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的感情真的很難說清。尤其是在那個,根本說不清的年紀。
甚至連我都數不清,這到底是第幾次索被叫起來提問而回答不上來了。她因為尷尬而漲得滿臉通紅,兩隻手緊緊地攥著銀色的鋼筆,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她不是一個偷懶的人,也並不是不想學好,索事實上在很努力地學著。她總是跟我說,她不想看到母親因為期末的成績單而失望的表情,所以她很努力很努力地背著英語單詞,作著數學習題,每一次都作到背到跑進衛生間吐得滿臉是淚。索讓我知道了,世界上的人們有著多麽大的不同,卻也有著極大的相同——我們都是那麽的渺小無助,麵對殘酷的命運無能為力。
自此之後的好多人,總會因為我和索的不同而費解,總會因為這樣那樣的費解而嘲笑:沙,好好管管你們家的索,公開課連個問題都答不上來,會跟咱們班丟臉的!
麵對這一切,我隻有沉默,附上那個連我自己都作嘔的虛假的笑容,然後一如既往地沉默。就讓我這麽想吧,這些人不懂我和索的友誼,他們荒唐得可笑。
索從那以後開始更加拚命地作著習題,背著單詞,隻是偶爾會抬頭看看窗外,發一陣子呆,然後又像強迫自己一樣繼續在筆記本上做著奮鬥。索落寞的樣子讓我心疼,卻隻能任她如此。我對自己說,如果這樣的努力會換來好的結果的話,是值得的。索總是會問我好多好多問題,然後在筆記上寫下密密滿滿的符號,對我虛弱地笑笑,再帶著筆記回到座位上把自己埋回書本之中。有時候,我就那麽一直盯著這樣的索,心裏就會好害怕。害怕那些如同小山似的課本會越來越多,最終把索埋在那底下再也醒不來。這樣的想法無疑是不現實的,但一閃而過的念頭卻著實讓我微微一抖。在回過神來看索的時候,她已經不在座位上了。
那一刻不知為什麽,我渾身突然充滿了恐懼,朝著義手指的方向飛快地跑過去。此刻的索在衛生間,吐得像個白色的木乃伊,虛脫地斜倚在馬桶上大口地喘著氣。這樣的索甚至讓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不敢伸出手去碰。我愣了好長時間,然後慢慢地走過去,輕輕地捶她的背,一遍又一遍,什麽也沒說。我看到她的眼淚從毫無血色的臉上滾落下來,索沒有看著我,隻是不停地喃喃著:“我隻想做個好學生,我不想讓你沒麵子,不想給你丟臉……”
我當時有一股衝動,真想衝回班級狠狠地掐死,那些曾經嘲笑索的人。
我們的友誼並未因為這樣的打擊而變得生疏,相反,越是困難的處境就越會是讓我們的友誼更加堅固。隻是自此之後的索,總會讓我產生一種憐愛又心痛的感覺。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現在,盡管我們已經不在每天都能看到彼此;盡管索會平靜甚至詼諧地說,我們本是不一樣的人,你是天上飛的鳳凰,我是站在地上的仰望者。
索,不是這樣的。我本是天上的風箏,你是那個牽線的人。
我是在別人眼裏華麗無比的風箏,可隻有你,操縱著我的喜樂悲歡。
我喜歡和你在一起的感覺,喜歡和線那頭的你一起分享快樂。所以索,一定要握緊了手中的那根線,我可以不要自由,但我不要失了你之後的寂寞,如同等待了千年的寂寞。
By 沙
學校一年一度的籃球比賽又開始了。我才猛然發現,冬天已經過去,春天來了。來得靜悄悄的。冬去春來總是會讓人滿懷欣喜,就像現在的沙一樣,趴在樹枝上盯著迎春花的芽苞看成了鬥雞眼,然後抱著我哇啦哇啦地喊說終於知道芽苞的顏色了。她現在的樣子就好像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去了動物園然後說,哇哇哇我終於知道大象有四條腿了。我真是不明白,春天一年來一次,沙為什麽仍舊會那麽興奮。但是她就是有這樣的魅力,用她那旺盛的精力和燦爛的笑容,引得周圍的人都跟著開心。已經沒有太多的人破壞我和沙的友誼了,因為從那以後,沙總是跳到我身邊,像個男孩子似的不顧一切保護我,甚至不惜犧牲其它的、同樣珍貴的友誼。她說,“如果我真的以學習成績來挑朋友的話,那不叫友誼,那簡直和挑瓜沒什麽兩樣。”我笑了說,對。如果你真的以學習成績來挑朋友的話,那你就不是沙了。她因為這句話足足炫耀了一個月,說索這個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的孩子終於說了一句人話。
