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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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美,令人心痛

(2014-08-24 11:00:26) 下一個

海藍寶

 

在巴西時,我去過一家知名珠寶店H'stern觀賞負有盛名的巴西彩寶。其中的鎮店之寶是一顆價值千萬美元的海藍寶,也就是電影Titanic 裏女主人公最後扔進海裏的那種。

你們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那顆寶石帶給我的顫栗: 離我一步之遙的距離,晶瑩剔透的淡藍水波紋在那顆靜止的石頭裏微微蕩漾,並且隨著目光移動,那波紋由遠而近又由近及遠地追隨著我,仿佛在跟我訴說著一個淒美、純情的動人故事。頭頂上射過來的燈光時而會把這層層波紋打碎,像一地流瀉的水銀,也像極了一顆琉璃脆的心……周圍人都在唏噓讚歎,大多讚歎它驚世的美、連城的價,也有望石興歎的無奈者,因為想擁有。我竟然像個傻子一般立在那裏,淚光閃閃,出盡了洋相……回國後,我把這段丟人的糗事說給我的一個高中同學、牛津哲學博士聽,她說:你是看見了自己哭泣的心。或許她是對的,因為,我為這句話又顫栗了一次。

旅巴期間,有一天,裏約熱內盧聯邦大學校長Levi夫婦以熱情的家宴款待我和丈夫,同時被邀請作陪的還有該校兩位知名教授SegenOrando以及他們的太太。說好家宴是晚上六點開始。我在下午四點半就從花店裏訂好了一大捧鮮花,準備送女主人;五點鍾,我把自己收拾裝扮得體; 五點半,Orando教授偕太太準時驅車前來我們下榻的賓館接我們一同赴宴。

一路上,Orando太太饒有興趣地給我們介紹Levi校長的山間別墅及周邊環境。汽車在山間幽徑、陡坡中來來回回穿梭、攀爬,沿途都是異域的奇聞妙景。當我的目光被半山腰一條燈火輝映、歌舞勁熱的崎嶇街景吸引時,Orando太太興奮地告訴我,那是裏約市非常著名的一條藝術街,這條街道臥虎臧龍,裏麵有來自世界各地的各種風格流派的畫家、音樂家、作家,當然更少不了巴西國舞——桑巴舞高手,因為我跟她提過,有學桑巴舞的意願。

汽車從這條街的外側通過,我們沒有時間停下來全神領略它的風采,單從各色建築外牆上一幅幅抽象、大膽、天馬行空的塗鴉畫作中就可以感受到撲麵而來的藝術氣息。 Orando太太說:每天早上起來,人們看到的畫作都是全新的,沒有一幅是前一天的陳作。這是一種特殊的心靈語言,藝術大師們每天都會通過自己的作品彼此間無聲地交流著,用各自的靈魂去觸碰自己的同類,傳遞著靈感的吉光,而他們本人也許並不曾彼此相熟或者相識。我驚異於這種心有靈犀和這群特殊的生靈。可以想象:這裏的音樂大師、作家們又是怎樣的一群人間精靈,他們又會通過怎樣的語符去傳遞自己的思想和情感呢?他們的靈魂碰撞又會怎樣的火花四濺呢?

心還徜徉在那條藝術街裏,車已到了Levi校長的別墅跟前。這是一幢座落在裏約熱內盧黃金海灘盡頭一座名為饅頭山上的豪華別墅。饅頭山和基督山近距離相對,一起俯瞰著浩瀚的大西洋,兩座山中間是一灣淺淺的海峽。饅頭山和基督山在裏約人心中是神聖的,也被他們親切地稱為“聖山”。基督山上高高矗立的基督耶穌神像長年護佑著裏約人,饅頭山就是神父賞給裏約人的食糧。因此,有幸住在饅頭山上,就是得到了神父最神聖的恩賜。

Orando太太講,Levi家的整幢別墅占地麵積她不知道,估計主人也不能精確知道,因為站在這個別墅的大院裏,目光所及的山坡都是他們的領地。這麽豪華的別墅,我想象著一定有非常氣派的大門。我和丈夫正四下裏尋找大門的位置,隻聽得Orando教授親切地招呼我們:就從這裏進去,我已經按鈴呼叫了Levi “啊 我們倆都有點啞然,這是一道窄窄的小門,鑲嵌在結實的高牆內,若是不注意,真不知道這裏有一道門,因為牆上爬滿了藤蔓植物,還開著零星的小花。莫不是他家後花園的小門?難道這麽正式地宴請我們,還得這麽委屈地從他家小側門進去?我們正滿腹問號、滿臉疑惑,門開了,春風滿麵的男女主人依次從小門裏鑽出來,送鮮花、行見麵禮,接著我們也客隨主便地鑽進這傳說中的豪華別墅。估計是主人看出了我們的心思,給我們解答了困惑:巴西社會治安不是很好,這山上別墅住的都是當地富人,地廣人稀,出於安全考慮,出入外界的門都開得比較小,而院牆高大結實。原來如此,我們不再敏感地自尊。

