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關係(34-36)
(2015-03-04 14:00:00)
下一個
(三十四)
他沒有選擇。如果說那天晚上,對於董事長的條件,他還有所猶豫的話,兩天以後,他的大學同學肖來他這裏拜訪,就讓他知道,自己沒有了選擇。
肖出生於陝西農村,所以,在交大,肖算得上地頭蛇。當然,這是玩笑。事實上,因為出生於農村,肖不愛洗澡。一個學期,也就去澡堂洗兩三次而已。這讓他非常不舒服。而肖偏偏還是他的上鋪。
有一天晚上,他回宿舍太晚,整個樓道已經黑燈瞎火。睡覺的時候,他看到肖坐在床上,拿著圓領衫,一點點移動,一點點掐。他慢慢走過去,竟然肖每掐一下,就卡響一聲。
“幹什麽呢?”他突然給肖打了一巴掌。
肖激靈一下,說:“嚇死我了。沒有什麽。”然後,就倒頭睡覺了。
第二天,他問同宿舍的另外一個關係好的朋友,朋友說,那是捉虱子呢,在農村,身上有虱子,正常著呢。對於在城市裏長大的他來說,虱子是什麽,都搞了半天才明白。明白以後,他一下子就掀了肖的鋪蓋,然後跑去自習室裏,找到正在自習的肖,當著全班所有的男生女生的麵,要他立刻去洗澡去。
他和肖的關係一落千丈。直到畢業,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畢業以後這二十年,更是從來沒有聯係過。
現在,他接到肖的電話,說要來看看他,人已經在洛杉磯。突然之間,他有一種感動,感動畢業二十年的老同學竟然找到他。這份感動,不要說虱子,獅子都要讓路。他想象中的肖應該還是個子不高,瘦瘦的樣子。
肖說自己的時間緊迫,希望馬上過來。他問,要不要去車接。肖說,不用了,告訴地址就好。他就說,那就來工廠吧,然後我們一起吃飯去。
但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肖不是一個人過來,而是帶了有七八個隨從。從肖下車門的那一刻,他的那種二十年同學沒有見麵的感覺,煙消雲散。肖的一個隨從,幾乎是跑著過來,給肖開門,而且在肖離開車門的一刻,那隨從還用手放在肖的頭頂,擋住車門框,就和那些中央首長一樣。而肖,幾乎一點也沒有感覺到隨從的這份阿諛。
這個細節,立刻讓他又想起了虱子。
肖竟然是腆著大肚子走出來,他完全沒有想到,二十年沒有見麵,肖已經變成了一坨肉。
隨從都跟在肖的後麵,至少一步開外。
“老同學,哈哈”肖很熱情,伸出手,但是,那姿勢在他看來,幾乎就和接見下屬一樣。他突然感覺自己非常孤單,一個人,竟然連陪伴的都沒帶。其實,在迎接肖之前,他已經想過這個問題,覺得肖遠道而來,自己還是應該不要說自己是這家工廠的老板的好。因為他想到,如果讓肖看到自己已經有了這麽大的一間工廠,也許就顯得炫耀。所以,他就打算在工廠門口接到肖,簡單說一下這是自己工作的地方,就去吃飯。
但是,現在,他突然想,炫耀也不是壞事了。於是,他讓Helene做領路,領著他們走遍工廠。看著肖的那些隨從,一路上“肖書記”不停的、點頭哈腰的樣子,性感而自尊的Helene在他的眼裏就熠熠發光。
參觀結束,他就突然失去了和肖一起晚餐的念頭。他對肖說:既然你都安排好了,老同學,我也不見外,我今天晚上還有一個重要約會,下次我去中國的時候,再到你們市拜訪你。
肖有點兒失望,他自己也許都不明白Sean竟然不肯一起晚餐的原因。但是,他也不勉強,就說,那說好了,下次一定到我市裏去。
但是,肖的一個隨從,卻突然冒出來,連真代假地用開玩笑的口氣,對Sean說:“李先生,肖書記百忙中來洛杉磯考察,特意來看看老同學,您這生意說大也夠大哈,說小呢,在我們市進不了前一百。我倒是覺得您今晚再忙,也應該和我們肖書記吃個飯,以會回國到我們市,隨便做個生意,也算更上層樓。”
Sean看著這個隨從,一米八的個子,心想,你拍馬匹的功夫,比你個頭高。Sean不冷不熱地說:“同學是同學,生意是生意。我和你們肖書記是同學關係,你這樣說話,是拖連你們肖書記犯錯誤呀。我今天晚上,就是生意上的事情。實在不好意思。”
送走了肖一行人,他就滿腹心思地回到辦公室。公司已經下班,整個工廠都寂靜下來。他躺倒沙發上,想著今天肖以及他的隨從的一幕幕。他突然明白,肖來自己這裏,就是一種示威。剛畢業,大家都在中國的時候,都沒有聯係過。二十年後,卻跑到遠隔重洋的洛杉磯見麵。有什麽同學情誼?中國古人說,衣錦還鄉,肖這是衣錦赴美啦。