春天來了——這是我從沙的臉上,得到的訊息。
不是因為迎春花的芽苞,不是因為一年一度的籃球賽,不是因為春遊,而是因為沙開心的臉上寫著那樣的話——春天來了。那樣的清澈笑容好像在說,春天來了,幸福還會遠麽。是沙將我帶進了春天這樣一幅絕美的水墨畫中,用我們年輕的心跑呀笑呀,以旁人妒嫉的方式放肆著。我開始這樣想——或許該以沙一樣的方式活著: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天也要好好過;如果明天發現不是世界末日,那就該好好地慶祝一番了。沙不是不知道憂愁,但如果日子無論如何都要繼續的話,那麽樂觀地對待世界豈不更好。
我們班一共四個人作代表參加了年級的朗誦比賽,沙和義都參加了。他們兩個離得遠遠的一起合誦的時候,我看得眼睛都疼了。我好想跑到台上去把他們硬拉在一起,然後告訴沙他們兩個生疏的樣子在台下看起來是多麽別扭。義在台上忘記台詞了的時候,我看到沙的手不經意地緊了一下,在他想起來之後又緩緩地鬆開了。我總是在設想,如果我不認識沙的話,如果我沒有喜歡上義的話,如果這樣那樣那樣這樣,那麽或許我們三個就不會這麽痛苦了。沙笑笑跟我說,生命中沒有那麽多如果。我們的故事就是這樣——兩個人在匆忙的人群中錯過了,錯過了就再沒法回頭。就這麽簡單。不是因為誰,不是因為什麽,隻是不小心錯過了。
我低下了頭。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或者該對沙說,她每次說謊的時候,都會笑得很難看。
對義的感覺在那以後逐漸淡漠了,從每天看著他發呆,到現在不再會有沉默出現在我們中間,到現在直到他跟我說話時我才會注意他在旁邊,到現在我不再為她收拾書桌。這不是愛情,對麽。我問自己。一切看起來都更像是一場遊戲,殘酷的遊戲。
遊戲的結局讓人難過,但這個遊戲讓我忽然長大了,開始學會小心翼翼,學會珍惜,也學會了怎麽去真正的愛——在丟了愛之後。不再試著把沙推離我的世界了。也許總有一天我們會因為離別而受傷,但起碼現在,我們是快樂的。
春天來了,我應該像個大人一樣拾撿和放棄。
要在每天早上起床的時候,學會微笑。
以及,要開始疼愛沙,就像她曾經疼愛我一樣。
By索
籃球賽開始了,卡在場上。
我經常對他說,我不喜歡他的名字。卡問我為什麽。
我說,卡聽起來像磁帶結束後自動跳停的聲音,像電影的最後一幕結束後導演的喊聲,像化妝盒子不小心被合上的響聲。一切美麗在那一聲之後停止結束,總讓人聽了會難過。卡,哢——也許某一天我的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候,照相機會以這樣的聲音為我拍下最後的模樣。
卡笑了,他說磁帶翻到另一麵會重新開始,電影停拍之後會有更多的電影開拍,化妝盒子合上了那就再把它打開。好多事情就是這樣,結束了才能重新開始。生命是個輪回,卡,是那個轉折點。讓我們停下來,擺正自己以後的方向,再滿懷信心地繼續走下去。
是麽?我也跟著笑了。
卡,我從那一天以後開始喜歡上了他的名字,更喜歡把他的名字和索的名字合在一起。
卡·索。卡索。
幻城裏那個孤傲的王,那個被人深愛著的不屈的靈魂,有點柔弱,有點寂寞。
卡索。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如同我的王,驅散了上輩子的我,所有的孤獨和哀怨;攙扶著這輩子的我,跌跌撞撞走出荊棘。
有時候我會像小孩子一樣粘著卡,管他要好吃的糖果,等他一起去吃午飯,或者拿著一瓶礦泉水在操場靜靜地看他打籃球。卡打籃球的時候,動作會有點僵硬,並不像義那樣帥氣流暢。但我喜歡看他打球的樣子,一板一眼地傳球,再認真地把球投到籃筐裏,幾乎從未失過手。卡對於我,更像個大哥哥,體諒著我的喜怒哀樂,包容著我的撒嬌別扭。
卡在籃球場上的努力為我們班贏得了年級第三的好成績,班主任激動得差點沒灑下眼淚,她說她教的班已經差不多有十五年沒得過籃球比賽的年級前八名了。卡在籃球比賽之後,穿著被汗水浸透的背心,請我吃了一頓冰淇淋。他其實不願吃那所謂“甜膩膩”的玩意兒,所以最後我把他那份也吃了。
“卡,今天晚上回去練習一下簽名吧。”
“為啥呀?”
