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名的故事：“甜蓮子”的由來

“甜蓮子”的由來

甜蓮子

 

        “蓮之味甘，氣溫而性澀，清芳之氣，得稼穡之味，乃脾之果也。”李時珍的《本草綱目》如是說。

 
         我一向喜愛蓮子性平味甘，養心益腎。夏日裏隨手丟一把蓮子和綠豆百合薏仁同煮，略加少許冰糖，即可輕鬆成就美人午後小憩慵懶起身時的一款可口甜湯，養顏且滋補。更何況良藥多苦口，蓮子心苦澀卻強心去火安神安眠。食盡蓮心苦，方知蓮子甘，美人如是說。

 
          《花子與安妮 》是日本NHK今年三月推出的第90部晨間小說連續劇（注一),  改編自日本女翻譯家村岡花子的故事。令我一見鍾情欲罷不能地追看數集的並非女主角花子，而是一位名喚蓮子的冰美人，葉山蓮子，原型為花子的好友日本歌人柳原白蓮。葉山蓮子在此電視小說的初次出場即令修合女校上下師生外加屏幕前的我驚豔。早春迷蒙的櫻花雨粉紅粉白一陣陣飄落，蓮子緩步下車，微抬眼角掃到安東花子同學。且看她惜字如金，呼氣如蘭，輕吐“貴安”兩字，宛若天仙下凡，即令初見蓮子的花子手忙腳亂語無倫次，殊不知這一刻命運之神已悄悄將今生的知己引到自己身邊。

        蓮子溫柔浪漫，易感多思，二十四歲的人生路已走得驚世駭俗曲折艱難，來到修合女校之日已是山窮水盡窮途末路了。不同於蓮子來自繁華的東京，花子生在鄉下甲府貧困的佃戶大家庭。自小聞著葡萄園香醇的氣息，天天和男孩子在河裏釣魚玩耍田裏勞作瘋跑野大的花子是率真快樂勇敢堅強的。花子沐浴著父母兄妹以及老人的愛，四處行商見多識廣的父親不斷鼓勵花子勇敢不懈追求夢想。這麽溫暖快樂的家庭生活恰恰是年幼喪母的蓮子夢寐以求的。

        蓮子去花子的家鄉甲府，在花子家度過了她再婚前最快樂的時光。當蓮子一改人前的尊貴優雅在花子母親懷裏恣意放聲哭叫著媽媽時，我痛徹心扉默默落淚。蓮子，憐子！父母之愛本就與金錢地位無關，命中注定的緣，可遇不可求啊！

        蓮子一心寄悲情於鍾愛的詩歌，憧憬有朝一日成為詩人“白蓮”過上獨立自由的生活。花子沉醉於文學和英文翻譯，立誌成為一個自食其力的女翻譯家。相同的夢想以及彼此迥然不同的背景和性格吸引著蓮子和花子成為了彼此的 Bosom Friend （注二）。

        我愛慕蓮子的優雅詩意，心疼蓮子的不幸身世。 葉山蓮子，出身富貴名門卻身世坎坷跌宕，她苦盡甘來的一生正猶如品食蓮子的體驗。

 

上世紀三十年代，十裏洋場的大上海，六月裏的天還不像現如今這麽悶熱，一個小囡降生了，她笑起來嘴角會漾起兩個小酒窩，像一對糯米小圓子，一臉的甜蜜惹人愛。因為是六月裏生的小家碧玉，故小名喚作甜蓮子，且與今後上學用的大名諧音。這位名喚蓮子的美人就是我的姑母，我自小仰視愛慕她，年長後愈發喜歡親近思念她，即使如今她身患阿爾茨海默氏症多年，在我眼中，她還是美麗的甜蓮子！我以姑母為榮，常常得意自己有和她一模一樣的糯米小圓子酒窩。
       
        我兒時印象最深的是姑母的一幀結婚照，姑父姑母一雙璧人著西式婚紗禮服，姑母的首飾捧花在兒時的我看來件件新奇完美，像是無故從另一個國家或另一個年代飛來的公主王子的照片，令當時愛看童話故事的我不由浮想聯翩。我尤其感興趣的是姑母戴的閃亮奪目的首飾，幻想自己有朝一日取而代之將有何等美麗！

         不久，那對長墜菱形水晶耳環被我在大櫥暗格抽屜裏找到，自此便淪為我每場辦家家玩 dress up 的必備指定道具。有一天，不知遭何人暗算，風聲竟傳到了班主任那裏，上綱上線到揭發我有資產階級大小姐作風，迷戀舊社會才子佳人的生活方式，嚇得我痛哭流涕深刻檢查才過了關，痛定思痛後乖乖把水晶耳環完璧歸趙，從此再也不敢拿出家裏舊社會的東西招搖過市。

        可是，我總是熬不過我的好奇心，一有機會就向父輩鄰裏打聽姑母的事。公主王子永永遠遠過著快樂的日子，The End，童話是這樣寫的，那麽甜蓮子呢？哈哈，管它中國還是外國，舊社會還是新社會，結果是甜蓮子真的就過上了 happily ever after 的生活，因為她不顧世俗家庭壓力忠於自我嫁給了她的真愛！當時甜蓮子大小姐的美名引來許多“官二代”“富二代”上門提親，家裏還利誘她每月幾十塊銅鈿在家族企業做一份輕鬆的差事，姑母偏偏芳心專屬了學堂裏認識的蘇州青年才俊。最後，家裏給姑母辦了盛大豪華的婚禮，姑父鄭重承諾要用一生照顧愛護他心愛的甜蓮子。

        幾年以後，由於社會局勢變遷和工作關係，姑母隨姑父浪跡天涯，最遠到過雲南西雙版納，一輩子也沒能回到大上海或江南姑蘇的老家。雖然物質匱乏生活艱苦，可是姑父始終嗬護姑母，仔細耐心周到沉穩，事事以姑母安全健康為重，時時為姑母遮風擋雨保護她。歲月的流逝沒有在姑母身上留下痕跡，她依舊保有少女一般幹淨的眼神，開口說笑間竟像個調皮小姑娘呢！

        我的姑母現在每天活在美好回憶裏，父母弟妹遭遇的不幸她一件都不記得了，隻記得兒時富足快樂的大家庭生活和長大後溫暖的小家，美滿的婚姻和孝順的兒女。很多時候我羨慕姑母可以篩揀記憶，忘掉那些不能承受的苦難，隻留下自己喜歡的慢慢享用。我的姑母，從小到大到老，隻有甘甜沒有苦澀，她是當之無愧的甜蓮子啊。

 
        我決定用“甜蓮子”作我的筆名，這個給我美好聯想及回憶的名字。希望我的文字至甘至純，苦中帶甜。

 

2014年九月中秋佳節前夕

 

 注一：晨間小說連續劇一般在日本早上八點十五分開始播出，周一到周六每天播送一集，每集為十五分鍾。這些晨間劇拍攝的幾乎都是逆境中奮鬥的女性，1983年的《阿信》是一例成功的代表作。最適合給家庭主婦在忙碌了一個早晨丈夫孩子離家後觀看。

注二：花子在翻譯Anne of Green Gables時將其譯為“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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