想到這裏,他就拿起電話,他作出了決定。
(三十五)
她看到協議的時候,幾乎驚呆了。但是她克製著自己的情緒,把協議的主要內容又看一遍,然後站起身,去取了一杯水。她知道董事長就在觀察著自己的表情,所以,她一定不能有任何的表情。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就很難把這間辦公室裏的主人當作父親看待了。起先,她還覺得別扭。後來,就越來越自然,關係也就越來越變得像是正常的董事長和員工之間的關係。甚至,自己會和他的秘書一樣,在進入他的辦公室以後,恭恭敬敬地對他鞠躬。這是董事長的個人習慣,他崇拜日本文化,他要求自己的員工也要像日本人一樣有禮貌,他每年都會把公司的年會安排在日本的某個城市。他,還是自己的父親嗎?不,他是她的董事長。
但是今天不同。他給她看的協議上,無關他們的銀行。而是他們家族的另外一家公司太平洋集團的投資計劃。更重要的是,對手竟然是Sean的公司。一時間,她覺得不知道如何定位自己。在這間辦公室,她已經習慣定位為他的下屬,但是,現在這合同上竟然還有自己的名字。
“董事長……”無論如何,她還是得開口。
“喊我Daddy。”董事長半躺在牛皮衣上,“這是關於家族生意,不是銀行。”
“我隻是奇怪耶,對方會答應這樣的條件。如果收購以後,公司運營出現問題呢,對方會一無所有。”這樣講著的時候,她的手都有點兒抖。
“那不是你要考慮的問題。”董事長站起來,繞過辦公桌走到她的身後,手搭到她的肩上,這幾乎讓她打了一個激靈。
“這麽多年,你一個人很辛苦。爸爸知道。所以,這次收購要變成太平洋公司的收購。這裏麵, 40% 的股份是太平洋集團的,你的15%是完全屬於你個人,就算爸爸送你的禮物。”
董事長離開她,走到書櫥那裏,拿過一個鏡框,上麵是他和前妻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看著他,他也看著她。他回憶起這個女人陪伴著自己的日日夜夜,那一瞬間,他幾乎回憶起在St. Regis酒店強占了Susan的那一夜,也是在這個女人的默許之下。而Lisa是這個女人往生之前最後的惦念。
“你不小了。爸爸要給母親一個交待。這對你算一種安排,以後,還會有其它的安排。”
她背對著他,心中百感交加。這麽多年,她已經越來越適應他們這種同事的關係。她甚至很少想到他是自己的父親。這一刻,她後悔起來,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就錯怪了他。她想立刻站起來,去抱抱他。但是,眼睛無意中,又落到了Sean的公司的名字上。她對他的感激就一下子縮回了心底。在她這個從業二十年的銀行家看來,這幾乎是Sean的一份賣身契。合同裏麵太平洋集團的除了一億元投資,而且是資產抵押優先條件的,沒有任何的風險。而Sean卻幾乎投進了所有的身家性命。她就開始可憐起Sean來。然後,又怨恨起來,怨恨他都沒有跟自己商量一下,就草簽了這樣的合同。他簽下的不僅是他自己的賣身契,還把自己這麽多年對於他的支持,一股腦簽給了太平洋集團。這應該不是他的風格呀!她看看協議,還好,隻是草簽而已。她想,自己一定要阻止他。無論如何,他這樣做不是以成熟的企業家的行為。他這是在賭博。
她站起來,對董事長說:“我很好的,Daddy,隻是這個股份……”
他揮手,阻止她:“爸爸這是通知你罷了。如果你拒絕,55%的股份就全落在太平洋集團的名下。”
她知道,目前運作太平洋集團的是Susan。她沒有選擇,隻能說:“那,謝謝Daddy。”
(三十六)
她幾乎是衝進他的辦公室,眼前的情景讓她立刻有了一股子的火氣。Helene拿著iMac,一隻手指在上麵指指戳戳。而他,低著頭,幾乎碰著Helene的頭。他們兩人被她衝進來的聲音驚嚇到,幾乎同時抬頭看她。
“忙呀。”她冷冷地一笑,卻並沒有要到外麵等的意思。
Helene立刻合上電腦,對她笑著說:“Lisa,我給你拿杯水。”然後,就去飲水機倒了杯水,放在沙發邊上的玻璃台上,自己退出了房間。
他就走過去,牽她的手,走去沙發。但是她任性地甩開他的手,自己走過去,坐下。把包放下的時候,故意遠推一下,Helene放在那裏的水杯就倒了。他趕快過去拿紙巾來擦,看著他蹲著身子,弓著背在地板上忙活,想到他這時候該有多麽心痛地板遭受了這樣的不白之冤,她的怨氣就消了,嘴角不由翹了一下。
“你精明一世,糊塗一時呀。那種協議耶,你也敢簽?”