“白癡,你明天還不得被年級瘋狂的小女生追到滿走廊跑要簽名呀!你要簽得不好,咱們班豈不都跟著丟人了麽。”
“噢,那你現在帶筆了麽?我想等回家練該來不及了。”
“嗬嗬,我也就是說說,你現在練就已經來不及了。”他白了我一眼,我這邊已經笑得滿嘴都是奶油泡泡了。
“卡,”
“嗯?”
“給我找個嫂嫂吧,我要林黛玉那種型的。”
“你小小年紀怎麽會想這個呢!”
“……”
“嗯,就算找,也要我說了算呀。什麽林黛玉型的,你想害死我呀!”然後卡鬱悶地像個夠不著糖吃的孩子。
他想用之後無辜的笑容來掩飾什麽,我試著裝作沒看見。罷了,我的生活最近都已經一團糟了,實在沒有多餘的心力當個好事者。如果真想自己所說的,卡會找到一個理解他的女孩子,也是一件好事不是麽。這樣的年紀真是複雜,既不能像飲食男女一樣毫無顧忌敞開心扉,又不能像幼稚園小孩子一樣快快樂樂什麽都不懂。默默喜歡一個人還要被扣上“早戀”的帽子。我就是不明白,要是早就不戀了,能戀也就不早了。哪裏來的“早戀”呢?源自於這個社會的無形壓力已經讓我們筋疲力盡,為學習,為朋友,為家人,為自己。有時候我就會想,那到底我們為什麽還要不顧一切喜歡上別人呢?還是我們要的不是愛情,隻是陪伴而已。不是一個人愛另一個人,隻是兩個人互相依靠互相作伴,寂寞的時候說說話,開心的時候再忘記。也許是這樣的吧。至少我對義的感覺已經變淡好多了。或許我們之間的東西,根本不是愛情,義隻是那麽一個可以仰視可以訴說的人。所以當卡如大哥哥般在生命中出現的時候,他已經變成了心頭模糊的影子了。
By 沙
我其實真的很想作個單純的人,永遠不用看到社會黑暗不平等的一麵,安靜而自欺欺人地過完我這一輩子。於是我在生日那天,對著又多了一根蠟燭的漂亮的奶油蛋糕痛哭失聲。我不知道為什麽,當所有人都企盼長大的時候,我寧願躲在自己陰暗的角落作個永遠矮小的靈魂。也許是我害怕被別人傷害,也許是我害怕遇見愛情,也許,是不願和沙分開。此刻的沙躺在我的床上說,真想就這麽閉上眼睛永遠也不用睜開了。
她莫名其妙地被別人頂替了班長的位子。老師說是因為沙最近的工作開展不積極。沙站起來說,我從來也沒積極過呀,您怎麽這會兒想起整我來了?全班都聽見了,靜得掉下一根針都能聽得見,老師說,你給我出去。沙沒坐下,靜靜地走出去了。班主任的聲音突然變得好遠好模糊,她說,你有能耐就別回來。
後來老師若無其事地宣布,這學期的班長由默繼續擔任,希望大家能夠配合她的工作。當默站起來“領旨”的那一刻,她有點害羞地站起來,臉上帶著將要擔負重任的的笑容。那笑容讓我想起了昨天晚自習發生的事情,讓我想起了她在虛掩的辦公室門後所作的一切——廉價的模樣,刺眼的禮物。我隻是不明白,這世界為什麽不能循規蹈矩地繼續下去呢?為什麽總會有這樣那樣的人破壞規則,為得到利益而不擇手段?