跟隨主人匆匆瀏覽、目測了一遍別墅的裏裏外外,的確了得!就像Orando太太說的,目光所及的山坡上,滿眼裏都是起伏的鬱鬱蔥蔥。想從自家樹上摘個芒果嚐嚐,得下山50米,想去花圃裏采幾枝鮮花插到瓶裏,得上山50米。光是一個室外燒烤餐廳,就足有兩個標準羽毛球場地的麵積……

我和丈夫手挽手,驚異著、讚歎著,也陶醉著、享受著,我們顧不上關心這個別墅的主人是誰,他多麽有錢或者多有地位,隻是忘我地沉浸在這片夕陽照耀下的海景山色中了。他時不時望我一眼,一個起跳就要伸手去夠樹上最熟的枇杷給我,看見遠處群起群落的海鷗、近處盛開的鮮花,總不忘招呼我和他一起觀賞,他不願意一個人做任何事,我也喜歡這種分享。那天的夕陽下,熱情的主人為我們夫婦拍下了許多難忘的鏡頭。最後,女主人很認真地對我們說:請你們麵對耶穌,背靠饅頭山,我要給你們留下一張最珍貴的合影。丈夫雙手環住我,我們彼此依偎著,虔誠地麵對神像,盡管我不是基督教徒,那一刻,我卻真切地感覺到了對麵山上基督耶穌慈愛的笑容和仁厚的祝福…….同時,我內心裏升騰出一種非常強烈的渴望:希望這一刻永遠地留住——夕陽、美景、對麵有神靈護佑,身後是寬厚的丈夫。

可是,不知為什麽,那時我忽然心生恐懼,腦子裏莫名其妙地一念閃過:假如他突然不見了,我可怎麽辦?我被自己突如其來的這一閃念嚇得哆嗦。那天的晚餐非常豐盛:各色巴西烤肉、叫不出名字的海鮮、有名的黑豆飯、肉厚汁甜的南美水果、香濃的咖啡,盡顯奢華,我因著自己的嚇唬,竟沒有能夠全情投入,事後我也嘲笑過自己的神經質。

一個月時間在歡愉中過得飛快,眨眼間就到了回國的日子。因為女兒擔心、恐懼的緣故,我們往返都沒有乘坐同一架航班,分別選擇了不同日期和不同航班。從國內臨出發前,女兒憂心忡忡地對我們說:去年法航從裏約飛往巴黎的飛機失事,到如今還沒有公布失事原因,我不要你們再坐這個航班,也不要你們坐同一架飛機。我們理解了女兒,也不願意她擔心、害怕。出發的清晨,女兒認真地在我手上拴了一條玉蘋果手鏈,那是她專門去王府井玉器店裏親手為我編的,寓意著平平安安。

那天回國我先啟程,丈夫去機場送我。他總是婆婆媽媽,千叮嚀萬囑咐的,其實隻是比他早一天走而已,我想不出還有什麽需要叮囑的呢?我辦完了登機手續,他還等在那裏,我示意他回去;我進了安檢,回頭時見他還在那裏,我衝他揮手,讓他回去;等我拐彎去做離境登記時,已經沒法知道他是否還在那裏,正想著,短信來了:你到了哪裏?

我回信:已到登機口,天要黑了你快回去。 還有,你的枕頭下有一條平安手鏈,明天出發時一定戴在手上,切記切記!

馬上就有回複:傻到家了,為什麽自己不戴上?

我回他:我馬上就要起飛了,你明天才能走,留給你。

就在飛機起飛前正要關機時,又有短信來了:我在shuttle bus上走神了,已經坐過很多站,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也不知道下一趟區間車何時能來……要是兩個人就好了。

我知道他把我送走後獨自回賓館的孤單,兩個人的溫馨突然變成一個人的落寞是很難過的。就這樣,萬米高空惦念一路,飛機掠過上次失事的上空時,我突然懊悔起來:竟然臨別前什麽都沒有吩咐他。 

——那是2***年的夏天,二十年恩愛如初的我們一起在巴西度假。

我們這段曾經浪漫而又熱烈的婚姻曆經創業艱難、闖過七年之癢、攜手榮辱與共,本以為可以修成正果,不曾想一年後,它沒有逃出“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的厄運,死於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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