕的眼神，心理得到極大滿足。這個遊戲的關鍵，是要記住自己把豆串埋在了什麽地方，不然第二天就可能找不著了；再就是不能讓別人知道埋豆的地點，以免讓人“偷去”，因為按照“規則”，這種埋在雪堆裏的豆串是可以被“偷”的，誰“偷”去了就歸誰。我常埋豆串的地方是後院裏一個大柴火垛旁邊，這裏每到夏天總是長出一簇蘆葦，冬天雖然被大雪覆蓋，但是上麵總會露出一些蘆葦尖，便成了很好的記號。弟弟藏豆串的地方，我偷偷偵查過，一般是房子東側我家的苞米樓子，就是一個用木頭搭建的冬天儲存玉米棒的建築。玉米樓子的四壁用木條構建，深冬時節，這些木條的縫隙間都積滿了白雪，弟弟就常常把他的豆串插在這木條間的雪裏。我知道他的這個秘密後，偷過幾次他的豆串，他很傷心，都急哭了。後來媽媽跟我說，我是哥哥，不要偷弟弟的豆串，所以後來盡管我知道弟弟的豆串藏在哪裏，也不再偷了。相反，姐姐比較精明，她藏的豆串，我一次都沒找到過。
兒時常玩的另一項遊戲，是玩馬掌釘。在東北，冬天需要給馬釘馬掌，這樣馬拉起車來蹄子不打滑。每個馬掌需要用四、五個鐵釘，由專業師傅將其釘在馬蹄子上，這種鐵釘，就叫做馬掌釘，也是由專業鐵匠打製的。我小時候所在的那個屯子，打馬掌釘和釘馬掌都是由一個姓王的師傅做的，他的名字想不起來了，隻記得大家都叫他王鐵匠。每次王鐵匠給馬釘馬掌，總有一群小孩子在旁邊圍觀，目的是爭搶從馬掌上拆下來的用過的馬掌釘。因為我家是外來戶，所以我和弟弟常常受到別的小孩的欺負。每次去鐵匠爐看王鐵匠釘馬掌，我和弟弟都是遠遠地觀看，而不太敢近前。王鐵匠拆下來一個馬掌扔在地上，立刻就有一群孩子衝上去搶奪那上麵的舊馬掌釘；我和弟弟雖然也想去搶，但總是擠不到前麵，即使偶爾搶到一個，也往往立刻被別的孩子再搶走。漸漸地，王鐵匠注意到了我和弟弟總是搶不到馬掌釘，於是他有時候會把剛拆下來的幾個馬掌放在一塊，對那些孩子說：“這些是給老張家小哥倆的，你們誰都不許拿”，同時示意我和弟弟過來拿馬掌釘。由於有好心王鐵匠的同情和幫助，我和弟弟後來也攢了很多馬掌釘。前幾年回國探親，有一次陪父母聊天，說到當年王鐵匠對我和弟弟的同情和關照，父母也很有感慨，都說王鐵匠是一個好人。
玩馬掌釘的規則比較簡單，就是選擇一塊較平滑有積雪的地麵或者冰麵，畫一個小圓圈，再在離圓圈幾米到十幾米遠的地方畫一條橫線，準備工作就算做好了。遊戲開始，先由各個參賽者在小圓圈中下注，比如每人下3個馬掌釘，然後，大家依次站在小圓圈旁邊，將自己的母釘（就是一個比較大比較漂亮的馬掌釘）投向那條橫線，看誰的母釘停在距橫線最近處。如果母釘壓在了橫線上，叫做“紅”；如果剛剛超過橫線或者差一點點到達橫線，叫做“將”。“紅”和“將”當然是最好的，將獲得第一和第二的投擲權。投擲時，大家站在橫線後麵，依據剛才決出的順序，將自己的母釘投向圓圈中的那一堆馬掌釘，每次被擊出圈外的馬掌釘，就歸了這個投手了；如果一輪下來還有剩餘的馬掌釘在圈裏，則仍然按照原來的次序進行第二輪投擲，直到所有的馬掌釘都有了歸屬。記憶中，開始的幾年我和弟弟不敢出去和別的孩子玩，一來我們的馬掌釘少，二來怕被他們欺負，因此都是在自己家院子裏我們倆個自己玩。後來我們漸漸長大了，加上這時大哥推薦上了大學，村裏的人慢慢地不像以前那樣敢輕易地欺負我們了，於是我和弟弟也常常出去和一群孩子一塊玩。不誇張地說，這種遊戲我的技術是比較好地，常常是幾輪下來滿載而歸，回到家裏將贏來的一大挎兜的馬掌釘裝在一個專門的小木盒子裏，放在房東苞米樓子下麵的兩塊大石頭中間。最近幾年來我常常想，我那一大木盒子的馬掌釘，後來到哪裏去了呢？真的是一點兒也想不起來了……。
我的童年，現在回憶起，雖艱辛，但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