我下課的時候,唯一想的,就是沙在哪兒,她在幹什麽。背後的人群開始變得無比地陌生,就如同一個巨大的黑洞,將利欲熏心的人們吸引、吞噬,以變成更大更深的漩渦。這想法讓我迫不及待地衝出了教室,感覺有點惡心。
沙什麽也沒做,隻是靜靜地坐在操場的跑道上,踢著身邊的石子。我忽然有點後悔於自己的魯莽,不應該主動來找她。我站在這兒,到底該怎樣跟她說這件事,甚至到底該不該告訴她,我自己都不知道。隻是不自覺地走過去,彎下腰,坐在她身邊。
我說,“沒見過你這樣當班長的,簡直像個流氓。”說實話,沙一直是個循規蹈矩的學生,盡心盡力地作著班長的工作,沒有一點怨言。她總是把股子裏的叛逆隱藏得很好,在老師麵前,絕對是個有禮貌而謙卑的學生。她今天的舉動不止震驚了我,也震驚了班級裏所有的人。我感覺到,似乎有什麽事情困擾著她,如同千萬螞蟻不停地啃噬著她的心髒,讓沙在那一瞬間如崩潰一般,驟然失了所有的耐性。
沙無力地笑了,“這麽長時間都過來了,還能怎麽改。”那笑容,看起來很不舒服。
“你知道了。對麽?”
沙看著我,驚訝了五秒鍾,然後長長的睫毛哀傷地垂下來,算是默認了。
“那為什麽不說出來?起碼,為什麽不跟我說?”
我所知道的沙,絕對是一個愛很分明的人。也許跟老師作對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但是沙絕對會質問默,絕對會逼得她不知所措,甚至會跟她發生口角。如果沙真那樣做的話,我一點也不會驚訝。
但看著她現在的樣子,安靜地像個因受傷而委屈的孩子。我的心好疼。
“我不想說。”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有點兒惹惱了我。
“什麽叫你不想說?你不想說什麽?看那個賤貨為虎作倀,你隻會老老實實地放棄麽?然後在這兒無聊到玩石子兒!!”我真的想以此激怒她,看她變得像以前一樣正義果斷,虎虎生風。
“我不能傷害她。我不能傷害默。”
“你沒有傷害她,是她在傷害你!”
“……索,你知道麽?卡喜歡她。如果我傷害默的話,卡會傷心的。”
“喜歡!沙,第一次為朋友的愛情放棄自己的愛情,這一次再為朋友的愛情放棄自己的自尊麽?你他媽什麽時候頭腦才能清醒一點!”我的頭腦已經不清醒了,眼裏的淚水讓我看不清沙此時的模樣。我隻是在想,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一根筋認死理的人,而這個呆子為什麽又是我最好的朋友。
“索,我是不是特傻?”她抬起頭來看我的時候,眼圈也紅了。那是印象中索第二次流眼淚。她是個幾乎沒有眼淚的人,再困難的事情也總是一笑而過。第一次,是為我離開義的時候。
“是。全世界最傻的人,”我用手把她的眼淚抹掉,因為它本不該出現在沙的臉上。“也是全世界我最好的朋友。我尊重你的決定。隻是記得,別讓自己再受傷。”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沙笑了,和往日一樣的笑容,“我隻是覺得,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很幸福,我想讓卡的幸福盡可能地延長一點點。如果默以後不再這樣的話,那我保證,永遠不把這件事說出去。”
“那默喜歡他麽?”
“喜歡。”
“你怎麽知道?”
“她看他的眼神。像你曾經看義的眼神一樣。”
“閉嘴啦,死丫頭!”我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有這麽一個朋友,不止愛鑽牛角尖,說話還特刻薄,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真的希望,這件事情會在不久之後煙消雲散,不會影響我們安靜的初中生活。
我希望,就如同沙所說的,默真的會變好一點,會對得起她自己的良心。
我也希望,沙不會因此而改變她的個性,直接而燦爛。
像這春天裏的陽光,所到之處冰退寒消,洋洋灑灑,遍地鮮花。
By索
事情似乎不想就這麽結束。我於是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多麽愚蠢的錯誤——原諒一個根本不值得原諒的人。一個我曾經賦予自己所有信任的人,此時站在我的麵前,以一個響亮的巴掌結束了我所有的美好設想。
我被索這樣打過,但我知道那是源於深刻到心痛的疼惜和友情。除此之外,我從來不是任何一次暴力行動中的受害者。並且在這次之前,我曾經以為我將永遠不會這樣地羞辱。我的臉其實並不太疼,隻是火辣辣地刺痛著,甚至有點惱人的癢。或許,此刻的我已經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了,因為心被人赤裸裸地侮辱的感覺,更為難受。