“什麽協議?”他站起來,明知故問。
他當然知道那個協議,隻是他不想讓Lisa知道協議的來龍去脈。那份協議,是在肖來工廠看他的當天晚上達成的。他拒絕了肖的晚餐,就是去找董事長下圍棋。兩個人鏖戰到最後的時候,董事長幾乎獲得了全麵勝利,隻要保守收宮,就結束戰局。
但是,他在收宮階段成功地造了一個劫。他甚至沒有計較這個劫是否攸關全盤的輸贏,他隻是造了一個劫。在提取了董事長的棋子,成功造劫以後,他輕鬆依靠沙發,拿過茶杯,喝了一口,然後說,他答應太平洋集團的所有條件,但是隻要求一條修改。
“哈哈,不會要求修改股份比例吧。”董事長專注地趴在棋盤上,計算劫材。
“是。”
董事長立刻抬起頭看他。他微微一笑,告訴董事長,他要求太平洋集團分出15%的股份給Lisa。這完全出乎董事長的意料,他直勾勾地盯著Sean,目光像剪刀一樣,一點點剝光他。
“你想用Lisa做你的安全閥。”
董事長說完,就低頭落了一步棋。而他幾乎想也沒有想,就落子回應。
“不再想想?”董事長問的也不知道是關於圍棋,還是關於協議。
“這一步,我沒有其他選擇吧?董事長。”
董事長繼續看棋。一直有五分鍾的光景,房間裏隻有沉默的聲音。是的,沉默是有聲音的,他就可以聽到。他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可以聽到Susan在酒店的喘息,可以聽到Lisa吸煙的絲絲聲,可以聽到肖的那些隨從肆無忌憚在一個自由的國家發出的阿諛的笑聲。沉默是有聲音的,他全聽得到。
“啊,你造一個劫,卻無關生死。”董事長直起腰來,也依靠到沙發上,這樣他們兩人就拉開了距離。
“是,造劫的時候,我沒有計算是不是影響全局結果。因為我們兩個人占有的地盤,差距太大。不過,根據這兩盤棋,我知道,董事長的脾氣是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劫。”
“哈哈哈。”董事長大笑起來。
“怎麽這麽開心呢?”Susan端著果盤進來。他發現,隻要是伺候董事長的事情,Susan一定要親力親為,不讓傭人插手。
董事長接過水果叉,叉塊水果,仰頭對Susan說,“你的眼光不錯呀,後生可畏。”
“嗨,親愛的,這批80年代90年代出國的,在大陸可都是絕對的精英呀。當時能出國讀書,可真是過五關斬六將呢。”
Susan說完了,衝他微微一笑,轉身離開。他也注意到,Susan永遠不會插入他和董事長之間的交談。
董事長咽下水果,拿餐巾紙擦了嘴角。看著他說:“你這不是在下棋,你是在賭博。小夥子。”
他苦笑一下,心想,董事長你是含著金湯匙出生,哪裏會了解我這樣白手起家的呢。你製定那樣的協議,不也就是看中了我有可能賭一把的心態?
這樣想著,他就又想起了肖,既有他腆著啤酒肚在他的工廠參觀的樣子,也有他在上鋪掐虱子的皮包骨頭的樣子。突然間,他就明白起來,因為這樣一個人,自己賭博如此之大值得嗎?不過,他立刻又想起了那張PetroTek的地圖,張貼在自己辦公室的牆上……
“你用Lisa對你的感情賭她和我之間的親情。”
董事長說完這句話,就站起身,離開了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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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關於六4天安門屠殺的長篇小說、禁書《天安門情人》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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