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中國時好像沒有看過什麽牙醫,至少記憶裏沒有。記憶裏倒有兒時換牙時候,父親幫我拔牙的情景,那牙齒已經鬆動得很厲害,在嘴裏搖頭晃腦的感覺,父親用根線在鬆動牙齒根部纏一兩圈,在線的兩頭一拉,牙就脫落了,血都沒怎麽出。父親說:你看,沒騙你,一點都不痛吧。
去日本後,看過幾次牙醫。那時喝涼水,總覺得牙齒一陣鑽心的刺痛,去看牙醫,那個大臉戴著大眼鏡的牙醫拿個小鏡子給我嘴裏照照一看就說:哦,“蟲牙”(蛀牙),很厲害呢。有沒有照X光呢?記不確切了,但記得他給我牙齦上注射麻藥和在牙齒上磨去蟲蛀部分的情景,耳朵裏不斷聽到電動牙鑽摩擦牙齒的刺耳聲音,間歇讓我漱口吐出帶血的漱口水。折騰了好一陣,說:好了,蟲蛀部分清理幹淨了,下次再去補上缺口就行了。回到家裏,麻藥藥效過後,用舌頭探尋蛀牙清理過的部分,感覺一片巨大的凹陷,好像上甘嶺被美軍炮彈削去了半個山頭,再拿鏡子對著陽光張大嘴細細打量,看到那顆蟲牙中間被磨出一個圓形的窪地。過了幾天回到牙醫處,他給我填充補上了缺失的“上甘嶺”,回家照鏡子一看,那用錫補過的部分銀白色的,好像鑲嵌了半顆大金牙,明晃晃的看著怪怪的感覺,但好在位處嘴部深處不易察覺。但那以後喝涼水就再無鑽心的刺痛感覺了。
在大學讀書期間,有一回長智齒,持續疼痛。那痛是一種不間斷的鈍痛,當你把注意力集中在疼痛點上,似乎也不是那麽撕心裂肺的疼痛,可是你注意力稍一轉移,那持續的毫無間歇的疼痛就搞得人心煩意亂,全無心思做事。尤其到了晚上,夜深人靜,被疼痛折騰得難以入睡。吃止痛片管幾個小時,藥效一過,疼痛又卷土重來。日語有一說法叫智齒是“不認爹”,意思大概是說疼痛起來,親爹老子都認不得了。忍耐了幾天,沒完沒了,終於去看牙醫。醫生一看說:哦,“不認爹”,留著也沒用,拔了吧。拔牙那天,打了麻藥,兩三個醫生圍著我,手忙腳亂的在那裏操作,我看不見他們怎麽拔,隻覺得他們用力擴張開我的嘴,用刀和鉗子在我嘴裏搗鼓,我腦海裏出現的景象是幾個人挖樹根,先用鐵鍬洋鎬刨鬆周圍的泥土,使得樹根與泥土分離,然後再挖出樹根。大概用了與我想象中挖樹根近似的辦法吧,醫生很用力的用鉗子拔出了我的“不認爹”,給我看了看,我看到那“不認爹”長長的根部帶著濃稠的血。回到家裏,麻藥藥效過後,嘴裏感到生痛,是刀劃開口子的疼痛,與之前智齒衝撞牙齦欲要破肉而出的鈍痛不是一個疼法。拔了智齒後的夜晚,脖子開始猛烈的腫脹,到了第二天,照照鏡子,鏡子裏就出現了一個粗脖子大肉頭的“金日成”。那腫脹持續了好幾天,之後才漸漸平複如初。
來加拿大後,很長一段時間,看的牙醫是德魯卡。德魯卡是意大利裔,會說意大利語,法語。那人很健談,是麥吉爾大學畢業的。行醫同時,還在UBC大學裏當非常勤講師。他說在溫哥華牙醫裏,如果他對付不了的難題,估計能解決的不會超過兩三人。他給我去除掉了多年前在日本時補得那半棵“大金牙”,告訴我裏麵清理得不幹淨,給我做根管治療,上了麻藥,用一根細絲捅進牙齒的神經,鑽心的疼痛,好像麻藥不起作用似的。德魯卡醫生不怎麽守時,經常約的時間是十點半,到了十一點他還在裏麵與之前的患者談笑風生。但他總是笑容滿麵,東扯西拉,給人感覺比較親切。前幾年,他忽然不再去牙診所了,問他診所裏的櫃台助手,說他得了阿茲海默症(老年癡呆症),從此之後人間蒸發了。
之後,我看牙醫就近在家附近的診所。一個菲律賓裔的年輕女醫生。給我補牙,補上去的部分脫落了兩三次,她勸我做個牙套,把補的部分包裹在牙套裏以防脫落。在這個牙診所裏每隔幾個月,做一次潔牙,做完,那個潔牙師總是比劃著計量一顆一顆的牙齒,報出一串數字,4,5,6之類。邊上一個助手做記錄。據說那個數字表示牙齒暴露在牙齦外的程度。她告訴我需要看專門牙醫,做深度潔牙。
我約了專門牙醫做深度潔牙。給我做深度潔牙的女醫生開口聽著上海口音,一問,果然是上海人。名字叫小春。老鄉相見,別有一番親切感。小聊之下,知道她原來在上海是從事傳染病防治工作的。數年前與先生移民來到溫哥華,重操舊業做醫生困難頗大,就去學了潔牙做潔牙師了。她勸我每餐之後最好用衝牙器衝洗牙齒,說:你聽我的,不會錯的。又說:有的人很奇怪,也不怎麽保護牙齒,可牙齒就是不會蛀;有的人小心翼翼地保護,可還是一塌糊塗,也是沒辦法。
我現在是聽小春醫生的建議,每餐之後,必用衝牙器裏裏外外上上下下將牙齒衝洗一淨。