過程是怎樣呢,幼稚到極點。甚至有點像言情小說裏,兩個女人為了男主角爭風吃醋。但事實是,我甚至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麽的時候,已經感覺到臉上刺痛和麻木了。如果我也和默一樣喜歡卡的話,那麽或許這一巴掌會更有意義一些,或許我們也會惡言相向。但前提是,這樣的假設過於荒謬可笑,甚至當我聽完默的警告後,有種想笑的衝動。
“我說最後一遍,離卡遠一點。”我自此之前絲毫未意識到媒體在我們這一代所產生的效應到底有多大。一個初中生會說出和八點檔愛情劇幾乎一樣的話來,還帶著令人恥笑的嫉妒表情。
“你要我說多少遍,我和卡是好朋友。我對這樣的男朋友沒太大興趣。”
“哼,好朋友會給請你吃冰淇淋?會天天一起吃午飯?會每天跟你打打鬧鬧粘得像一個人似的?你別以為耍這樣的小技倆卡就會喜歡你。”
“默,你別太過分了。班長你已經當上了,卡也是喜歡你的。你還想怎樣?”我忽然有了一種極不好的預感,對麵的女孩兒在那一刻變得貪得無厭,像條飽餐一頓卻仍舊流著口水的獅子,讓周圍充滿了危險的信號。
“我想要團委會主席。我需要卡的推薦。”她的眼睛,充滿了血紅色的欲望。
我有了片刻的震驚,但很快恢複過來了,並回了一個同樣響亮的巴掌。那一刻,心裏才真正地理出頭緒,變得清亮明朗起來。我的確該為這樣的羞辱進行反擊,為了自己,也為卡。離我不到十公分的默,此刻猶如千萬裏之遙,模糊而可怕。我不知道一個人到底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或許對於她這樣的人來說,可能一輩子也不會明白,到底如野獸一般的貪婪最終會給自己帶來什麽。也許默會擁有一切,會得到地位和尊重,會得到無數雙仰視的目光。但心中的那個洞一旦裂開,無論什麽都不會再添滿。
這是母親曾經給我講過的一個故事。心裏之所以有洞,是因為,上帝離開了那裏。
這個洞永不會填滿,除非上帝回來。
於是我開始同情默了。此刻的她或許很寂寞吧,或許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會為自己所作的一切而愧疚。無論如何,她還隻是個孩子,我們都是孩子,都會有時候為了得到一塊糖果而說謊。所以我選擇不記恨她,就如同我將永遠不原諒一樣。這樣的人隻適合被遺忘,被永遠存封在記憶最深的角落。
其實,這世界上除了欲望,還有好多其他的東西。比如友情,比如愛情。但有些人注定不會明白,就像他們不相信永恒一樣。不能說是誰的錯,命運逼迫我們成為這樣那樣不同的人,便有了這樣那樣不同的信仰,不同的人生。
而我想要的,大概隻是千千萬萬個平淡的日子。沒有爭鬥欲望,沒有爾虞我詐。每天都像教室窗外的陽光般明亮灑脫,簡簡單單。我的夢想,大概隻是這樣吧。有我愛的人,陪我默默地一直走下去。
By沙
默轉班了。她後來真的當上團委會主席了。不是靠卡,而是另一個年級幹部。默成了他的女朋友,然後她在那不久後如願當上團委會主席。當然,我們從那以後,再也沒說過話。索每次在走廊看見她,總會憤憤不平地大聲喊,“真不知道我們學校還有這麽不要臉的女生。”而每次她這麽說完之後,我都會很難過。
不是因為默的勢利。那個陌生的人已經和我完全沒有關係了。我難過是因為索為了這件事糾纏不止。雖然她一再說是為了給我出氣。索開始變得犀利而刻薄,和我最初認識的她有了越來越大的差別,那個寬容和隱忍、曉得退一步海闊天空的索,似乎消失不再了。如果說默真的作錯什麽了,那可能就是因為她的趨炎附勢而改變了索的想法。她開始不再相信別人,她開始拒絕承認世界美好的一麵,她開始像個膽小的刺蝟,企圖用滿身的刺嚇退外界的傷害。
那是個可怕的改變。索曾經那麽善良單純,所以當她毫無戒心地掀開世界的一角而看到血腥聞到惡臭的時候,簡單的心因為接受不了而拒絕繼續前進。我想幫她,但是我無能為力。每個人都注定要為成長而付出代價,或者是純潔的心靈,或者是勇氣,或者是真誠,甚至,可能是生命。不付出代價,就永遠不會長大,就永遠不會適應前方黑暗的路並在不遠的未來成為它的一員。
永遠不要說這世界怎麽變成這樣子了呢。這世界原本就是這樣子,也會一直這樣子。世界並沒有變,變了的是我們。
我們,注定要長大。
我們也注定要為了長大,滿身傷痕,筋疲力盡。
By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