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暇書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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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在烈日下的倒影(小說連載十六)

(2014-11-12 08:48:01) 下一個




“嗨,我說老夥計,你快說呀。”


越急著催問越不慌不忙慢條斯理。進門褪了軍裝、懶漢鞋上炕盤腿,老包掏出一盒牡丹煙彈下手臂震出一顆點上火卯足勁咂了一口,調轉下巴衝大權笑嗬嗬吐個煙圈,睜起一雙兔子眼幹瞅著就是不說話。


“嗐,我說你別賣關子了,快告訴我呀!”

“……”看見大權一腦門子汗,老包笑吟吟撣撣指尖上的煙灰。

“要不這,你幫我搞肥,我幫你弄大荔花籽……這花你知道,比玫瑰強多了。”


聞言手中的煙卷停在了半空,斂住笑遞個眼色,朝大門方向輕輕擺了擺頭。金銀財寶都不要,花卻是命根子。大權的話打動了老包。廢話少說兩人離座起身衝著校園東北角一頭紮了下去。半道上大權明白了:老包這是帶他去花房。


航校的花房是近十畝一片園子。裏頭種滿適季而生的植物。依著幾間平房有大小兩座暖房,平房住著專管養花的老宋一家。暖房顧名思義冬日有水暖,供著虎皮、玉樹、墨西哥仙人掌、鬱金香等等稀罕物。花房名義上歸大權的軍需和老包的營房公管。大權的心思呢全都集中在夥食鞋帽這些本職工作上,養花?實非興趣所在。花房的管理自然推給愛花人老包。直到某一天,這不大不小的“花事”給了大權這個非花迷當頭一棒為止。


話說那些年偉大祖國興起大修行宮的熱潮。空軍幾個單位打著林彪行轅的名義低調改建了一座三進深的園子。園子修的很僻靜。樹木蔥鬱院牆高大並無半點奢華。諸事停當想著有朝一日副主席蒞臨西安能擺駕小駐幾日。可歎盼星星盼月亮望眼欲穿盼來的不是什麽林副主席,而是吳胖子草草將就了一夜。千萬不要小看有肥豬之稱的吳法憲,今非昔日空軍政委可比,人家現在是堂堂的政治局委員,毛主席、林副主席身邊炙手可熱的紅人。整個陝西省幾個最大的軍頭鞍前馬後忙著奉迎,直至敬愛的吳政委離開,老人家手扶車門轉臉回眸努努嘴嘟囔出半句‘……門口倆冬青不錯。’好麽,勞神費力幾乎吐血全趕上白忙活,孫子一般孝敬不如兩顆植物承募王爺的恩情浩大。


修園子的事蘭空從頭至尾自作主張大包大攬。千載難逢露臉的好機會哪有不親力親為的道理?嘍囉們再踴躍也沒用!請纓統統給駁了。所以呢航校壓根沒撈著盡孝的份兒!說來真得佩服我們的老包,園子修得他跟航校領導進言,‘修,沒咱的份兒,修好了,獻上幾盆植物表表我們的忠心總可以吧!’蘭空管事的聽了下屬的請求本想推脫——園子內稀奇古怪的植物多了去了,缺你這不倫不類不上不下幾盆東西?!老包勸校領導堅持,‘我們地小人卑,送兩盆植物想著林總百忙中瞧了,能靜靜心而已。’推來推去不好再堅持,上頭算是勉強答應了。老包得信趕忙收拾將冬青送去,畢恭畢敬擺在大廳入口的兩側,煞費苦心精細調試一整,鬆土淋水撣灰擦拭一絲不苟全套齊活才敢噓口氣離開。
沒承想吉物入法眼,吳政委打從落車伊始到拍屁股走人,始終蹦著個臉一言未發,臨出門誇讚這麽一半句,跟屁蟲首腦們後麵聽了砰砰作響的心房才算是落了地——‘趕快回去查查,冬青是誰預備的?’


一查一報害的老包在整個蘭空名聲大噪!


弄了半天外表粗粗拉拉的老包與壞脾氣的養花迷壓根沒有搭連。養花弄草不再是修身養性的業餘愛好!航校領導樂得心花怒放,交首稱歎之餘個個對老包青眼有加。趁著興頭包大人建言擴建花房,增建一個大暖房,延長冬季供暖時間,下大力氣搜羅名花異草——為的是有朝一日航校能人前顯貴獨中花魁。事情給了大權不小的震動:毫不起眼兩盆植物比風吹雨打奔波勞碌更讓人出彩?自己兢兢業業任勞任怨幾十年領導咋就看不見呢?


兩人並肩走進花房的柵欄大門,路邊是十米見方偌大一個漚糞池。哈哈,這不是肥麽!大權暗想,多年來自己疏忽了。說話老包下了土路穿過一排一排鬆柏樹,帶著大權深一腳淺一腳朝園子最遠端的角落搜尋,末了來到一處牆角笑嘻嘻立住,指著腳下下水道的水泥蓋:


“喏,肥就在這兒。”


大權看了將信將疑,老包笑著給他解釋:


“咱花房一共四個下水道口,我一年輪流打開兩個,掏了裏頭陳泥下漚糞池打底,加上幾架子車老牆土攪和幾捆稻草,不夠了我再找。”

“你肯定下了不少‘硬貨’吧?”

“嘿嘿嘿……”老包光笑不說話。大權說的‘硬貨’是人糞尿。老包笑著抬手一指花房的角落,那地頭兩麵臨街修著一個門臉衝外方便來往群眾的公共廁所。

“俺這是納天下五穀雜糧肥自個一畝三分地啊。”笑紋堆滿了老包的黑臉。

“‘掏’也是個大問題呀。”

“嗯,是得下番氣力。叫老宋找幾個民工,加上勇進幫手。”勇進是老包的小兒子,比權大六歲。

“嗯,要不要過幾天我們再清一次?”

“沒問題,就下個禮拜吧,我告訴老宋一聲,叫找些幫手來。”


九月末的一個下午大權喊兒子一道去看“掏下水道”。權是一百個不願意。眉角的傷口才愈合不久他對父親餘恨猶存,大權好說歹說答應他可以進大暖房觀花。又想勇進一道興許能找些什麽好玩兒的,權心猿意馬半推半就跟了來。


清淤可不是好玩的。勇進光著身子卷起褲管跳下及眉高的下水道,貓腰用鐵簸箕一個勁朝前推,兩人輪手好不容易清了約二十米。一個半大孩子變成渾身醃臢的惡臭泥猴。民工將淤泥從井口撈上來擔去漚糞池,勇進稍事休息先用鐵鎬砸開糞池的硬殼,再用頂端綁有小鐵桶長長木杆的撈子,站在岸邊舀了肥裝桶回運,花樣艱辛真是一言難盡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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