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在六十年代末,年幼隨父母走五七道路,在農村度過了童年。記得那時如果村裏來了輛汽車,全村的人都會被喊去圍觀,而所謂的汽車,大多是解放牌的大卡車,但對我們來說,已是屬於城裏的稀奇怪物了。剛回到城市,汽車天天見,年幼的心靈覺得到了夢幻的世界。改革開放了,看到街上日益增多的私家車,憧憬著自己有車的那一天。九十年代到了北美,生活來了個大跳躍,車是必須的交通工具, 沒車寸步難行,幾年沒過,就買了兩輛車。
這跳躍不僅在車上,生活的許多方麵都有了大躍進。記得小時候喜歡洗澡,但一想到公共浴池的擁擠和窒息就望而卻步,暗暗發誓長大後一定要自己家裏有個浴室,現在家裏不僅有一個浴室,數一數,樓上樓下共有四個浴室。
物質生活的提高很容易讓人接受,精神世界的衝擊則需要慢慢適應。來到北美,突然掉進一個語言文化皆然不同的社會,連周圍人的長相都是五顏六色的,就象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眼花繚亂的同時,也鬧了不少的笑話。也該自己英文不夠好,生了孩子還沒學會pajama (睡衣)這個詞,也怪小時候沒穿過專門的睡衣睡覺, 看到商店的pajama是百分之百純棉,便宜又好看,就讓女兒穿著pajama上了一年幼兒園。好在女兒年紀小,不記事,隻是多年後拿著她幼兒園的照片問我,為什麽會穿著睡衣照像,我隻好硬著頭皮做了解釋,這也便成了我的一大軼事。
隨著孩子們的成長,聖誕節,情人節,鬼節,成了一年的重要節日,而春節,中秋節,元宵節,在繁忙的生活節奏中,逐漸被淡忘,打電話給父母拜年成了唯一慶祝春節的方式,偶爾參加地方華人組織的晚會取代了中央電視台的春節晚會。在美國公司工作,英文變得越來越流利,而中文卻常常是提筆忘字,和國內的親朋好友講話時,不自覺地參差了英文單詞,讓人家以為自己在賣洋,其實是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中文詞,隻好用英文代替。
飲食方麵則是跳去又跳回。剛到北美的頭幾年,覺得這裏的薯條,漢堡,比薩餅,三明治好吃又簡單,餐桌馬上西化了不少;漸漸覺得不對頭,為什麽周圍的美國人很多都偏胖,一查,那時美國不但是經濟世界第一,肥胖症也是世界第一,隻是去年才被墨西哥超過,現在屈居第二。中式餐飲還是最科學健康的。知錯必改,餐桌馬上又回到以中餐為主,雖然累點,忙點,但看到家人和自己都很精神健康,也覺得值得。遺憾的是每次回國,看到越來越多的麥當勞,肯特雞等西式快餐連鎖店林立而起,街上越來越多的肥胖青少年,隻能搖頭興歎,深感身為滄海之中一滴水的無能為力。
不是每件事都能跳去跳回的。每次回國,都希望能重溫當初離開時的意境,但當初早已不在了,“當初”也已跳躍了。回國不僅是時空的飛越,也伴隨著心境的起落。年少時那熟悉的街道,樓房已被錯綜複雜的立交橋,高樓大廈所取代, 經常是在自家門口迷了路;與舊時好友的聚會再也找不到那 “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覺,卻時時在擔心 “話不投機半句多”,多年的分離已讓我們的共同語言越來越少。唯一不變的是年邁父母的恩愛,生於山東的母親不管多忙,總是遵循打魚人的規則,“上船餃子下船麵”,每次離開,都有美味的餃子送行,每次回來,都有可口的麵條迎接我這出海人的歸來。寫到此,已是淚水漣漣。。。
回國,是從異鄉回到故鄉,想用故鄉的溫馨,撫慰一下漂泊多年,曆盡滄桑的身心;但故鄉沒在原地等我,她發展了,變化了,陌生得讓我覺得是“身在故鄉為異客” , 但我並不抱怨。在我離開的時間裏,故鄉跳躍了,她離世界的發達國家越來越近,人民的生活質量越來越高,我為她高興,為她驕傲。雖然還有很多類似貪汙腐敗的弊端,但我願為故鄉祈禱,一切都會慢慢變好。暫用一首打油詩慰籍一下自己寂寥的心靈:
追夢回故鄉,
故鄉變了樣;
我棄你多年,
何期你等我。
在北美生活了十幾年,有些生活習慣總也跳不上去。如使用洗碗機,多年了,洗碗機還是我家的碗架子,隻是在朋友聚會時才用一次。原因是怎麽也不能習慣把髒碗放幾天,積攢起來一起洗;每天洗,又覺得用洗碗機洗那幾個碗太浪費水和電。所以,我家洗碗機一直是大材小用,坐地靜觀我替它工作。
通過閱讀美國曆史和美國朋友聊天,意識到自己小時候的生活相當於美國人一百多年前的生活,也就是現在美國人的祖父祖母的生活,如用煤爐取暖做飯,在煤油燈等下寫作業,公共浴池等。但這些比較並沒給我帶來自卑,相反,卻給我帶來自信。從油燈到節能燈,從馬車到電動汽車,從社會主義到資本主義,從經曆上講,我已一百多歲了。這一百多年的人生閱曆,東西方文化的交融,是多少金錢也買不到的。突然間,感覺自己很富有,而這富有,就來自這跳躍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